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打儿时起,就从祖辈父辈那里知道,朝歌曾是殷末帝都,就听到许多有关殷纣王与朝歌的故事。然而这些年,也有个别学者依据《竹书纪年》中的一句话,对帝乙、帝辛迁都朝歌产生怀疑。其实,朝歌为殷末帝都,不是某些文人学士凭空想象的,也不是个别史学家推测出来的,作为千古定论,有许多不可辩驳的依据,无法假造的佐证。
首先是史籍记载。根据历代史书记载,商代从商汤到帝辛(商纣王)的十八代三十个商王,先后曾在八个地方作都城。其中有武丁、武乙、帝乙、帝辛四代商王在朝歌作都城。
最早迁都“沬”(朝歌)的是商代第二十二王武丁(商高宗),《史记·周本纪·正义》有:“纣都朝歌,在卫州城东北七十三里,朝歌故城是也。本沬邑,殷王武丁始都之。”武丁是一位很有作为的君王,他开创了“武丁盛世”,他在位58年,其中一段时间是以沬(朝歌)为都城的。
其后,第二十七王武乙(商武祖)再次以沬为都。《今本竹书纪年疏证》曰:“武乙三年自殷迁于河北,十五年自河北迁于沬”。
商朝第二十九王帝乙(商德王)再次把都城迁到“沬”,民国时期的甲骨文考证大家罗振玉考证,“迁沬必在帝乙之世”(罗振玉:《殷墟书契考释》)。郭沫若也说:“帝乙末年必有迁沬之事。如无此事,不唯旧史料中有多少事实成为子虚,即卜辞中有多少现象也无从说明”(郭沫若:《卜辞通纂》)。帝乙死后他的儿子帝辛(商纣王)继续以“沬”为都,在平定东夷大获全胜后,将“沬邑”改名“朝歌”,取意“喜迎朝阳,高奏凯歌”。《史记·周本纪·正义》曰:“帝乙复济河北,徙朝歌,其子纣仍都焉。”
特别是对纣王以朝歌为都城,我国二千多年来直至清末的历史经典著作,几乎众口一词没有人提出过疑义。从《尚书周书》、《竹书纪年》,到《史记
周本纪》、《汉书》,所载史实均可证明纣都朝歌。《后汉书》,汉刘安的《淮南子》、《晋书》,北魏郦道元的古代地理名著《水经注》,唐代地理志《括地志》、《旧唐书》,唐人对《史记》的注疏、正义,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宋人编撰的《续博物志》,北宋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清人徐文靖对《竹书纪年》的注疏,以及明清两代众多的通志、府志、县志,都毫不含糊地确认朝歌是殷纣帝都。近现代罗振玉《殷墟书契考释》,白寿彝《中国通史纲要》,郭沫若《中国通史》、《中国史稿》,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等,也都对此作了充分地肯定。
其次是史实佐证。作为在位五十二年又颇具个性的帝王,殷纣王留下许多史学家非常感兴趣的史实、典故,而这些史实典故又无一不与朝歌联在一起。比如殷末的《朝歌》之乐,微子出走,箕子佯狂,比干剖心,武王伐纣,牧野之战,鹿台自焚,等等。
武王伐纣打到朝歌就宣布胜利,并掳掠了商朝的九鼎国器班师回去了,这是诸多史料记载并有文物可考的。如果朝歌不是纣都,怎么会打下朝歌就宣布了五百年大商帝国的终结呢。
周武王伐纣后,把在朝歌居住的所谓“殷顽民”让纣王的儿子武庚禄父来统治,但他不放心,把朝歌以北的地方封作“邶”,以东封作“卫”,以南封作“鄘”,周武王让他的兄弟管叔、蔡叔、霍叔分别封到这三地来监视武庚禄父所在的朝歌。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监”。《诗经》中的“邶风”、“卫风”、“鄘风”便是这些地方的民歌,而这些诗歌中有许多歌颂“沬乡”、“淇水”的诗句。如果朝歌不是纣都,那么所谓殷顽民、所谓“三监”统统没有了存在的基础。
西周至春秋中期,朝歌作卫国国都383年,这是历史记载非常详尽并有卫国古城墙、卫墓出土的青铜器“沬司徒”簋的铭文等文物佐证,没有什么争议的。而卫国就是建立在原“商都”,这也是很多佐证无法否认的。
其三是地名,从某种意义上讲,地名是历史的“化石”。历史家考据某段史实时,能发现一两个与之关联的地名,往往要欣喜若狂。而与纣都朝歌有关的地名,不是一个两个,十个八个,而是整整一个系列。
朝歌的殷商遗迹很多,从殷纣遗址演变的地名,更是数不胜数。西有纣王殿、殷故宫(在朝阳山),东有纣王墓,城内有商纣王的摘星楼遗址、商代大臣比干剖心处摘心台、纪念箕子、比干、微子的三仁祠,城南原有箕子庙。以及纣王以酒为池“观牛饮”的酒池,纣王牧野兵败后背城一战“血流飘杵”的薛(血)村,纣王游乐育禽兽的北海子(三海),纣王围猎的鹰犬城(古城),纣王养鹿的地方鹿场(许沟附近),纣王养鱼处殷鱼池(鱼坡),纣王祭天的郊台(大屯西北),纣王观朝涉的折胫河,纣王屯兵处朝歌寨,殷将黄飞虎镇守的淇水关(高村),纣王的饮马池(泉头村南)。
再看外围,朝歌西南的孟津、孟县,均因武王伐纣时与八百诸侯在此会盟而得名;今焦作东11公里的待王镇,因纪念百姓慰劳武王军队而得名;修武县因武王在此安营扎寨练兵习武而得名;焦作东北十多里的安阳城,来自武王军队遇雨而“安营待阳”;新乡、卫辉之间的牧野,是“牧野大战”旧址;武王与殷纣王牧野大战时,以武陟为大本营,武陟县名由此而生(陟意为登、进、兴);今朝歌南十多公里有比干庙;北三十多公里有纣王囚禁周文王的羑里城;东北十公里的钜桥,是殷朝屯粮之地;西南八公里的鹿台,是殷朝藏置财物珍宝之所,北十五公里的大赉店,因武王攻占朝歌后“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财,大赉于四海”而得名(大赉即赏赐);武王伐纣后,于西亳筑城,“息偃戒师”(停止战争之意),于是便有偃师这个名字。
此类地名还有许多,读者可参阅本书《与殷商帝都有关的地名》一章。
其四是民间传说。民间传说,是绵延于人民口头的历史。在朝歌,乃至临近县份,殷朝特别是纣王的传说故事很多,人们孩提时代依偎在祖辈怀里,首先听到的便是又古老又新奇的殷纣故事。此类传说之多,以至前几年县文化馆收集整理《民间故事集成》时,除了删掉大量内容相类的,仍需独辟一辑《纣王的传说》。明代许仲琳正是在这丰富浩繁的传说故事基础上,演义出一部文学名著《封神榜》。
但是也有一些人,片面理解《竹书纪年》中“盘庚迁殷更不徙都”这一句话,把二千多年来从《尚书》、《史记》、《汉书》到以后的所有史籍全部扔到脑后,一笔抹掉了朝歌为殷末帝都这段史实。这显然是不科学的。殷纣王是个有争议人物,我国悠久的历史文化,从殷纣时开始愈加丰富绚烂。如果否认朝歌为殷末都城,那么许多有关殷纣的史实将失去依托,这段早已深入人心、生动灿烂的历史文化,将一下子变得苍白乏味。
纣都朝歌,影响深远,无法回避,不可否认。所有治学严肃的历史学家都没有办法去否认它。当代历史学界的泰斗清华大学教授李学勤先生说到纣都朝歌时讲:“这绝不是囿于传统的成见,而是由于这一说法有相当数量的文献依据。即使完全撇开汉以后的记述,还是可以找出论证的线索”(见李学勤为田涛《纣都朝歌》撰写的序言)。
否认纣都朝歌的学者总是强调一个理由,也是他们唯一站得住脚的理由:纣都朝歌没有考古发掘方面的实物证明。
这就出现了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认为纣都朝歌的学者拥踞大量的丰富的文献依据,而确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考古实物;而否认纣都朝歌的学者手里有珍贵的商代文物,却实在拿不出什么文献或历史资料。
于是很多人放弃几千年的定论,还美其名曰:唯物主义,见了东西才算。
其实,真正的唯物主义不是这样的。世界奇迹、面积达20780平方米的陕西兵马俑那么大的阵势,二千多年竟无人知道未被发现,你能说1974年那几个农民打井打出陶俑头以前,兵马俑是不存在的吗?
有的学者依据《今本竹书纪年》中的“盘庚迁殷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一句话,怀疑帝乙、帝辛把都城迁到沬邑(朝歌)这一史实。其实靠这一句话就推翻以前二千多年那么多研究学者的定论,有失武断,不够科学严谨。
其实大学者也往往会有失误,王国维先生治学并不是那么严谨,有时候比较随意、不够科学。我们可以举出好几个例证来:
一是对周公设“三监”,其中邶国,古代正史野史都讲在“朝歌以北”,在现汤阴的邶城,偏偏王国维提出邶国在河北涞水一带,依据是清光绪年间河北涞水一带出土了一批青铜器,其中带有“北白”字样的铭文。其实这个观点是根本站不住脚的。诗经“邶风”中,大量的诗歌是写“沬邑”写“淇河”写“朝歌”的,比如《击鼓》写卫君在“漕”(今滑县一带)打仗;《凯风》写到“在浚之下”(浚邑,今浚县以东);《式微》写卫国和黎侯;《泉水》写淇河;《二子乘舟》写两个卫国公子,等等等等,怎么能仅凭“北白”两个字,就莫名其妙地置那么多史实和几千年的定论而不顾,粗暴地一下子把“邶”发配到一千里地以外呢?如果按王国维先生说的邶在涞水,还哪有“三监”之说?《诗经·国风》中的《邶》《鄘》《卫》诗还怎么解释?
二是对《诗经》中邶风、鄘风、卫风诗歌的解释,王国维先生说邶国在离朝歌千里的涞水,就无法解答“邶风”中何以尽是淇河和朝歌的事,于是说“后人以卫诗独多,遂分隶于邶鄘”,就是说后人编《诗经》时因为卫国诗多而邶、鄘没有诗,就“分隶”了一些给“邶风”和“鄘风”。此说法是没有根据的。
再就是关于纣都朝歌,王国维先生仅凭《竹书纪年》中“盘庚迁殷273年更不徙都”一句话,就否定了古代众多史书记载,否定纣王以朝歌为都城的历史史实;可见该学者是极端的“疑古派”。
民国初年,历史学界有一股“疑古之风”,个别极端的疑古派对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记载一概怀疑、一概采取不信任的态度,对新的考古发现随意发挥想象,以颠覆定论为能是。其实,中国古代学者有着优秀的传统,主流是忠实于历史事实的,是对得起文人的良心的,特别是“史官”,讲究所谓的“史德”,功利心比近代、当代学者要少得多。事实证明,“疑古之风”推翻的历史定论,后来又被新的考古发现证实,不得不重新回到原来的观点。比如《尉缭子》一书,被怀疑为“伪书”,结果后来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残简出土,证实了《尉缭子》的真相,“伪书”之说不攻自破。还有姜太公的《六韬》等等,也均如此。
盘庚是商朝第十九个帝王(商代王太乙“未立而卒”,若算上太乙,盘庚是第二十王),他后面还有十一王。史书上认为武丁(第二十二王)、武乙(二十七王)、帝乙(二十九王)、帝辛(纣王,三十王)以朝歌为都城,与盘庚迁都安阳是不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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