戴公即位一年就病死了。宁速与大臣们商议,到齐国迎公子毁嗣位。齐桓公是一位明君(齐襄公的弟弟,也是卫宣姜的弟弟,卫戴公申姬、许穆夫人和卫公子姬毁的舅舅),他对公子毁说:“公子回去即位,如器用不具,都由寡人解决。”随赠良马一乘,祭服五称,牛、羊、猪、鸡、狗各300只,又以鱼轩和美锦30端赠其夫人。命公子无亏帅车300乘护送毁去漕邑继位。还带去了大量的木材,以作建筑之用。公子毁到了漕邑,弘演的从人和折臂小内侍共同对公子毁诉说了懿公被杀、弘演纳肝的事,公子毁一面安排准备棺木,往荥泽收殓,为懿公、戴公发丧;一面追封弘演,重用了他的儿子,以表明对忠臣的报答。其他诸侯国看到齐桓公的义举,也纷纷前来漕邑为懿公、戴公吊唁,如宋桓公御说、许穆公新臣等。
周惠王十八年(公元前659年)冬十二月,公子毁即位,称卫文公,他受命于危难之时,国都设在旷野,甚是荒凉,国家当时才有车30乘。文公布衣冠朴素,省吃俭用,早起夜息,抚安百姓,人人称其贤良。齐公子无亏安置好卫国的事情后就回国了。留下甲士3000,协助守卫漕邑,以防狄患。无亏回见齐桓公,说卫公子毁艰辛之状,并述说弘演纳肝之事。桓公叹道:“无道之君,也有这样的忠臣?其国肯定能够振兴。”管仲进言:“今在卫国派兵驻防,加重卫国负担,不如帮助卫国择地筑城,一劳永逸。”桓公说:“好。”正要联合其他诸侯国办理此事,忽邢国派人前来告急。
邢国(今河北邢台一代),商朝时就是战略要地,守卫着商朝的北大门。周朝初年,那里是周公旦四儿子朋叔的封国,也是山戎、北狄频繁活动的地区。邢国肩负着阻止戎、狄的重任,同时可联络齐、卫,并与北方燕国遥向呼应。邢国自建国开始,与河北中、北部的戎、狄长期征战。春秋之初,邢侯曾大破山戎。这时北狄来伐邢国。邢国向齐国求救,说:“狄兵攻打本国,本国势单力薄,特来求救!”桓公问管仲:“邢可救吗?”管仲道:“齐国之所以能成为各诸侯国的盟主,因为齐国能帮助他们排忧解难。不能救卫,又不救邢,齐国的霸业难以形成!”桓公道:“那么救邢和扶卫哪个当先?”管仲道:“应先平邢患,再帮助卫国筑城,此百世之功也。”桓公道:“好。”随即传檄文邀请宋、曹等国,合兵救邢。这时邢国已经被狄兵攻破,邢国君臣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齐、宋、曹国联军,联军把狄兵打得大败。随后,齐桓公帮助邢国把都城迁到了夷仪(今山东聊城的西南部)。这时为公元前659年。
打败北狄之后,齐桓公联合宋、曹,移兵向卫,准备了各种救助物资。卫文公毁闻讯远远来接。桓公见毁粗布为衣,大帛为冠,不改丧服,不胜感慨,说道:“寡人借诸君之力,想为卫国定都,不知你们选好地方了吗?”文公毁道:“已卜得吉地,就是楚丘(在今滑县八里营乡冢上村北2公里,即今卫王殿遗址,俗称卫王城),但所需建筑费用很高,卫国现在非常困难,眼下无法实施。”桓公道:“此事寡人尽力为你办好。”即日传令三国之兵,拉着建筑材料,俱往楚丘兴工,帮助卫国重立朝庙,历史上叫作“封卫”。
从此,卫国出现了转机,一年后,即公元前658年,卫国正式迁到了在楚丘重建的都城,恢复了它在诸侯国中的地位,自然,这一切和许穆夫人为复兴卫国而奔走不懈是分不开的。自此以后,卫国又延续了400多年之久。
卫文公为感谢齐国等诸侯国再造之恩,作《木瓜》之诗以咏之:
投我以木瓜兮,报之以琼踞。
投我以木桃兮,报之以琼瑶。
投我以木李兮,报之以琼玖。
诗意为:
他送给我木瓜,我拿红色佩玉来报答。
不是专门来报答,而是永远感谢他。
他送给我鲜桃,我拿蓝色宝石来报答。
不是专门来报答,而是永远爱戴他。
他送给我李子,我拿黑色珍珠来报答。
不是专门来报答,而是永不背叛他。
当时称颂齐桓公存三国:即立鲁僖公保持了鲁国的稳定,帮助邢国在夷仪建都,帮助卫国在楚丘建都城,有此三大功劳,齐桓公从此成为五霸之首。
卫文公认真汲取上几代君主的沉痛教训,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减赋税、少刑法,节约训农,通商惠工,劝学任能,与民共苦,致力重建,致使卫国日渐强盛。几年过后,卫国国力与懿公时已是天壤之别,初年仅有兵车30乘,这时已增至300乘。
邢国与卫国关系复杂,由于同为姬姓封国,又同为齐国的联姻之国,也都得到过齐国的救助,邢国还曾收留卫国的公子晋,助其登位,长期以来两国关系密切。
齐桓公四十三年(公元前643年),齐桓公重病,五公子即公子无亏、太子昭、公子潘、公子元、公子商人各率党羽争位。冬十月,齐桓公饿死。五公子互相攻打,齐国一片混乱。桓公尸体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尸虫都从窗子里爬了出来,“身死不葬,虫流出户”。后来易牙、竖刁等人拥立的齐君无亏才把桓公收殓。太子昭逃奔宋国。
齐桓公在世时曾对宋襄公说,以后请他帮助太子昭接任国君。齐桓公死后的第二年,即公元前642年春,宋襄公因曾受齐桓公之托,看到齐国众公子争位,公子昭被迫逃到宋国,便联合曹国、卫国、邾国领兵攻齐,以抚助太子昭归国继位。卫文公也亲自率军参与了此事。三月,迫于诸侯军队的压力,齐众大夫在齐国重臣国氏、高氏两家的率领下诱杀竖刁、无亏,迎立太子昭继位。但其余四公子的追随者兴兵攻打已入齐境的宋等国联军和太子昭,迫使宋等国联军太子昭退回宋国。同年五月,宋襄公再度发兵,击败齐众公子于甗(yǎn,今山东济南附近),太子昭遂得以入齐都临淄即位,即齐孝公。此次动乱之后,齐国国力衰落,齐桓公霸业告终。
由于这次齐国事变,致使齐、卫关系出现裂痕,当时已经衰落的邢国毅然选择了站在齐国这一边。
据《左传》记载:鲁僖公十八年(卫文公十八年,公元前642年),听命于齐的邢人不惜联合以前的宿敌北狄伐卫,包围了卫国的菟圃。卫文公不惜以国让父兄子弟及朝众,说:‘谁能退敌,我当以国相托。’众人皆表示愿意跟随文公作战。文公率领军队到訾娄迎敌。北狄军队首先退兵,邢国军队不能独力支持,大败而归。
邢国对卫国的行为第二年就遭到了卫国的报复。据《左传》僖公十九年(公元前641年)记载:这一年,卫国伐邢,以报当年邢国包围卫国的菟圃之仇。但是,这一年,卫国干旱,经占卜为不吉利的征兆。宁速(宁庄子)说:“当年周武王伐商时周国也逢大旱之年,但灭了商朝,国家转为风调雨顺,而今邢国无道,诸侯无伯,难道不是天让我们讨伐邢国的吗?”卫文公随出兵共打了邢国,这时天降大雨,解除了卫国的旱情。
面对卫国的反攻,公元前640年,邢国又联合齐国和北狄,在邢国的陪都夷仪城,立盟约共同对付卫国。但史籍未见有邢国出兵伐卫的记载,可见联合伐卫并未付诸实施。但邢国与卫国的积怨越来越深,卫国可能由此确定了彻底灭亡邢国的计划。
卫国灭邢
卫文公二十五年(公元前635年)时,卫国以礼至为内应,再次攻打邢国。礼至和他的弟弟陪着邢国的太子在城墙上巡逻,趁太子不注意,把太子推下城墙,导致大乱,卫国军队趁机攻破城门,最终将邢国亡掉。然而邢、卫反目的结果,固然使得邢国灭亡,却也使得卫文公背上了欺灭同宗的骂名,史称“卫灭同宗,春秋无义战”,开启了一个很不好的没有正义可言的中国混乱时代,卫文公也得到了“毁”这个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几个否定性的谥号之一。
卫文公不乏文治武功,称得上是卫国的中兴之君,《诗经·国风·鄘风》中的《定之方中》就是对卫文公定都楚丘、中兴卫国的颂扬。诗曰: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
揆之以日,作于楚室。
树之榛栗,椅桐梓漆,
爰(yuán)伐琴桑,升彼虚矣,以望楚矣。
望楚与堂,景山与京。
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
灵雨既零,命彼倌人,
星言夙驾,说于桑田。
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lái)牝(pìn)三千。
诗意为:
营星已在天正中,正是吉时建楚宫。
测量方位凭日影,风水宝地助卫兴。
先种榛树和栗树,再种梓漆和梧桐,琴瑟需用好树种。
登上漕邑旧城墟,遥遥相望楚丘城。
先看楚城河堂邑,大山高丘观得清。
下山喜观桑林密,卦辞说得是吉星,此地正好盘虎龙。
春雨及时细飘零,管车官吏传命令。
风和日丽把车驾,文公要去看桑农。
忠心耿耿是仁君,为民深谋瞻远境,三千骏马任驰骋。
全诗共三章,首章写在楚丘营建宫室。楚丘宫庙等处种植了“榛、栗”,这两种树的果实可供祭祀;种植了“椅桐梓漆”,这四种树成材后都是制作琴瑟的好材料。“爰伐琴瑟”,藏有很深的含意。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卫文公继位之初就考虑到将来能歌舞升平,琴瑟悠扬,可见其深谋远虑与充满自信,非苟且偷安者可比,由此让人品尝出诗中隐喻的褒美之意。首章写的是群体劳动,那样的科学规划,那样的紧张有序,那样的自豪自信,在颇为整饬而略带进行曲色彩的诗行中,我们仿佛触摸到了卫人重建家园时那种明朗而
又热烈的欢快脉搏。
第二章追叙卫文公卜筑楚丘的全过程。包括两个层次:尽人事,敬天命。前五句为尽人事,先是“望”,后是“观”。望是登高远望,登上漕邑故墟,眺望楚丘。“望楚”的重复,说明端详得极其细致,慎之又慎。此外。还考察了附近的堂邑和大大小小的山丘,这显示文公有丰富的堪舆风水知识。“观”是降观,下到田地察看蚕桑水土,是否宜耕宜渔。这都是有关国计民生的根本大计,作为贤君自然不会疏忽。这五句从“登”到“降”,从“望”到“观”,全景扫描,场面宏远,在广阔雄伟的背景上刻画了既高瞻远瞩又脚踏实地的文公形象。后两句写占卜,经“天意”认可,人事才算定局,它有助于今天读者认识古代历史。
与第二章大刀阔斧的手笔迥不相同,第三章却于细微之处见精神。写的是文公躬劝农桑。“好雨知时节”,夜里春雨绵绵滋润大地,黎明时分天转晴朗,文公凌晨起身,披星戴月,吩咐车夫套车赶往桑田……这幅具体的细节描写图,要传达的信息也不言而喻:文公重视农业生产,亲自前往劝耕督种。由小见大,展现出文公平时夜不能寐、劳瘁国事的情景。
第三章的最末三句是全篇的结尾,揭出题旨:他可不是平庸的人,他的用心是多么的实在、多么的深远啊!全诗叙事,都用赋的手法,从赋中让人品味出赞颂的韵味。“匪直也人,秉心塞渊”二句虽然也是赋,却有更多的抒情色彩。由于文公“秉心塞渊”,崇尚实际,脚踏实地,励精图治,不做表面文章,才使卫国由弱变强。第一、二、三章的所有叙写,无不环绕“秉心塞渊”而展开。
诗末句“騋牝三千”,好像与全诗内容风马牛不相及,其实构成了一种因果关系。上述卜地、筑宫、兴农种种是因,此句是果。兵强马壮,体现出卫国在文公治理下日臻富强。《左传·闵公三年》载:“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可见卫文公后期国力已增强了近十倍。《诗经原始》高度评价文公治卫,称其“不数年而戎马寖强,蚕桑尤盛,为河北巨邦”。这一切无不与齐桓公“封卫”的义举有关,后来孔子适卫时还赞叹齐桓公:“再造之功不可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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