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情外情命亡奇案 酒杯酒惆怅中秋
周颂鹤说,浚县城内发生了一件奇案,说是浮丘山上碧霞宫内一名道人被人割了舌头,浮丘山后山桃花庵内小尼姑陈妙善被杀,薛蟠的老婆夏金桂淹死在原知县刘德新府中的水缸里,真是云遮雾绕,扑朔迷离。
碧霞宫门前几个人坐在那里正在议论。一个老婆婆说道:“那家被淹死在自家水缸里的女子,你们都认得吧?她叫夏金桂,有事没事常爱到这里烧香,这里那个被割舌头的道人与她很是面熟。”
“老嫂子,当是什么新鲜事儿,他们二人常在里面干那种偷鸡摸狗的好事,好多人都知道。”又一个老婆婆接话。
“还是少嚼舌头吧,小心被她家人听到惹出是非。”一个道人模样的插话。
“好事不出门,奇闻传千里。夏金桂她男人早有察觉了,她男人不止一次来这里盯梢,能瞒得过谁去?”看门人接话。
“你们当夏金桂的臭男人是什么好鸟?他名叫薛蟠,是个皇商,一个玩弄风月拈花惹草的好手,常爱结交些不
三不四,与几个狐朋狗友来来往往,有事没事总爱去后山的桃花庵。那个被杀的小尼姑陈妙善就是他的相好。”人们都在听中年男子说话,只听男子继续说道:“皇商薛蟠听到老婆的风闻后,就找到陈妙善议事,要求陈妙善借故前往他家行云雨之事,陈妙善求之不得,结果除了时时行云布雨,还同夏金桂成了好姐妹。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各有各的打算,陈妙善纠缠着薛蟠,夏金桂也就有更多的机会与道人厮混;夏金桂与道人去厮混,陈妙善也就多了与薛蟠鬼混的时间。”
“可怎么就出了人命?定是有看不顺眼的动了手。”几个老婆婆同时问。
“据说后来薛蟠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醋意,威逼老婆与道人断绝关系。后来夏金桂哭哭啼啼去找道人,紧接着道人就被人搞掉了舌头。就在道人掉了舌头的当晚,在桃花庵附近的无人之处,小尼姑陈妙善含着道人的半截舌头,被人杀死在那里。”男子又说。
“夏金桂后来怎么就碰巧也死了?一定是神仙显灵,真是报应啊!”看门人插嘴。
“听说夏金桂请来了夏金桂娘家哥,薛蟠同几个狐朋狗友陪着娘家哥说话,很是热情。薛蟠要夏金桂亲自下厨房做菜,并告诉老婆说水缸里有活鱼。听说薛蟠中间借故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就与娘家哥闲聊,等着老婆上菜,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仍不来,薛蟠发了火。娘家哥当着众人觉得脸上无光,起身亲自前往厨房去看妹妹,哪知妹妹却一头扎在水缸里面,早已断气。”几个人仍在议论。
夏金桂不慎死亡,薛蟠给埋了算是完事。小尼姑陈妙善这桩人命案早惊动了县衙,新县令要求及早破案,捕快很容易就查出了元凶,把个道人戴上镣铐抓了起来。道人不会写字,没了舌头,又不会说话,可是陈妙善嘴里含的半截舌头确凿无疑是道人的,道人就是元凶了。浚县城传开了,说是杀人案已经告破,元凶就是那个道人。
碧霞宫里住着一个疯道人。疯道人衣服褴褛,满身沾满柴草,披发垢面,走路拄着一个破棍,疯疯癫癫,总是在人多的地方胡言乱语。只听他翻来覆去地在说:
风流偿孽债,性命化荒丘。自顾情迷恋,深渊死不休。
难禁乱荒淫,哪管死临头。巧用杀人计,元凶法外留。
吴承恩听后站起来吟诵了一首唐寅的《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不说吴承恩如何吟诗,也不说他们如何议论。且说浚县衙门里有一位韩元肃,也就是韩秋枫的爹爹,自从刘德新调走后,新知县不熟悉情况,浚县的一应事务全压在了韩元肃肩头。时值中秋,从远方来了韩元肃的朋友,朋友戴一副眼镜,像是很有水平的高级官员。朋友名叫温世建,二人月夜借酒聊谈。韩元肃饮了几杯下肚,借酒想要抒发自己平生抱负,可是想着自己面临的境遇,朋友又不清楚,不觉一声长叹。
温世建感觉到韩元肃一定是有不顺心的事。温世建问话,韩元肃也不作答,只是喝酒。最后韩元肃说:“我认为还是好人多,黎民百姓很是善良,可不能欺压他们,那样是在坏自己的良心!”恰好遮月的云朵飘去,一轮明月透进窗棂,二人已有些醉意。对着当空的明月,借着酒力,二人打开了话匣子,知己相聊,无话不谈。韩元肃又是举杯在手,高吟了几句: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温世建说:“不喝了,不喝了!不如就此明月,到门外走走散散心。”天上虽有明月,可是阴云开始密布,二人相互劝勉着一定要清正廉洁,造福一方。正说话间,见前面一堆闲人围着个疯道人,疯道人在人堆中疯疯癫癫地正在发疯,隐约是在怪声怪语地朗诵《红楼梦》中的《好了歌》,细听却又不是。只听他高声朗诵:
凡夫梦尽当官好,利锁名缰正义抛,俗子溜须心龌龊,青云末了坐囚牢。
凡夫梦尽钱财好,聚敛金银地狱抛,俗子贪夺深罪孽,金山末了鬼魂邀。
凡夫梦尽情妇好,反目成仇爱欲抛,俗子荒淫床上醉,消魂末了进阴曹。
凡夫梦尽娇儿好,盼子一怀夙愿抛,俗子身形生孽子,捶胸末了恨难消。
“读私塾时就听先生说过《好了歌》,有几个人真正读懂了《好了歌》?好了,好了,好了也就了了。疯道人说的可以起名叫《凡夫俗子歌》,你我都是凡夫俗子啊!”韩元肃对温世
建说。
“真是巧了,我也偷偷写过几句,题目好像是《戏说凡尘》,记不大清楚了,试着给你说上几句,可是不能外传,要命啊!”温世建开始说他自己写的文字:
人间无常,众生唱戏忙,生旦欢悲,净末齐上场。小丑儿钻营跳梁,绿黄红紫美梦随风荡。乔扮装,如何总是演凄凉?昨晚沉醉酒红魄魂骨,今日登台正襟坐只狼。谋计量,黑肚肠,好景宦海一时狂。正叹乌纱未迁升,哪知将要缧绁亡。盼儿郎,龙凤呈祥祖坟放异光。心悲伤,谁成想孽子更加荒唐。鼠辈折弯腰,溜须拍马样,昨悲奴颜泣,今恨横眉状。气昂昂衣冠楚楚人面场,忘记谁是他爹娘。好悲凉,到头来死无葬身沦落在他乡。
二人走着说着,竟然没有发现疯道人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跟着,那道人听了二人的谈话,猛然在二人身后拍掌大声叫道:“说的好,说的好!”街上已经没有行人,阴森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是那样的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