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申有济聚义朝歌寨 国民党锁定小春花
诗曰:
千锋浮晴霭,
飘飘蔽云空。
登高时寓目,
身入碧云中。
却说日本鬼子在淇县城大肆搜捕花姑娘发泄兽欲,北下关一女子遭十八名鬼子强奸后羞辱悲愤难当,抛弃了自己心爱的丈夫和孩子跳井自尽。被村民们打捞出后已经气绝。在中国,这种事件只是日军侵华暴行中的一例。
本回开头的这首诗赞美的是祖国河山之一峰……耧铧山的壮丽。耧铧山也叫尖山,因形状极像农民播种用的耧铧而得名,和纱帽山并称灵山口的门户,在纱帽山的西南仅一河之隔,海拔高度500米。从东边看,直插云霄,可谓是淇县最高的山了。其东边是一望无际的淇浚大平原,所以显得是突然的高。
其实在尖山西边六里处,有一个山头叫老寨,也叫朝歌寨,比尖山还要高200米,海拔高度750米,因它坐落在群山之中,乍一看并不算高。民间传说有一句话叫:“尖山高,尖山高,尖山打到老寨腰。”尖山不服,和老寨比高低,结果果然打到老寨腰部。尖山要走,被老寨一锤头砸坐在地,尖山伤心地落下了一颗眼泪,致今的这颗滴泪石还在朝阳寺的庙前斜放着。尖山现在还是一个坐着的形状。他的后脑上也落下了一个深坑。而老寨从此傲视群山。商纣王在大将张魁的保护下在此避难,在山上建有金鸾殿、饮马池、跑马场、娘娘洞、收粮洞等,致今遗迹犹存。
纣王要解决万人吃饭问题,命工匠制造了催耧秀,前面播种,后边收获,所以不管有多少人,总有吃不完的粮食。因此有句话就叫“老寨催耧秀,吃饭不用愁。”意思是说,你只要上了老寨,就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各朝各代都有些土匪豪强,侠客义士在这里聚集为王。用他们自己的话叫作聚义,打富济贫,大有当年于毒义军、梁山好汉的形状。但这里也免不了藏污纳垢,钻进些鸡鸣狗盗之徒。1920——1921年5月,连续13个月没有下过雨,又赶上军阀混战,出现了大量饿死人的现象,人民在死亡线上挣扎。为了生存,有不少人挺而走险,地方豪强趁机拉杆子,竖大旗,占山为王,引起了匪患兵灾。大石岩村的不凡人物申有济、申有铎、申有和、申小六、申小七看上老寨了。
当时的民谚说:“人吃人,狗吃狗,小老鼠饿得啃砖头。”真实地反映了这个时期的社会状况。老寨山的下边正北方的大春花村的里边半里地许,有一处被山水长期冲涮形成的圪佬,现在叫死人圪佬。石绝边有一大片被烟熏黑的痕迹,这就是当年比申有济等早上几个月老寨的土匪孔庆贻、李玉林等众埋锅起灶杀人煮肉还卖人肉的地方。在这里土匪白天拦路杀人煮吃,夜里就上老寨安歇。直折腾得这一带路断人稀。
土匪的骚扰,使大石岩村天天不得安宁。申有济等聚在一起议事,申小七道:“我们申家在大石岩也是大家旺族,孔匪在我们眼皮底下胡作非为,有辱我们祖先的脸面。这个乱世出英雄的年代,有枪就是草头王。我们不如以上山入伙为名,借机除掉孔匪,自己占山为王。”众人被他说动,当下计议拥立叔叔份的申有济为大王,去联络东场村的草上飞王海顺和庞村的地痞无赖扈全禄,让他们一块入伙。
他们众人各怀心思,聚在一起,集体上了朝歌寨,投靠了孔庆贻。没过二年,申有济等就设法找孔庆贻的茬,由申小七和扈全禄火并了孔庆贻和军师李玉林。申有济被众人推为首领,坐了头把交椅。王海顺为军师。其余众人也都排了座次。唯有那扈全禄,大家认为他少年轻狂,不是个好鸟,有心排挤他,把他排在最不办事的宋黑幺之下。扈全禄认为申家是地头蛇,得罪不起,又不甘屈于人下,当下负气下山另谋出路去了。众人看着他这匹害群之马下山去了,也不挽留,当下就请了一班大戏上山,直唱了三天三夜,并把这群强盗编成戏文颂扬:
“申有济我坐老寨巍巍不动,
申小七是二朝庭,
王海顺是用谋先生。
杀贪官保百姓天下太平。”
由于申有济等在老寨为王,大石岩是他们的家,外地土匪不敢轻易来这里骚扰,因此灵山一带暂时出现了一段平安的局势,社会上一些人纷纷来投。申有济等也都慷慨接收,山寨上一下容纳了三四百人。朝歌寨一时名声大振。但人多枪少也是个问题,申有济为解决枪的问题犯愁了。正在这时,一个女人来到了朝歌寨,并改变了朝歌寨的命运,成了这个山寨由盛到衰的转折点,她就是我们提到过的晋昭楠小姐。
上回说道,晋昭楠在日本参加了特务组织,被日本特高课派遣回淇县进行各种地下特务活动。他要找个适合她工作的落脚点,先后到秦会生及淇县城转了转,认为都不合适。由于朝歌寨名声在外,决定去看看。认为如不好落脚,能把这支灰色武装掌握在自己手中,能为皇军效力也是很不错的。
这是一个下午,山寨的小头目宋黑幺带上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一上山就要见大当家的,别人问她干嘛非要见大当家的,她不肯直说。经军师王海顺再三拐弯抹角的询问,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她是逃婚的。她说:“我是河东一家大户的千金,我村有一个地痞流氓看上了我,托人求婚,我不同意,他竟串通土匪王三祝要来强娶。我只好说自己已有主了,是朝歌寨的大王。他不信,要来看看。我没法,只好假戏真做,就上山寻找靠山来了。”
王海顺的机敏不亚于刘伯温,一听就知道她是在说谎,并猜中她是在利用朝歌寨来达到他的某种目的。但他不便当面戳穿,还要看她充分地表演表演,因此顺水推舟地问她:“你到底看准了哪位大王?”她说:“我还没想好,想在山寨上呆几天,心里考虑考虑再说。”
正在这时,申有济的儿子申光生上朝歌寨玩了。他十六岁,白净面皮,已长成了大人的个头。他看了一眼晋昭楠,她那长的好呀,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当下眼都直了。王海顺看他那神态,有意给他个台阶,让他们先到各处看看。申光生十分高兴,和晋昭楠一块转攸去了。
这边王海顺暗中叮咐宋黑幺:“你要‘暗保’ 这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来向我汇报。”宋黑幺领命去了。
这宋黑幺原是孔庆贻的旧部,活脱脱地就像梁山上的时迁,十分的乖巧,是个跟踪盯梢、鸡鸣狗盗的好角色。
第二天清早,宋黑妖来报:“晋小姐前半夜去了大大王房间,许久出来,到了一次厕所,又到大少爷房间去了,傍明时才出来,如今正在睡觉哩。”王海顺说:“她没有睡,你去把她叫来,说本军师有话。”宋黑妖去了。不一会领了晋昭楠来见。宋黑妖退下。晋昭楠很有礼貌,先行鞠了躬,说:“军师清早招见,不知有啥吩咐?”王海顺直侃地说:“凭我的直觉,你明天见了我肯定不再讲究礼数,而是趾高气扬了。晋小姐一夜未曾入睡,一直在思量到底依靠何人,不知想好没有,本人可为你参考一二?”晋昭楠心思被猜中,但还是说:“军师你思虑太重。不过我到底依靠何人,还没有想好。”王海顺心里想:在朝歌寨,她要搞四角恋爱,最终她谁也不会依靠。那就先看好戏吧。他一摆手,对她说:“你累了,下去歇会吧。”晋昭楠再次行礼:“多谢军师关照。”临走,给了王海顺一个媚眼。
第二夜,宋黑幺再次跟踪晋昭楠,见她前半夜找了申小七,后半夜敲开了王海顺的屋门。宋黑幺心里话:“不用再跟了。”回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
王海顺见晋昭楠进来,故意问她说:“晋小姐你又要一夜不睡,找我有何事?”晋昭楠掏出一个苹果对他说:“我看军师机敏过人,想来想去,觉得你才是我的靠山,来,吃个苹果。”王海顺说:“小姐过奖了。就这一个苹果吗?那你吃吧。”晋昭楠道:“就这一个,我是想咱俩平分,平平安安到百年。”说罢,自己先吃了一半,把另一半往王海顺的嘴边送。王海顺推着她的手,一语双关地说:“我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果子。”晋昭楠只好自己吃了,随后就去解王海顺的睡衣,被王海顺一把推开了:“小姐放尊重点,有事只管说,不要太轻薄。”晋昭楠眼里噙着泪水:“军师心眼好,性情善良,文武全才,不比一般地草莽强盗,我心里佩服,一辈子跟着你,受苦受累我不怕。今天夜里我就是你的人了。”说罢,自己先解开衣服上了床。王海顺叹了句:“女人嘛!”穿了衣服出去了。晋昭楠钻进被窝等待很久,天亮了还不见回来,无奈穿了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口里骂着:“道貌岸然,杀人魔王,啥东西!”
宋黑幺在西边的栈道边找到王海顺,汇报说:“晋小姐前半夜去了二寨主房间,后半夜……“ 后半夜你就不用说了。”王海顺打断他的话,让他回去了。
这时晋昭楠找来了,一见王海顺,腔调果然变了:“你个死鬼,后半夜去了哪里?哪个女人剌了你的神经?”
王海顺正色道:“小姐你说话注意分寸,不知你跟谁说话?”晋昭楠也不客气地说:“我跟我的丈夫说话。我上了你的床,就是你的人。当时你也没反对,证明你同意。好,我今天就回去准备嫁妆。如果你不坏这个良心,就在这慢慢地考虑吧!”这句话简直出乎王海顺的意料之外,但他还是对她说:“朝歌寨地方太小,没什么前途,也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况且英雄们初来聚义,武器装备很差,能战斗的人员不足二百人,不足以抵抗官军。我是出于一腔义气才上山帮助他们的。一旦寨破人亡,试想你还依靠何人?”晋昭楠却说:“朝歌寨天然屏障,十分雄险,退可守,进可攻,我看前途无量。就目前情况看,东可取利平原,西可依据山西。致于武器装备问题,实是小事一桩。我想拿我的私房钱为寨上先买二十根枪,两千发子弹,就算是我的嫁妆,等备好后,让人送来就是。”王海顺不知道她是否真能做到这一点,想撑撑她的本事,答应她道:“小姐真好能耐,如真能做到这一点,我就等着你。”晋昭楠十分高兴。王海顺既命手下通知伙夫,为晋小姐另起小灶做饭,准备为她送行。
随后王海顺去找申有济申小七,讨论晋昭楠的事。听他们讲,发生在王海顺身上的事也同样在二位身上发生了。三人同时哈哈大笑,火爆子申小七说:“骗子,骗到我的头上了,看好戏吧,她总不能同时进三人的洞房吧。”
第三天,晋昭楠果然差人送来了二十杆枪,两千发子弹,分五个箱子装着,上边系了红布。脚夫送上去后就回去了。其中一个箱里放了一封信,上写着:“夫啊,嫁妆送去了。日本人要来了,全家准备逃难,等日后安顿好了再嫁。妻:昭楠。”三人这下傻了眼,不知道所以然。申小七问道:“军师你说,她到底是谁的妻?”王海顺答:“这个嘛,不是你的、我的、他的,大概是龟孙的。”申有济的脸一下红了。那一夜只有他和儿子申光生与晋昭楠发生了性关系。
这是淇县还没有失陷的事,而豫北却成了抗日战争的主战场。眼看宋哲元军一路南撤的战报频频传来,淇县国民政府县长李埏开始坐立不安,计划到必要时把县政府迁到山里去,派了武装中队长辛长山和副队长张老楞先后到灵山一带的朝歌寨和小春花侦察了几回,又反复研究,把将要西迁的县政府定在了小春花。
这样的安排,其眼光是长远的。第一,这里是八路军西出太行的要道,把住了这个要道等于把八路军困在了山里,自己可以与日军合作。第二,也等于把日军据之于“国门” 之外,也可与八路军来往,墙上的草哪边刮哪边倒。第三,万一有难,也可借老寨天险暂避一时,等日后再行举事。
思路成熟,也不与副县长袁信商量,既派辛长山、张老楞等十人带上金条5根,枪20支,走桥盟,小洼,大洼,小呼沱,小寺囗,东西赵庄,大石岩,随地“起土”, 搜刮粮食3000斤, 拉40个民夫,一行往老寨去了。
朝歌寨上负责嘹望及在下采点的小头目宋黑幺,见从外边来了官兵,里边参杂着百姓,以为是官府设计来智取朝歌寨的,慌忙撩起飞毛腿,径往寨上报信去了。
申有济等得报,忙聚在一起议事,同时派申小七下山再探。王海顺道:“这个时期,官府不会来攻打咱们,三十二军剿匪也没有把咱怎么样,区区淇县城的几个警备队敢来和咱较量?我看他们此来是利用咱们的。”
一会,申小七来报,开口就说道:“你道是啥事?是县政府给我们送礼来了。为首的是辛长山和张老楞。老百姓确实是庄上的人,他们担了好些粮食,还有枪。我还和他们说了话。”
王海顺道:“这就对了,我们准备酒席吧。”一向谨慎的申有济道:“军师你不要弄错,不是小耍的。”王海顺自信地道:“听我的不会错。”申有铎、申有和等也附和着说:“这个时期,他们真的不会来攻打咱们,我看军师说的对,是来利用咱们的。”申有济道:“他们打不了日本人,是想把咱们推到前线去吗?”王海顺道:“这个不可能。他们根本没有打仗的准备和能耐。依我看,他们是来这里避难的。极有可能县政府要往山里搬迁,他们离不了咱。”申有和道:“自古道兵匪一家欺压百姓。我看真要应验了这句话,如果真要这样,我们在大石岩,在众百姓面前还有啥威信?干脆我就下山不干了。”申有铎道:“慢慢商量吧。看看情况再说。”
约晌午时分,辛长山等到了山寨下边,申有济等下寨迎接。辛长山和张老楞等也会说话,一见面就称兄道弟,那个亲热劲,好像久别的亲人猛一下相聚一般。辛长山道:“李埏县长和我们一向仰慕朝歌寨众英雄的美名,多次商量上山相叙,希望能交上朋友。无奈日寇入侵,国家危难之际,我们每日为国事操劳,没有时间顾及个人私事。昨天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军军长庞炳勋来到淇县,对淇县的军事防御有所安排,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李埏县长才腾出一点时间,命我等上山看望众英雄来了,呈上金条5根,枪20根,粮食3000斤,聊表心意。”
申有济等感激涕零,让民夫们下山,携辛长山及兵士们进聚义厅议事就餐。
停了一刻,厨役们上了酒、菜,众人边聊边喝酒。王海顺问道:“李埏县长除交朋友外,恐怕还有其它的事吧?”辛长山道:“实不敢相瞒,目前日寇正在疯狂,国军节节败退,四十军负责淇县防务,他根本没有打仗的准备。我们淇县城没有正规军,让我们和日军作战无疑是以卵击石。李埏县长忠诚爱国,决定成立抗日自卫团,把根据地扎在山里,和你们这些爱国英雄们一道,效妨共产党毛泽东的运动战、游击战,把鬼子拖进山里消灭。为最终把鬼子赶出中国,我们不惜流血牺牲。我们知道众英雄也是出于拯救民众于水火才上山聚义的,而今国家危亡之际,我们应该舍小义为大义,勇敢地站出来和国民政府一道,共同为驱逐日寇出力。”“太好了,我们有李埏县长这样的父母官,能忠诚爱国,这真是百姓之福。如果真能打日本,我们肝脑涂地,愿听他指挥。”申有济当下就表态了。“对对,愿听指挥,愿听指挥。”众人除王海顺外,也都纷纷表态。辛长山又道:“抗日自卫团要有一个团部,需要众英雄参谋一个地点。说穿了李埏县长上山组织抗日,淇县城就没有国民县政府了,那么县政府也就一气搬上来了。”王海顺道:“那样老百姓会说,日本人还没有来,国民党县政府及其县长率一帮人就躲进深山了。”辛长山道:“军师不能那么说,我辛长山保证见了日本人不会孬种,会像杀小鸡一样杀了他们,我是铮铮地一条汉子,绝对不会给中国人丢脸!”王海顺改口道“长山兄当然是条汉子。”
当下众人商议,决定租用小春花杨家的四合院为县政府,东院的两家为附属机构所在地。申有济决定亲自下山和杨家商谈。辛长山道:“兄弟陪你一道去吧。”“那最好不过了。”申有济答应。这时也就下午两点多了,当下散了酒席,两帮人同时下山到小春花杨家四合院去了。
老杨正在院子里编箩头,听到有人说话,猛抬头观看,这一下吃惊不小,只见申有济带着十来个官兵进到他院里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土匪为什么要带官兵来抓他。当下失瞪噔地看着他们,颤颤抖抖地对申有济说:“兄弟这是为了啥事?俺家可都是本份的人,不会踢皮捣蛋,纵有什么言差语错,咱弟兄也能自己解决,犯不上麻烦官爷们。”
辛长山道:“老杨你多虑了,而今国难当头,日本人要打过来了,县政府要成立抗日自卫团,经研究,团部和县政府要在你家驻扎。相信你深明大义,能为抗战出这把力的。”老杨这才冷静下来,不过他说:“我的家这么小,而且我还有一家人,我们去哪住?”申有济道:“为了抗战,前线的将士命都不说了,而我们还为一个院子让抗战的政府作难吗?况且政府也表示,决不亏待你,也给你们安排个执事,在县政府听用,除吃喝由公家全包外,还每月给你们些零花钱,你看怎么样?”老杨致此也无话可说,领着众人在各间转了转,这事就算定了下来。
随后申有济又领着辛长山等看了几家房屋,房主也都惧怕土匪和官军,谁敢不从?当下都说定了。末了,辛长山要回去,嘱咐申有济安排把这几家的房屋腾一腾。申有济满口答应下来。
再说淇县国民政府县长李埏,自辛长山回来后的第三天,就急着把一应必需物品大车小辆地往小春花运。都由张老楞带朝歌寨的喽罗往各处安顿。
1938年2月10日,北方的炮声越来越响。继而依稀听到了重机枪的声音。声音的南移预知了日军南侵的速度。淇县城派出的哨兵接连来报,说日军已离我们多远多远。淇县开始混乱了,人们想从四门逃难,但都被守门兵丁堵回。上午前半晌,人们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官在众多的兵丁的保卫下出现在街头。
一乘轿子上坐这李埏,淇县国民政府县长。两边依次是贴身保镖辛长山,何老琏,张老楞等,都是骑的高头大马。李埏带礼帽,穿一件黑长衫,一改过去的威严,今天比刘备还刘备。只见他下了轿,向百姓们深深的鞠一个躬,作了一个揖,深沉的说:“各位乡亲们,我李埏对不起大家了。正值日寇来犯,共匪猖獗的时候,我今天要离开县政府了,去山区和日寇打游击,同时还要剿灭共匪。因为革命尚未成功,所以我们同志仍要努力。我走后,希望大家精诚团结,为保卫淇县而战。各位谁要愿意投我,就到灵山里小春花找我吧,我还是你们的父母官。”说罢上轿去了。百姓有的还掉了泪。
却说李埏出西门,一路携轻带重,又是大车小辆,马载驴驮。下午一点,经大洼,小滹沱,小寺口,窄狭,东西赵庄,东窑,大石岩到小春花。在早已备好的县政府西屋歇脚。近三点,才吃了一点饭,同时安排一应公事。夜里又有朝歌寨众弟兄置酒接风。当下李埏,辛长山与申有济,张老楞,申小七,王海顺等结为兄弟,约定平时老寨,县政府有事互不干涉,遇有共党来攻,互为接应。次日安排各机关事宜,二天之内未有半点空闲,县政府几百口人,亲戚家眷也都安排有序,并与每夜接待各村重要人物,那个谦逊劲头,那个雷厉风行劲头,真叫人称赞不已。如果这是勤政为民的话,那真是百姓之福。但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当时就有一首歌,是编给他的。歌曰:
好人顾三村,
好狗顾三邻。
你也是爹娘养的人,
不该投靠小日本,
你算哪种人?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五、鬼子兵排射众香客 三青年合伙救老王
诗曰:
人间生悲哀,
只因狼与豺。
何得平安日,
春雷天地开。
却说李埏把县政府搬到了小春花,连明搭夜办公,把个县政府各下属机关安排得井然有序,又把家属亲戚也都安排得体,同时也挂起了“淇县抗战自卫团”的旗帜,自己亲自挂帅,任团长。命武装中队长辛长山等到各村催粮派款,物色人才,参加抗战。山里的穷人一听说,非常高兴,两流水的徐长平,阴窝的徐芸等也都怀着一颗报国之心,各带几个人前来投奔这个抗日队伍。李埏见他二人能干,任命徐芸为抗日自卫团武装大队长,徐长平为副队长。
再说万成目既得淇县城,在维持会长王耀南的积极努力下,很快在各村成立了维持会,选了村长,保长,甲长。并在重要地区设立据点、司令部。庙口村西的一座大庙位于黄洞囗的交通要塞,咽喉之处。日寇为防抗日军民出山,把这座庙宇强行霸占,并把大殿拆毁,在此基础上修了一座三丈多高的炮楼,建了一个据点,设了司令部。中佐川岛武夫、坂本、少佐山本及汉奸秦会生、晋太平、吕四井、吕四纯等也都住在这里。
而在小呼沱村,则由少佐曹长山本领了一个班的日军和刘马成拨来的一个排的皇协军,扼守着村庄的各个制高点,分别由轻重机枪组成火力网,监视着村中的一举一动。
纱帽山的顶端和牛心岗后山的牛心嘴分别修筑了两座炮楼,像两只狼眼一样,瞪着灵山口的方向,对这个重要关口实行了火力封锁。
条路地是小呼沱村西边的制高点,站到这里可清楚地看到全村的一切包括南、西、北的各个方向,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鬼子的半个班和皇协军的半个班共十二人在这里架起了一轻一重两挺机枪,外加每人一杆三八大盖在这里据守,每天有事没事照例向四周打几枪,村民们对此习以为常,倒以为没有什么恐惧感。
这一年的清明节到了,村民们照例去祖上的墓上烧纸寄祖。鬼子这一天也特别地温柔,看见村民就说笑。他们的话村民们不懂,反觉得阴阳怪气地像狗在吠,狼在嗥。
条路地的中间,是小呼沱蔡家的祖坟。墓碑上清楚地记载了蔡氏家族明洪武年间由山西洪桐县迁到这里的经过。鬼子把枪集中地靠在这个墓碑的四周,胆小的蔡家子孙不敢来这里烧纸上坟。胆大的蔡文重对大家说:“不碍事,鬼子最讲迷信,他们也有死去的亲人,这一天他们家的人也在上坟,兴他们上不兴咱上?去,和他们说说好话,让他们把枪拿走就行了。他的话对大家是个鼓舞,由蔡文重领头向祖坟走去。
鬼子一看过来七八个人,恐怕对自己不利,咋呼一声:“八格地!”鬼子伪军全拿起了枪,对着手无寸铁地群众,如临大敌。
村民们站住了,看着蔡文重。在这个家族中,目前文字派算大一点的辈份。而蔡文重又是大家敬重的领袖,所以大家都听他的。
在小呼沱,蔡家算是最旺的姓氏之一。单就蔡文重一家来说,已四世同堂。文重子金水,金水子长秀,长秀子玉生、玉良。蔡文重身长七尺,习武出身,膀大腰圆。力举四佰斤重的石滚能摞三个,抱起石滚在打谷场上能走两个圈,方圆百里号称神人。虽已72岁,但身体硬朗,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人。
鬼子少佐山本曹长看见蔡文重在挑头,上下左右前后看了他一圈,乌拉拉地说了一阵。由翻译官吕四井翻译说:“太君说了,你如果摔跤胜了他,他就放你们烧纸。”
蔡文重答道:“一言为定。”说着紧了紧大腰带,鬼子也脱了上衣,一场决斗开始了。
山本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只见他双腿一叉,拉开架式,用手一招,怪叫道:“东亚病夫地过来!”这一句蔡文重听的特别清,立时气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要炸裂了一般,走到山本跟前,“呀” 地大叫一声,右手掌呼的一下推出去,山本像一段从山上滚下的木头,垂直向后飞出一丈多远,紧接着倒地滚了几滚。他手捂心窝好久不能站起。双方的人同时叫起好来。吕四井和一个伪军上去把他扶起来,问他:“太君,还要比试吗?”山本摆了摆手,对蔡文重说:“你的,东亚病夫地不是,烧纸的可以。”蔡文重招呼大家向坟前走去,鬼子伪军都让开了路,站在一旁看大家烧纸。
刚才的一切太精彩了,蔡文重的胜利是烧纸回来路过这里看热闹的张玉林所预知的。然而使他意想不到的却是日军和伪军竟然也喝起彩来。更意想不到的却是山本对蔡文重是那样的客气。他还想知道戏的下文,等大家烧过纸之后,山本能放过他们吗?万一他们不放,我也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一面想,一面拿着铁锹过来了。
原来张玉林和蔡文重是八拜的朋友,从小跟人习武,又同在一个村住,虽都已七十开外,还时常不忘切磋。也是当时动荡年代,时常有土匪滋扰,这个村因有他二人,土匪不敢贸然来犯。
说起土匪,除朝歌寨的孔庆贻外,刘河的刘马成当时就算一个。小呼沱村蔡家又一门出了一个大户,主人叫蔡老美。除了有不少的土地外,靠去天津倒腾粮食发了家。盖起了一处不错的平光院。刘马成想狠狠地敲诈他一回,就串通天津火车站的警察,说他装车超载,压坏了车皮,除当场扣下粮食外,还得出不少的罚款。蔡老美愤愤地回家,几乎一病不起。儿子当时才十五岁,叫蔡国强,得知这一情况,决定亲自跑一趟天津,做一回买卖,以挽回损失。当下又押了一列车粮食,扮成阔少爷,带了跟随,伪造了张作霖大帅的书信,打着军用粮食的旗号,到了天津。打听到扣押他家粮食的军警的住处,掏出书信让他们看,直把他们吓得地缝难入,除送还罚款外,还帮忙将两车粮食顺利成交,赚了不少钱。当时的蔡国强和告状的刘三姐一并成为轰动整个天津的新闻人物。
那刘马成在天津没有把钱得到手,趁着蔡国强没回家,又带着小匪十几个人于一天夜里到了蔡老美家,决定绑他的票。病体怏怏的蔡老美一看刘马成带了一伙土匪来绑票,气愤地说:“你在天津没有害死我,我到了家里已病成这样,你还不放过我吗?”刘马成感到天津之事败露,就杀人灭口,当下拿盒子炮在蔡老美的前胸通的一枪,把蔡老美打死了。刘马成趁蔡家混乱之机指使小匪们进屋抢掠财物。
枪声和混乱声惊动了蔡文重和张玉林等邻居,他们各拿棍棒赶到蔡老美家,朝着土匪们一顿猛打,土匪们个个被打翻在地。刘马成慌忙照他们开枪,土匪们趁机溜掉了。
刘马成在蔡家没得到钱,还不死心,就串通老寨山上的山大王孔庆贻,强占了蔡老美家的平光院,每日在这里绑票,坐地分赃。激怒了浚县的民众,他们认为平光院是匪巢,联合了白积会帮派,赶跑了这里的土匪,把个好端端地平光院夷为平地。
蔡国强少年气盛,从天津回来,看到家里的惨状,立志要报仇雪恨。当时刘马成和宋贵匪帮因争夺地盘互相攻打,刘马成一直就在指挥作战,后又被国民政府招降,升任警察局局长。因此他一直没有机会靠近刘马成,也报不了家仇。直到抗战时期,他当上了副县长袁信的保镖,才除掉了刘马成。这是后话。
话说回来。当下张玉林出现在这里,吕四井拦住他问:“干什么的?”他漫不经心地说:“看你们稀罕的。”吕四井上下看了看张玉林道:“有什么稀罕,你也敢和皇军比试吗?”张玉林指着山本反问道:“你问他敢不敢?”吕四井对山本照实说了,山本正一肚子的窝囊气正没处发泄,听张玉林这一说,来劲了,猛地串到他面前,突然伸出右手来了个黑虎掏心,照着前胸捅去。张玉林不慌不忙,也用右手只一接一拽,这一招叫顺手牵羊,只轻轻地就把山本拽趴在地,来了个狗吃屎。两边的人刚张开嘴要笑,被山本两只眼一瞪,立时吓得个个捂了囗,不敢发出声来。
山本并不服输,爬起来,右脚狠狠地朝张玉林裆部踢去。张玉林又一招金鸡独立,右脚接住山本的右脚,往外只一送,叫声:“去吧你!”又把山本踢了个王八晒盖,四脚朝天。两边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又一次齐齐地喝起彩来。
山本这一回恼了,拣起地上的东洋刀指着群众哇哇怪叫:“支那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八格!”鬼子们也立时改笑为怒,哗啦啦地举起大枪,对准了这几个群众。
张玉林怕群众跟着自己吃亏,忙对山本陪笑道:“太君息怒,刚才小民失手冒犯,我们再来一次,定能让太君满意。”
山本放下刀,拽住张玉林摔起跤来。这一次,张玉林主动跌坐在地。对山本说:“小民不是太君的对手。”山本高兴了,拉起张玉林道:“你的武术的不懂,皇军武士道的天下无敌。”吕四井和众伪军忙附和道:“无敌,无敌。”
村民们去上坟到傍中午陆续回家。这时从浚县过来二十几个去灵山烧香拜佛的信男善女,他们打着红、黄、蓝、粉四面小旗,刚走到虎头山北边,就被鬼子看见了。山本拿望远镜看了一回,指着问吕四井:“什么人的干活?”吕四井接过望远镜看了一回,也知道是些信男善女,但他为了取悦山本,竟指着他们说:“太君,他们中国兵的干活,你看,他们还打着旗帜。”山本遂拿指挥刀向南一指,命令道:“射击!”立时,鬼子的重机枪疯狂地向南射击起来,随着一阵阵的狼烟,人们惨叫着,纷纷地倒了下去。还有几个没被重机枪扫中的人向四周逃奔,山本又命鬼子拿步枪点射,这几个人也中弹倒下了。山本看着这些人不动弹了,发泄了兽欲,才“哈哈哈” 地狂笑起来。
可怜善良的人们:真心拜佛不得报,无意积怨先着魔。
却说当时我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政委邓小平已指派三四四旅六八八团政委黄镇、太行军区司令员皮定钧到灵山一带开辟工作,八路军的主力部队还没有开到这里。只先派了少数的游击队和武工队员,在汲县正面村设了一个临时办事处。清明节的前一天,太行军区政委彭政和侦察员王明山到敌占区侦察了一回,乘夜间彭政先回办事处向黄镇汇报工作去了,把王明山留在了小呼沱。
这王明山是爬雪山过草地过来的红军,红军东征过黄河时伤了左臂,因是粉碎性枪伤,未能保住胳膊,就整个地锯掉了,成了个独臂人。也因为是在水里负的伤,所以特别地怕水,胳膊的断处如遇上水或阴雨天就痒的要命,身上起鸡皮圪瘩,继而是浑身的颤抖。鬼不走干路,今天是清明节,傍明时准时下了一场小雨,把个王明山淋得像个落汤鸡。天亮了,稀稀沥沥地小雨也停了,王明山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身也开始颤抖起来。他真想点把火暖暖身,因为他知道,一暖和身就好了。但这时不但找不到干柴火,就是点火的东西也没有,又不便去打扰小呼沱村的群众,只好在小呼沱村南边河沟里的大石头后边坐下来,一只手在身上搓呀搓,试图搓出一点暖和劲来。
已是上午半晌了,太阳开始暖和起来,这时郗万生和张守义两青年从南地过来,看见王明山在搓身,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就赶紧过来帮他搓。老王说:“让我自己搓吧,你二人把我的枪拆开上上油,好几天没杀小鬼子了,今个这场雨,枪要生锈的。”说罢把两把匣子枪从布袋里拿出来,又拿出一小瓶油。郗万生和张守义每人拆了一把,一面上油,一面听老王讲故事:
“我说的是红军东征的事。我们团首先过河,对岸国民党的大炮一个劲地朝河里轰。黄河那个水呀,水湍流急。我们都趴在木排上,把手伸进水里帮着划。木排刚到河当中,就被敌人的炮火打中了……”
故事刚开头,就听到了西边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三人忙躲到大石头后向西张望。老王愤愤地说:“鬼子又杀人啦!可惜老百姓又遭殃了。”
也就在这时,秦会生带着坂本及一行十来个鬼子从北四井过来,听到了虎头山下的枪声,坂本忙举起望远镜观看,看了一阵,哈哈大笑道:“中国人的不经打,不经打。”一摆手,示意朝北边的小呼沱村走去。
刚到麦地锄地的青年蔡玉章看到了这一切,怕鬼子进村骚扰,忙扛着锄头抢在鬼子前面向村里跑着报信去了。
老王等三人正在忙着装枪,忽见蔡玉章从南地扛着锄头跑来。老王忙问:“怎的了?”蔡玉章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呀老王你们快跑吧!秦会生带着鬼子朝这边来了。”老王猛地把布袋一兜,叫一声:“快跑!”三人立时跳起来向北跑去。刚上河岸,秦会生就带着坂本及鬼子们已到了河南岸。秦会生眼尖,一下看见了老王等四人,忙指给坂本看:“太君,前边有八路!”坂本循着手指望去,果然看见了老王等四人。忙尖厉地大叫一声:“八格牙路!”“啪啪”打了两枪,其余鬼子也开了火,紧接着向北追去。
老王怕连累他们三人,更不愿给村里找麻烦,推着他们三人道:“你们快进村,我把敌人引向北边。”三人都说:“不行,我们和你共同对付敌人!你不熟悉地形,很危险。”老王没法,只好和他们一道向纱帽山下撤退。他们三人一直拽着老王,在山脚下的密丛中和敌人绕来绕去,最后躲进一个岸豁里,才把敌人甩掉。敌人找不到他们,向东边搜索去了。
老王刚才还在颤抖,这一跑,身上发热了,也就好了。他看着东去的鬼子说:“你们在这先呆着,我去把他们往东再引引,等鬼子走远了,你们再回村。”三个说:“不行,你得先走,我们帮你装枪。”老王看着鬼子并没有回头,才把枪倒出来装。他一只脚踩住枪,一只手装,装的飞快,不一会就把两把枪装好了,压了子弹,然后把小布袋往腰间一掖,再把一把枪也别上去,另一把拿在手里,和三人告别。他看着鬼子的背后,惋惜地说:“要不是刚才拆了手枪,我怎么也打他个七个八个的。”
也真是那场雨救了这帮鬼子的命,要不是老王挨雨打颤拆枪,他们真的很难回去。
有诗为证 :
鬼子汉奸良心丧,
无辜百姓枪下亡。
试想自己断头日,
到底也就不久长。
正是:留有瘴狸酿血案,血债更要血来还。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六、 日本兵无道奸女尸 蔡长秀魂断东大地
诗曰:
国破山河在,
人心不泯灭。
一呼有人应,
冤恨总要雪。
却说三青年帮王明山脱了险,又设法往河东浚县捎信,说了来灵山拜佛的人遭到日军枪杀,让他们想办法过来收尸。随后又装着没事人似的照例去地锄麦。也是过了清明节,小麦开始抬头了,下地锄麦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那个肩挑歪嘴夜壶叫卖的中年人也时常出现在田间地头,和百姓们拉家常。讲些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中国为什么受小日本的欺压以及穷人怎样翻身求解放的道理。他说的话非常入耳动听,也很切合实际,而且也很有艺术味道,总是一套一套的。穷人一见到他,就要聚在一块听他聊,他就是太行军区的政委彭政。他时常对穷人说,人不要苦了自己,谁有过不去的事就往山西走,山西有穿灰军装的八路军,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专门救穷人的队伍,你要是找到他们,你就解放了。所以在那个苦难的年代里,好多穷苦人经他的指引到山西逃荒要饭,大多受到了共产党抗日民主政府的周济,也有好些人参加了革命队伍。大春花的王玉、山怀的常志泉,小呼沱村的苗修堂、牛守清及纱帽山战役的伤员王玉兰等都是受彭政的指引在山西参加的八路军。现在灵山一带的老百姓还有这样的两句口头语:“彭城的夜壶,好嘴哩”,“彭城的夜壶,一套一套哩。”
却说这一天上午,蔡文重和儿子金水正在南河沿二亩地锄麦,彭政来到他跟前说了几句话后走了。蔡文重当即对金水说:“你把锄头扛回家,拿一个布袋来,咱们到下边走一趟。”金水知道啥事,赶紧扛了锄头回家了,停了一刻,腰里掖了个布袋来了。文重并不多话,一直带着金水往稻庄村去了。
蔡文重的家并不算富,按过去农村的旧习俗,男人一到十五岁就要娶妻生子。所以他今年虽已72岁,却见了如下三代人了:当时金水52岁,金水子长秀34岁,长秀子玉生15岁,玉良11岁,女改妞6岁。全家种了三十亩地,在过去是一般的户。妻子死的早,家轾的儿子遭孔庆贻绑票,为赎他把家掏空了,正在盖的房被迫停了工。金水妻宋守英常年有病,现已卧床几个月了。孙媳王氏也是病体怏怏,吃了好些药身体不见好转。文重是去大春花医生王老立家抓药时结识的彭政,并经常与他保持来往,去县城为他买过药,送过信。
他们这次的结头地点是稻庄刘哲民家。这里已有五个人在一起说话,文重和金水进屋后,看见除彭政外,其余一个人都不认识。彭政站起来一一作了介绍:一个是一一五师政治部的刘斌,一个是组织委员王耀文,一个是六八八团侦察员黄友若,一个是太行军区司令部的贾宏周。彭政刚介绍完,这时一个青年推门进来,自我介绍说:“一个是这屋的主人,稻庄村的刘哲民。”众人轰的一声笑了。金水没有见过刘哲民,只是听他父亲说过。这时看他,纯粹就是一介二十来岁的儒生,长得十分俊雅。刘哲民说,他已经安排他的母亲和姨母在庄头望风,要大家抓紧开会。
刘哲民首先汇报了近日的工作,又把打听到的日伪军的情况作了叙述,他说:“近日日伪军活动猖獗,对缺口人员进行了补充。马瑞丰、李风歧任维持会副会长。警察局下设了一警察所,李玉苍任所长。3月5日,日本兵宫寄信夫和川上昌男到张近村奸污李家姑娘,被何宏晏和何宏范及李华堂打死扔进淇河,日军和刘马成带皇协军来报复,杀了黄阿妞等4人,抓走了何宏晏等5人,烧毁房屋200多间。经董文山和袁信说情送礼打保票,日军才放了这5个人。汉奸吕四井和吴顺还在郭湾一带暗抓童男童女送给日军供他们吃人肉。郭湾村有一个小孩叫秦德信,前天去日军据点卖纸烟,一日本兵让他吃包子,就吃到一块带了人指甲的一块肉,当时把他恶心得呸呸唾了起来。汉奸晋太平前日带坂本到范寨村搜捕八路军,把群众追到双页岭上围住,逼问谁是八路军?谁和八路军有来往?群众都说不知道,晋太平就夺过贾大嫂搂着的三岁的孩子放在青石板上,威胁说,如果不说出谁是八路军,就要把这个孩子劈死。群众还说不知道,于是狠心的鬼子坂本就用马刀把这个孩子劈死了。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跑到山坡上,被鬼子看见,老远用枪瞄准打死,几个鬼子跑上去,惨无人道地把尸体剥下衣服轮奸了。汉奸吴顺带川岛武夫在古城村扫荡时,日本兵追赶一个年轻媳妇,她的公爹让媳妇踩着自己的肩膀越墙逃跑,日本兵竟用刀将老汉劈死。日本兵在古城东地把逃跑的另一个公爹和儿媳妇抓住,竟当着公爹的面将他的儿媳妇强奸。”
接着,王耀文让蔡文重说说灵山沿线的情况,蔡文重说:“别提了,遭透了。自从鬼子来后,那一带就闹了土匪,有的打着抗日的旗号,到处讹诈、抢掠、绑票。近期张景源,刘砥泉率县党部逃进黄洞和尚滩,也成立了县政府,也打着抗日的旗号,拉丁抓夫逼粮派款。李埏县政府也在勒索钱财,哪个支应的慢了吊打非刑。他们哪里是在抗日?简直就是一群白吃。”
正在这时,刘哲民的母亲推门进来,说:“东关的关纯善奉袁信的指示,派人送盐来了。”说着,把一个小布袋放进屋里。刘哲民问:“他人哩?”他母亲说:“在庄头他交给我就回去了。”刘哲民说:“关纯善和袁信是我们的关系户,好多日军的情报都是经他们的手传出来的。这次我们的任务是,做国民党西县政府的统战工作,搞清淇县及周边的日伪情况,顺便为山里弄些盐。”
蔡文重说:“我也发展了一个关系户,是我的本家,叫蔡国强,比我还长一辈,今年二十岁,在袁信手下当保镖。”
会议讨论了怎样做国民党的统战工作,怎样独立自主地领导民众的抗日斗争等,每个细节,都讨论的非常认真。直到傍晚,会议结束了。吃了晚饭,他们分头出了刘哲民家,蔡金水扛着刘母平时收集的食盐,和他父亲蔡文重径向庄西的铁道边走去。
这条京汉铁路紧靠淇县城西边,是我国纵贯南北的交通大动脉,现在成了日寇侵略中国的战略运输线。日军在这条铁路线上布置了重兵,除50米两个固定哨外,每隔500米还有一个5人一组的游动哨,人们只需经过严格的盘查后方能从固定的路口出入。路基上根本不允许上人,如谁上了路基或到铁道上,都会被日军乱枪打死。盐和药物是违禁物品,日军根本不允许往西运,否则一旦查出按私通八路对待,就要被枪杀。看来从路口出是不行的。彭政把人集中到一块。决定分三组行动,硬闯铁路。
当下彭政和刘斌一组在南边,王耀文和王友若一组在北边,蔡文重和蔡金水在中间。只见彭政一挥手,和刘斌跃上了铁路,随后一纵身跳到西边的路基下去了。“有八路!”鬼子大叫着,一面打枪,一面追下去了。彭政和刘斌也都向鬼子开了火,鬼子的两帮游动哨都被吸引过去了。王耀文和王友若也趁此机会跃过了铁路。“北边的有八路!”鬼子的固定哨也大叫起来,并起劲地吹着哨子。立时车站上警笛四起,鬼子一片混乱。“上!”蔡文重看准时机,拽着金水冲上铁路,又紧跑几步,从路面顺坡滑到了路嚎边,然后淌水隐身在芦草丛中。这时鬼子的探照灯搜索式的扫过来,他二人忙往下蹲身,不料鬼子的重机枪紧跟着打过来。他二人同时被子弹打中,一颗子弹从文重的腰间穿过,另一颗子弹射中了金水的左肩。他二人紧咬牙关没有吭声,这只是鬼子盲目地射击,并没有发现他们。等南北两边的枪声渐渐地远了,他爷俩才相扶着,两人的手紧紧地抬着那一袋盐,踉踉跄跄地向西走去。
约到了关庄西地。已是半夜时分了。彭政、刘斌和王耀文、王友若又找回来了,一看二人负了伤,慌忙互相搀扶着继续往西走。到杨庄,彭政找了一家关系户暂时安顿下来。然后四人轮换着背着盐经南四井西沟往山里去了。
到后半夜,文重忽听有人敲门,并传来说话声。只听一个说道:“刚才皇军追赶几个八路军,到咱庄里就不见了,你要是知道就说出来。不然皇军天一明就要大搜查,沾了谁的边就要杀头。”另一个答道:“朱爷你不是说笑话吧,这年头谁敢窝藏八路军?”“不知道就好,那我走了。”“朱爷你走好!”接着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又听到了主人长叹了一囗气:“朱爷朱爷,瞎眼猪!鬼子把咱欺压成啥了,你还替他办事!”
他说的瞎眼猪朱爷就是朱玉春,他是杨庄的大户,拥有家丁十几个,目前是为日本人办事的。
蔡文重小声对金水说:“咱偷偷地走吧,不能连累人家。”金水道:“我也是这么想。”于是在傍明时分,趁主家起早担水的时候,他爷俩互相搀扶着,悄然地离开了。
却说文重爷俩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浑身像散了架,再也起不来了。经王老立和宋有田先生医治,也无回天之术,只相隔七天,双双离开了人世。
第八天头上,彭政提了礼物,身上带了五个银元来看望,但为时已晚,他手摸蔡文重父子的牌位,沉痛地说:“大叔大哥你们安息吧,八路军不会忘记您的!”全家人再次低声痛哭。”金水的儿子长秀已是三十二岁的人了,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只不过已先有两位老人在,他没有操过多少心,现在老人没了,家庭的压力一下子搁在了他的肩头,有点支持不住。但他有志气,对彭政说:“都是日本人把我家弄成这样,彭叔你放心吧,爷爷父亲干的啥事让我接着干。我也时常进淇县城卖柴火,城里的几个人我也熟识,也知道事咋办哩。”彭政感动得一下握着长秀地手说:“有你们这些热心爱国的人支持抗日,不愁鬼子打不退。但你要停一段时期,等家里情况好转了再说。”
彭政因有好多事要做,丢下礼物和钱走了。这一天是1938年4月初2的事。
现在长秀的一家,除孩子们还小外,还有一个已病了好几年的母亲宋守英,再加上妻子王金娥,去年得的病,在病床上也躺了一年多了。
彭政送来的钱还不够偿还安葬二位亲人所欠下的债。家里遇此灾难,生活更加难熬。蔡玉生除了放自家的一头牛外,还为别人放牛,挣几个零花钱。还捎带着为家拾柴火,剜野菜。玉良则一手提了苛蒌,一手拿了破碗,走村串户去要饭了。稀饭自己喝,稠饭倒进苛蒌里提回家叫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和奶奶吃。妹妹改妞每天不离家照顾母亲和奶奶的起居,到饭时也去街上要点饭自己吃。长秀则一条扁担一张镰,到山上割草弄柴火,挑到城里去卖,换回几个烧饼回家,和家人分着吃。家里早已没了隔夜粮,有时下雨,全家只得挨饿了。
常言说能管顿饱不管长饥。时间一长就没人再给饭了,长秀只好每天把换的烧饼熬成粥,全家将就着喝。
五月到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收麦,债主也来逼债了。长秀一咬牙,把全部小麦抵了债,又借了几斗顶了西县政府的公粮。
躺在病床上的两位老人(其实母亲王金娥并不算老), 心中不糊涂, 不想连累大家, 只想尽快了结自己, 开始绝食了。 孩子们跪下来哭着劝说, 就是不张口。 就这样没过三天, 奶奶宋守英也去世了。 这一天是1938年5月初9。
得知了这一家的悲苦, 彭政和王明山过来了好几次, 都把自己的干粮丢下来, 亲戚朋友也都过来你一把糠面我一个菜馍地拉补他们, 这样王金娥又坚持了下来。
而长秀进城卖柴草,生意也不好做,常常日落西山才有人来过问,价钱也就值三个烧饼。长秀一天不吃饭,到这时也只能狠狠心吃半个烧饼,其余就是配凉水了。
这一天天沉得快要下雨了,到天晚了还没人来打听。长秀刚要把柴草丢进一个圪佬里回家,这时一个人冷不丁地从背后拍了他的肩头一下,小声地对他说:“你随我来屋里一趟。”长秀看时,是桥盟村姐姐的远门伯伯老郭,他在日军宪兵队的厨房是烧火的,在县城搭了一间临时住处,长秀随他走进屋里,老郭低声问他:“怎么这几天不见了你爷和你爹?”长秀的心间一阵悲痛,但没法对老郭讲,只得说:“他们事忙,一时没空过来。”老郭从床下摸出一片白布,又拿出两个烧饼,把其中的一个揭开一个口子,把布塞进去又重新捏好,对长秀说:“你把它保存好交给彭政。”长秀点了点头,把两个烧饼塞进怀里就出去了。
长秀依然扛着扁担回家,到黑龙庄时,刮起了风,雨也悉悉索索下起来。他本来想在黑龙庄避避雨,但心里惦记着那一块布和焦急等待的家人,好在这时风还小,雨也不大,他只管一个劲地往家赶。
刚离黑龙庄约一里地,开始刮起了狂风,雨也像盆泼的一样刷刷地倾泻下来。雨水顺头浇下,流到眼里,他用手抹把脸,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再流进嘴里,他大声地咳嗽着吐出来。以后竟咳嗽不止了。他浑身打着颤,也觉得冷起来。两腿像灌了铅似地沉,脚踩进泥坑里竟然费好大的劲才能拔出来。免强挪动到黑龙庄西的鳖石头地、也是小呼沱村的东大地时,忽然刮起了一阵怪风,路边的树头咔嚓咔嚓地被刮折好几棵。长秀硬是没有挺住,重重地倒在了路边。
已是半夜时分了,风还在刮,雨还在下,全家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不祥的预感袭击着每个人的心。母亲王金蛾忽然大哭起来:“孩子呀,等会雨停了去东大地咱的四十亩地头找恁爹吧,我听到了恁爹在那里叫:‘孩子呀,孩他娘’。” 她这一哭,三个孩子哇的一声都哭了。
霎时间,风住了,雨停了。孩子们哭喊着:“爹爹啊,爹爹啊!”互相拉着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东一路找去,果然在四十亩地地头听到了爹爹微弱的叫声:“孩子呀,爹在这。”“爹爹!”孩子们惊叫着,飞跑着向前扑去。当他们在路边找到了自己的爹爹时,他还有一口气,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说:“孩子,爹照顾不了你们了,这个烧饼里有布,给彭政。去山里找你舅舅吧,他是八路军。”说罢,头枕扁担咽了气。
孩子们哭喊着,玉良、改妞陪着自己的爹爹,玉生跑回村,哭求大人把爹爹抬回家。第二天,一领破席裹身,软埋了。这一天是1938年5月18日,又过几天,母亲王金蛾病愁交加,急火攻心,也离开了人世。这一天是5月24日,她才三十二岁。
这家现在只剩下三个孩子,玉生年长,15岁,玉良11岁,闺女改妞才6岁。这家真的没法过了。出嫁到大洼村蒋家的姑姑长鱼把他们接到了自己家。满以为暂时可以安身立命了,有谁能知道,人祸正在一步步地向他们逼近。
有诗为证:
昔日小山村,
穷人欲断魂。
豺狼笑嗤嗤,
灾难乱纷纷。
天天无宁静,
时时有疾瘟。
何得平安日,
颠倒旧乾坤。
不是玉生姊妹三人搬到大洼村,有分教:降临苦海无尽头,又遇恶魔伸黑手。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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