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河文化研究  第九卷 2014年
     

 

文史资料 - “纣都朝歌说”的嬗变(3)

“纣都朝歌说”的嬗变(3)
 


作者:鄗hào上黍  加入时间:2014-12-25 9:32:24

(2009-06-24 17:19:05)

    有关师旷与师涓的故事不止这一处[1] ,同样是为了塑造师旷的正面形象,师涓仍旧作为用来衬托师旷的反面典型。尽管文献中关于新声的作者有不同的说法[2] ,但均反映了师涓与新声有着密切的联系。

    师旷和师涓实际上分别代表了雅乐和俗乐。春秋战国时期,俗乐开始挑战雅乐的地位,也就是所谓的“礼崩乐坏”[3] 。“郑卫之音”是新声的主要代表。郑声是早期被攻击的主要对象[4] 。由于卫国历史上的一些人物和事件较郑国更不符合儒家的标准[5] ,卫国音乐逐渐取代了郑声成为受攻击的主要对象[6] 。春秋时期卫国的社会风气不佳,人们甚至认为是帝辛遗留下来的风气[7] 。

    故事的第一段近乎灵异。卫灵公在濮水之上听到新声,师涓纪录之后带到晋国。历史上的确有卫灵公之晋的事情,但他朝觐的却是晋昭公[8] ,此事已经无法确证[9] 。作者的写作目的是为了强调新声来自“桑间濮上”的卫国[10] 。

    通过对上述三段的分析,我们能够从这个故事提炼出来的基本情况是:晋平公喜好新声,师旷谓之“亡国之乐”。在《国语·晋语八》中,我们可以找到这个故事的原型,恰好符合上面提炼出来的基本情况。

    平公说新声,师旷曰:“公室其将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夫乐以开山川之风也,以耀德于广远也。风德以广之,风山川以远之,风物以听之,修诗以咏之,修礼以节之。夫德广远而有时节,是以远服而迩不迁。”

    故事原型仅仅叙述“平公说新声”,师旷说“公室其将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既没有提“亡国之声”,也没有提及帝辛的“靡靡之乐”。

    由于社会风气不佳,卫国音乐已经成为“乐坏”的典型例子。《韩非子·十过》的作者为了说明“好音误国”的道理,附会新声为纣时师延所作。卫国音乐与帝辛联系在了一起。新声摇身一变,成为了纣乐。

    卫国音乐逐渐成为新声主要代表,并被附会为了纣乐。这种将卫国音乐附会为纣乐的观点不妨称为“纣乐说”。此说产生之初,纣乐与朝歌地名还没有联系在一起。

    楚汉相争时期,项羽分封司马卬为殷王[11] ,定都朝歌邑[12] 。后来,汉高祖击破司马卬,朝歌建县,沿用这个地名[13] 。朝歌原本已经是“河淇间故商墟”,在殷王司马卬定都朝歌邑的双重印象下,殷商历史与朝歌地名强化结合在了一起。“纣乐说”的盛行,加之“朝歌”地名中有“歌”字,很容易让人们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文献中首次明确将纣乐与朝歌地名联系起来是在《淮南子》[14] 。此时的文献已不再使用“桑间濮上”这个用于描述卫国地理状况的词语,而改用“朝歌北鄙”来确指商末王畿地区。朝歌是地名这一点毋庸置疑,“北鄙”当为“邶”[15] ,两者皆曾是卫国领土[16] 。随着“纣乐说”的产生和卫国统治范围的变化,“朝歌北鄙”成了比“桑间濮上”更为贴切的用来特指商末王畿地区的地理概念。《史记》沿用了上述说法[17] 。

    汉朝开始,朝歌的名声由于上述原因已经变得很不好,被斥为“凶地”[18] 。王莽甚至改朝歌为雅歌[19]。

 (未完,接下篇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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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吕氏春秋·长见》:“晋平公铸为大钟,使工听之,皆以为调矣。师旷曰:‘不调,请更铸之。’平公曰:‘工皆以为调矣。’师旷曰:‘后世有知音者,将知钟之不调也,臣窃为君耻之。’至于师涓而果知钟之不调也。是师旷欲善调钟,以为后世之知音者也。”

[2] ⑴以《韩非子》为代表,认为新声为帝辛时师延所作,师涓给晋平公演奏。《史记·乐书·正义》:“昔殷纣使师延作长夜靡靡之乐,以致亡国。武王伐纣,此乐师师延将乐器投濮水而死。后晋国乐师师涓夜过此水,闻水中作此乐,因听而写之。既得还国,为晋平公奏之。师旷抚之曰:‘此亡国之音也,得此必于桑间濮上乎?纣之所由亡也。’”⑵与《韩非子》完全相反的说法。《淮南子·原道训》:“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高诱注曰:“纣使师涓作鄙邑靡靡之乐也。故师延为晋平公歌之,师旷知之曰,亡国之音也。”⑶师涓给晋平公演奏。《淮南子·泰族训》:“师涓为平公鼓朝歌北鄙之音。师旷曰,此亡国之乐也。”⑷师涓作新声给帝辛。《史记·殷本纪》:“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3] 《汉书·礼乐志》:“周室大坏,诸侯恣行,设两观,乘大路。陪臣管仲、季氏之属,三归《雍》彻,八佾舞廷。制度遂坏,陵夷而不反,桑间、濮上,郑、卫、宋、赵之声并出……魏文侯最为好古,而谓子夏曰:‘寡人听古乐则欲寐,及闻郑、卫,余不知倦焉。’子夏辞而辨之,终不见纳,自此礼乐丧矣。”

[4] 郑国与周交恶,繻葛之战又使周王声名扫地,随后成为春秋早期的“小霸”。这一系列举动都不符合儒家的行为标准。郑国的音乐因此受到了儒家学派的抨击。《论语·卫灵公》:“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论语·阳货》:“恶郑声之乱雅乐也。”

[5] 仅举《诗序》为例,可以管窥出了很多问题。⑴任用人才问题。《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简兮》:“刺不用贤也。卫之贤者仕于伶官,皆可以承事王者也。”《北门》:“刺仕不得志也。言卫之忠臣不得其志尔。”⑵卫国王室淫乱倾轧。《新台》:“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之。国人恶之。而作是诗也。”《匏有苦叶》:“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并为淫乱。”《二子乘舟》:“思伋寿也。卫宣公之二子,争相为死。国人伤而思之。作是诗也。”⑶卫国社会风气不好。《凯风》:“美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谷风》:“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⑷治国无方。《旄丘》:“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北风》:“刺虐也。卫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携持而去焉。”《雄雉》:“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这其中不免有夸大事实的成分,但大体上可以说明当时卫国的社会风气的确不大好。

[6] 《礼记·乐记》:“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趣数烦志,齐音骜辟骄志,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不用也。”《汉书·艺文志》:“周衰俱坏,乐尤微眇,以音律为节,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淮南子·原道训》:“扬郑卫之浩乐。”高诱注曰:“晋平公说新声,使师延为桑间濮上之乐。濮在卫地,故郑卫之浩乐也。必为郑卫之俗乐。”

[7] 《汉书·地理志》:“康叔之风既歇,而纣之化犹存。”

[8] 《史记·卫康叔世家》:“灵公五年,朝晋昭公。”

[9] 故事原型有以下四种可能。⑴卫灵公之晋,使师涓献上新声,晋平公很喜欢。⑵卫灵公之晋,献新声,晋平公很喜欢。⑶卫灵公是一个假借的媒介,仅仅是师涓献上新声,晋平公很喜欢。⑷师涓也是虚构的人物,仅仅是晋平公喜好新声。

[10] 卫国后期都城帝丘位于现在的濮阳境内,上古时有濮水流经。《水经·济水注》:“濮水又东径濮阳县故城南。昔师延为纣作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而死矣。后卫灵公将之晋,而设舍于濮水之上,夜闻新声,召师涓受之于是水也。”“桑间”源于《诗经·桑中》的“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诗序·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汉书·地理志》:“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朱熹《诗集传》:“桑间即此篇。”

[11] “殷”是商亡后周人对“商”的称呼。

[12] 《史记·项羽本纪》:“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

[13] 《史记·高祖本纪》:“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汉书·地理志》:“河内郡,户二十四万一千二百四十六,口百六万七千九十七。县十八:怀、汲、武德、波、山阳、河阳、州、共、平皋、朝歌、修武、温、野王、获嘉、轵、沁水、隆虑、荡阴。”

[14] 《淮南子·泰族训》:“师涓为平公鼓朝歌北鄙之音。师旷曰,此亡国之乐也。”《淮南子·原道训》:“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

[15] 《淮南子·原道训》:“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高诱注曰:“纣使师涓作鄙邑靡靡之乐也。”《史记·周本纪》:“北望岳鄙。”《索隐》引杜预云:“鄙,都鄙,谓近岳之邑。”《释名·释州国》:“鄙,否也。小邑不能远通也。”《殷本纪》:“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尔雅·释言》:“里,邑也。”因此,“北鄙”和“北里”均为“北邑”,即“邶”。《汉书·地理志》:“河内本殷之旧都,周既灭殷,分其畿内为三国,《诗·风》邶、鄘、卫国是也。”

[16] 《汉书·地理志》:“卫地,营室、东壁之分野也。今之东郡及魏郡黎阳,河内之野王、朝歌,皆卫分也。卫本国既为狄所灭,文公徙封楚丘,三十余年,子成公徙于帝丘。故《春秋经》曰‘卫迁于帝丘’,今之濮阳是也。本颛顼之虚,故谓之帝丘。夏后之世,昆吾氏居之。成公后十余世,为韩、魏所侵,尽亡其旁邑,独有濮阳。”《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

[17] 《殷本纪》:“(帝辛)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史记·乐书》:“纣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国亡。”

[18] 《史记·邹阳传》:“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淮南子·说山训》:“墨子非乐,不入朝歌之邑。”《水经·淇水注》:“《论语比考谶》曰:邑名朝歌,颜渊不舍,七十弟子掩目,宰予独顾,由蹙堕车。来均曰:子路患宰予顾视凶地,故以足蹙之使堕车也。”

[19] 《汉书·地理志》:“朝歌,纣所都。周武王弟康叔所封,更名卫。莽曰雅歌。”
 


 
 
     
“纣都朝歌说”的嬗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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