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黎阳关、黎阳仓、中军亭、天成桥
黄河在浚县的历史,又可以说是一部战争史。在《浚县志·大事记》中,从新石器时代至中华民国年间,每一页,都有数堆烽火燃烧,数缕狼烟腾起;每一页,都有几番战马嘶鸣,几起兵戈相见。金明昌五年(1194年)之前,也就是黄河在浚县断流之前,战事尤其频繁,战场尤其宏阔。
地理条件、交通运输能力、人力物力资源,是兵事基本要素,黄河使浚县具备了所有的要素。地理上,浚县襟山带河。大伾,浮丘两山平地凸起,视野辽阔,黄河、东汉(隋唐)大运河分别在两山脚下流过,占据了这两个携手并肩的山头,就等于一个大汉一手扼住了东边黄河的鸡脖子,一手扼住了西边大运河的鸡脖子。河流,特别是黄河,既是进攻的通道,又是防御的天然屏障,加之在大伾山东南不到一望之地,有天然军事要塞黎阳关(亦称黎阳津、白马津)。周至宋朝,一直为兵家必争之地。兵马末动,粮草先行。战争打的是后勤保障,是粮秣供给。开皇三年(583年)隋文帝下诏,在黎阳置黎阳仓,“此非一邑之仓,乃天下之仓也”。有了黎阳仓,更给黎阳关加重了军事砝码,浚地便成为军事家眼中的攻防天埑,居守要塞,也成为谋略天下、怀揣帝业梦者的逐鹿争雄之地。《浚县志》的编撰者,以秉笔直书的史家笔法,客观平实地记述:
“尚末,殷纣王在黎集结军队,准备征伐东夷,奴隶和平民乘机举兵反抗,《左传》载:“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
“周武王元年,武王伐纣,会诸侯于同山。《史记·周本纪》记载:周武王克殷,“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隶。”
“陈胜、吴广义军于秦二世元年(209年)挥军北上,自黎阳关渡河,北略赵地。《史记·张耳陈余列传》记载:“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
“汉高帝五年(前202年),刘邦引兵临河、南乡,听郎中令郑忠元计,使将军刘贾、卢缩率兵两万,骑兵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鼓越,烧楚积聚,以绝项羽军食。”
“建武元年(25年),光武帝刘秀在大伾山筑青坛祭天地。是年,于黎阳县设黎阳营。”
“建安四年(199年),曹操进军黎阳,与袁绍几渡争夺黎阳津。”
“建安五年(200)二月,袁绍还军攻白马坡,曹操遣关羽迎战,斩袁将颜良。袁军大败,逐解白马之围。”
“建安八年(203年)曹丕从征自邺城至黎阳,写《黎阳作》四首。”
“西晋永嘉四年(310年)正月,石勒自黎阳津渡河攻占白马。”
这类乏味的引证就此打住吧,因为到了三国、南北朝、隋唐、宋金,帝王将相在浚地争夺黎阳津、黎阳仓的踪迹太繁密,战事太频仍。这些来自《浚县志·大事记》的引文,都可在各朝代的正史中找到相对应的记载,并且多在“本记”中。京城史官的目光,这么频繁地关注黎阳,可见事关重大。
想起余秋雨的一段话:“在一定的时候,历史在明明暗暗地搭建着过程,把过程中的愁苦和感叹留给诗人,但正由于此,诗人的感叹也就成了历史的旁证。”的确,诗人的吟咏,不仅提供给我们洞察历史的另一扇窗口,还会使我们触摸到历史老人的血肉之躯,感受到他生命的呼吸。
唐明皇李隆基有《送李邕之任滑台》诗:“汉家重东郡,宛彼白马津。黎庶既蕃殖,临之劳近臣。远别初首路,今行方及春。课成应第一,良牧尔当仁。”皇族至亲上任送别,既有委以重任的推心置腹的述说,又有依依惜别的无微不至的叮咛。从诗中可以看出,唐明皇深知黎阳关的重要,诗中明说刘邦、刘秀重白马津(黎阳关),对夺取巩固汉家江山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明皇何尝不知他李家为谋得大唐江山而在黎阳的征战劳军,苦心经营呢?《资治通鉴·隋记八》记载:义宁六年(617年),河南,山东大水,饿殍遍野,隋炀帝下诏开黎阳仓,但司仓不按时发粮,死者日数万人。瓦岗军将领徐懋功向首领李密献计夺黎阳仓。李密依计夺取黎阳仓后,开仓赈民,扩充队伍,十日便得兵20多万,并在大伾山顶安营扎寨、筑中军亭,指挥操练兵马,镇守黎阳仓和黎阳关。此时,李渊采用次子李世民的策略,在太原起兵反隋攻下长安,立隋炀帝的十三岁的孙子代王杨侑为傀儡皇帝,即恭帝。次年,隋炀帝被杀,李渊废掉恭帝,在长安自行称帝,建立了唐朝。为巩固唐王朝,唐高祖李渊浱魏征前往黎阳劝徐懋功归唐。徐懋功接受招安后,高祖李渊一则为加强黎阳关和黎阳仓的防务,二则为褒奖徐懋功,设黎州总管府,辖四州(殷、卫、澶、洹)、八县(黎阳、临河、内黄、汤阴、观城、顿丘、繁阳、澶水),徐懋功为黎州总管,封上柱国,并赐姓李。武德四年(621年),徐懋功随李世民迫降王世充,击败夏王窦建德,又随李世民在黎阳召集兵马,攻打徐圆朗大获全胜。李世民即位后,封徐懋功为英国公。徐懋功在黎阳起家,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在黎阳得一名将。徐懋功在唐朝平定天下,巩固政权,维护边境安定上战功显赫,百胜成名,有赛诸葛之称,唐太宗评价他:“古之韩(信)白(起)、卫(青)霍(去病)岂能及也?”。
咸通年间工部尚书薛能《送冯温往河处》道:“琴剑事行装,河关出北方,秦音尽河内,魏画自黎阳。”薛能是送同事、下属或朋友赴任吧,仍以古人重黎阳循循善诱地告诫冯温:所去的黄河要关,非一般之地。滔滔河水回荡着秦皇汉武的声音,魏武江山画自黎阳。要志存高远,建功立业啊。薛能深知400多年前那段历史,东汉末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割剧黄河中下游南部,与袁绍形成南北对峙局面。袁绍据幽、青、冀、并四州,以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南)为首府,并在黎阳设仓城,屯聚粮秣,与曹操摆开了决战态势。几年间,曹操、曹丕父子与袁绍、袁谭、袁尚父子,各率领自己的劲旅强军,在黎阳境内的黄河两岸,围绕黎阳关、黎阳仓展开了数度争夺攻防战。建安五年,袁绍拟攻许都,与曹操决一雌雄。他先扫除了黄河两岸的障碍,接着大将颜良围攻黎阳城东南的白马,白马为曹操防地,曹操得知白马告急,急速率兵北上救援。曹操用声东击西计策,佯装渡河袭击袁绍首府邺城,袁绍中计引兵迎战。曹操却调整部署,疾趋白马,曹使先铎偏将关羽,与万众之中手起刀落斩掉颜良,良军溃败,遂解白马之围。白马之战,曹操以智取胜,以少胜多,士气大振,为官渡之战创造了有利条件。之后,曹军与袁军又在黎阳进行了数年拉锯式的争夺,曹操从长远计,为谋取袁家首府邺城,在黎阳淇河口,引淇水入白沟,方便了北征军队和粮秣的运输。曹操终于在建安九年(204年)攻克了邺城,得了袁绍四州地盘,从此北方大定。
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行失。宋代也认识到了黎阳境内黄河的军事、经济重要性。政和五年(1115年),督水使孟昌龄上书奏议在大伾山处建浮桥,宋廷诏准。宰相蔡京命孟昌龄为督水监,于大伾、凤凰、紫金山之间架了两座黄河桥,宋徽宗为桥命名:一曰天成桥,一曰荣光桥,由蔡京在大伾山题记刻石纪念,天成桥属浚州,荣光桥属滑州。谁知,蔡京、孟昌龄借建桥之机,聚敛钱财,中饱私囊,富比王室,为世诟病。不仅如此,宋宣和七年(1125年)十月,在金兵大将兀术兵逼浚州后,宋廷守将梁方平见势不利,仓促溃退,并火烧天成桥、荣光桥,淹没宋朝遗兵数千人。金兵没了桥,便在黎阳津利用小舟渡河五天,随渡随进,追击宋朝溃军,直捣汴京。次年四月,金兵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两位皇帝北还,宋将宗泽举兵赶至黎阳关,欲断金兵退路,救回两位皇帝,终因孤军无援设能得逞。
随之,宋朝将京城迁往杭州,北宋完结了,开始了南宋的历史。
天成桥成了宋朝的伤心地。几十年之后,南宋使臣、诗人范成大出使金朝,经过大伾山下,看着天成桥旧址,他不禁悲切长呤《天成桥》诗:“一冈邑屋旧河滩,却望河身百里间。涌土涨沙漫白道,天成桥石在高山。”天成桥早已没了,仅剩下当年蔡京书写的题记还刻在大伾山的巨石上,这是多么大的嘲讽,多么大的遗恨啊!
来源:马金章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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