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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河文化研究7

淇河文化研究  第七卷 2012年

 

   

 

文艺作品 - 遥想年少轻狂时(上)
遥想年少轻狂时(上)
 
作者:淇水居士  加入时间:2012-2-6 15:42:37

 2012-02-05 18:30:35

遥想年少轻狂时(原名淇水悠悠,整合稿)  

我出生在太行山区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高山环抱、绿树成林,交通极为闭塞。村子里有三大姓氏,约四、五十户人家,二、三百口人。在那里,我度过了我一生最美好、也最值得留恋的童年。

  那时,人们还生活在生产队的大集体里。

   村子的南边有一个晒场,晒场的东北角有一块数十吨重的黑崮石,崮石上长着一棵老态龙钟的柏树,柏树上悬挂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钟。每天凌晨,“铛、铛、铛……”悠扬的钟声响起,唤醒沉浸在睡梦中的人们起床、上工,标志着新的一天的诞生。如今,崮石仍在,古柏依然,那口早已为历史遗忘的铁钟却不知踪影,而那悠扬的钟声,依旧回荡在我记忆的窗帷上,永远永远……

   那个时侯,人们的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生活比较贫困,人们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山里的人很少走出山外,最多也就是偶尔徒步到山下三十里外的位于淇河北岸的小镇上赶趟集。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在县卫校进修,母亲领着我和妹妹去探望了一次,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乘车,第一次出远门,时过三十余年,闭上眼睛,我满脑子依然是那辆破旧的客车粗重的喘息声和蹒跚的身影。

   在我七岁那年,据说是一个拨乱反正的年代,人们沉浸在粉碎“四人帮”的喜悦之中。我终于挎上了梦想了多年的书包----那是妈妈用几十块碎布头拼凑起来的,走进了我向往已久的神圣殿堂----盖在村子东山脚下的那座石头房子。崭新的课本,散发着浓郁的墨香,我爱不释手,将它们慢慢靠近我的鼻孔,久久不忍离开……

   山里缺少水源,最怕旱天。在我九岁那年夏天,村里所有的旱井都断水了,大人、小孩个个愁容满面。地里的庄稼枯死了,山上的野草、树木都耷拉着头,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牲畜也无力吼叫了。夜里,大人们挑着水桶,拿着舀子,到离村子二里之外的东沟里的石洞排队舀那叫做“水”的红泥汤。有时候,一晚上也难以挨上一桶。后来,乡政府组织了送水的车队,从山下用水罐车载着机井水,拉到村子的西头,按人头分水。那年秋天,颗粒未收。

   妈妈怕我耽误学业,将我送到位于淇河南岸的姥姥家。我在姥姥家度过了将近一个学期,学习、生活非常惬意。星期天,我可以和小舅舅、小表弟一块在干涸的淇河里玩,在河边挖莎草根----一种黑色的像毛虫一样的东西,具有药用价值,可以治病。那时候,小舅舅把莎草根晒干,卖到收购站,用得到的几角钱买来学习用品,将剩下的几分零钱给我和小表弟买回几块水果糖,那时候,就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糖纸舍不得扔,小心翼翼地夹在课本里,拿到学校和同学一起欣赏那美妙绝伦的图案。

   那年秋天,老天终于降了一场透雨!干涸的淇河像猛兽一般涨了起来,姥姥家村子的北面靠近淇河的庄稼地里到处是水,高高的玉米秆只露出上面的一小截顶缨。一个星期天上午,小舅舅领着我在一处洼地摸了一脸盆鲫鱼,我们高兴极了,在河边将鱼洗剥干净,中午回家,把鱼放在锅里,用盐水煮熟,那沾满腥味的鱼香,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痛痛快快地平生第一次吃过水煮鱼以后,我又回到了我仿佛阔别了一个世纪、远在深山里的家。

   雨后的小山村到处昂扬着生机,大人、小孩个个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家家户户的旱井水往外淌,就是再旱它个三年两载,也不愁吃水问题了。

   上初中的时候,我转到了位于淇水之滨的乡镇所在的学校,从那时起,我的脚步渐行渐远,逐渐离开了远在深山的家乡……

    那个时候,由于我们的国家还比较贫穷,教育水平相对滞后,中考和高考都要先通过预选,预选上的则有机会参加中招和高招考试,预选落榜对于初中生来说还有一次考普通高中的机会,高中毕业生则意味着该走出校门踏入社会了。

  在我初中毕业那年,是国家实行预选考试的最后一年。预考上可以考小中专和重点高中,反之则只能考普通高中。那年预考由于大量复读生的涌入,使得我们迎届生被无情淘汰,我也以五分之差被拒之门外。我的心降到了冰点以下!

  从此,我一蹶不振,淇水西畔到处是我手捧武侠小说的身影。每日里我与金庸梁羽生古龙为友,融入到人物的悲欢离合之中,忘掉自己的烦恼,更忘记季节的更替。就在普通中招临进考场之前,我依然在与令狐冲进行交流,可想而知,我的中招试卷写得一滩糊涂。

  中招发榜那天,全校师生为之一愣,他们为我这个尖子生考了那么低的成绩而感到困惑。而我则在人们的猜疑声中,骑上我那辆七拼八凑的宝贝自行车,驶向远在大山深处的我早已厌恶的家。回到家里,我蒙起被子,睡了三天三夜,走出门去,又一个崭新的我,出现在家人的面前。 

那年夏天,雨特别的多,我的心情也如那天空一般,阴晴不定。痛定思痛,我决定从此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务农,作一个地道的农民。既然已经想开,也就淡然了。

在我的死缠硬磨下,爷爷终于把他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在文革中幸免于难的数十本线装古书交到我的手上,让我阅读。说是古书,到不如说是古唱词,那是一种石刻版印刷的竖行繁体字书,具体是些《绘图金鞭记》、《秦雪梅》、《五色云》等数十部古唱词。由于唱词大部分采用诗歌的形式,为我后来的诗词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我废寝忘食地阅读古善本将近一个月时,在乡卫生院当医生的父亲和淇滨村的支书谈妥我家落户的事,条件是赡养一对年老的五保户夫妇。我们告别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偏僻山村,搬到山下,与淇水为邻。

  刚到新家,由于房子还没有盖好,我们暂时寄居于别人的一处废弃的院落里,那对老人仍暂住于他们居住的那座破落的修真观内。 

  家刚刚安顿好,父亲又和我那个在四十余里外的一个乡镇当副书记的伯父说好,让我到那里的一所初中复读。 

  父亲亲自坐车把我送到伯父家,到供销社给我买了饭盒和小勺以及其它生活用品。自落榜以来,父亲从未骂我一句,但我深知我的沉沦对父亲的打击之大。望着父亲微瘸的蹒跚的背影,我百感交集,此情此景,与朱自清老先生笔下的父亲又何其相似!

  父亲对我教育十分严厉,却也非常耐心。为了让我改变丑陋的字体,手把手的教我从仿宋体、魏书入手,进而到楷书行书。那时,父亲的月工资仅仅四十元,为了让我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家庭经济十分拮据的情况下,让我转学到镇上。就是那样生活窘困,父亲还硬是挤出钱来,每年为我订阅《作文》、《中学生阅读》和《中学生数理化》,让我拓宽知识面。而我自己呢?在践踏自己青春的同时,还在蹂躏父母的心!我暗暗为自己鼓劲,发誓来年以优异的成绩回报父母!

  复读的那所学校,位于一处古柏掩隐的破寺庙里。在三百多个复读的日子里,我在那里学到了许多受益终身的知识。以至于在前几年的一个教师节,我偶然路过母校,遇到当年的班主任老师,心潮澎湃,一首诗脱口而出:“逝者如斯路漫漫,禅院一别十八年。昔日陋室何处是?幢幢高楼绽新颜。循循善诱昨日事,谆谆教诲响耳边。子曰诗云益莫浅,桃李满天非笑谈。”当我得知昔日的两位同窗好友在母校执教时,我在自叹弗如的情景下,即兴赋诗二首赠予二友。其一:“别后音书两不闻,十八秋冬弹指瞬。尤忆粉墨王老大,引吭高歌北国春。”其二:“不枉年少苦发愤,昔日学子今育人。廿六字母多魅力,三尺讲坛耘青春。” 

  天不佑我!那年中招,我由于加试体育又被拒于重点中学的门外。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淇水西畔的小镇,又参加了普通高中的招生考试。
   放榜那天,我的心异常的平静。我的成绩不算最好,属于中上等。纵然我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我只有向命运低头,在昔日的同窗们已读高二的时候,低着头,混在人群中,踏入那个我委实不愿进入的校门,因为我惧怕遇到昔日同窗时的尴尬场面,然而该来的躲也躲不过。遭遇多了,也就淡漠了。 

  高二那年,我们班接受了几个插班生,一个胖乎乎的女孩进入我的视线,不知情为何物的我,为她圆圆的脸庞粉嘟嘟的小嘴,怦然心动。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去接近她,并知道了她是我们地理老师的女儿。说实在话,由于我重理科轻文科,以前根本不大愿意学地理课。为了她,也为了引起她爸的好评,我对地理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后来分科时,我无所适从。有了动力的源泉,我的各科成绩突飞猛进,综合成绩跃居年级前十名,我也因此当之无愧地当选为校团委会委员。当时受到琼瑶小说的影响,我根据她的一首诗改编成中西合壁的:“本人不懂一LOVE,唯知汉语一相思。此生难得真LOVE,唯留此心去相思。”由于我的性格比较内向,迟迟不敢向她表白。也不知她是否明白我对她的暗恋!

  寒假过后,陡然发现班里已失去她的芳踪,问她的父亲,才知她考上技工学校。我的心失落了,学习成绩一下子从年级前十名滑到三十多名。好在班主任老师多次找我谈心,让我查找自己成绩下降的原因,我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学习心态,又迎头赶上去。 

  升入高三那年夏天,她回来过暑假,我又见到她更加漂亮的脸庞。我们在一起畅谈了分别后的境遇,谁也只字未提有关感情之类的微妙话题。我深深地懂得我们早已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特别是在十分注重农业户口和城市户口之间差别的时代,我们的距离已不是一般的拉长了。临别,她将自己的几本学习资料赠送给我,说是等我来年高考上榜的消息。就这样,我的初恋在没有开始的情况下夭折了。 

  那年秋天,老天好象明白我的心境一般,疯狂地下着倾盆大雨。门前的淇水也如猛兽一样咆哮着,吞噬着两岸的村落和庄稼。望着河里漂流的树木、牲畜和两岸被冲垮的庄稼,捧着易安居士的《醉花荫》和《声声慢》,仔细吟哦,我在冲动之中也填了一首《醉花荫》:“往事如烟心欲碎,旧梦难换回。相逢遥无期,衣带渐宽,消得人憔悴。 孤灯相伴渐已寐,见知己来会,诚挚启心扉。风采依旧,面若桃花美!”

高三那年春节过后,学校举行第一次模拟考试,我的成绩异乎寻常的好,甚至超过了复读班里的尖子生。校长和老师对我寄予很高的希望,认为我考上大学的概率很高。

在成绩面前我并未沾沾自喜,为前途依然缺少信心。特别是看到报上登载有关那年高招录取人数与考生比例为1:79时,我的心更加暗淡。后来,我又在《中学生学习报》上看到一篇学生的作文,题目我忘记了,内容大致是说两个同等水平的学生,一个读重点高中,另一个读普通高中三年后的结局是不一样的,一个高中魁元,另一个可能名落孙山。我的心更为暗淡!

正如我在为一篇自由命题作文《烦恼人的春天》一文中所写,我身外的世界灰茫茫的,没有生机可言。我反复地寻找说服自己的论据,试图说服自己安心备战高考,可是这种论据微乎其微!纵观我就读的那所高中,以前高考中榜的记录,一年顶多考上一两个,都还是复读三五年的老童生。更何况我们全家七八口人的经济来源,全靠父亲一人微薄的工资。我与其在这条道上苦苦挣扎,继续消耗父亲的血汗和我的青春年华,还不如早一点走上社会,一展自己的风采,甚至可以早一点为父母分忧!主义拿定,我决定在毕业考试结束后与父母摊牌。好说歹说,终于做通了父母的思想工作,他们答应让我出外闯荡一番,前提条件是我必须与我的妻子订婚,为了外出,我毫不犹豫地应下这门亲事。

  我在与妻订婚时,送给她我的一首《自画像》诗:“一具蠢笨的肢体,拥有一支烂笔,几本破书,会几句ABC,几句者也之乎,懂丁点三角函数,会几道化学方程,几个电路,稍通历史略知地理,虚度人生风风雨雨......”

  那年五四青年节,我在校刊上最后发表了一首题目为《青春的颜色》的诗,我把青春比喻得色彩斑斓。五月五日,终于冲出禁锢我十二年的校门,走向自由的彼岸。
   时隔三天,我追随一位陌生的远房亲戚,乘上北去的列车,一行四人,前往东北。临行前,我站在淇水岸边发誓,不混出模样,决不回来。 

  列车驶到首都北京,正是上午,我们决定停留一天,四处走走。谁料从出站口出来,北京正闹学潮,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异常混乱。我那位梦想当工头的远房亲戚,是个胆量极小、萎琐的中年男子,他惟恐如此混乱的场面,对我们不利,决定立即买票乘车。我们三个随从,以前从未来过北京,尤其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路过首都却不能游览一番,实在遗憾。我们在无奈之中随着工头又登上北京至哈尔滨的列车,向目的地驶去。原想列车路过山海关时能一睹天下第一关的雄风,也算不虚此行。谁知列车经过那里时已是半夜,车窗外面仅有一些明暗的灯光,根本望不见雄关那怕是一点模糊的样子。 

  列车到达长春站已是次日中午,我们简单地吃了点饭,就又换乘长春至梅河口的普快,奔向下一个目的地。到达梅河口时,正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辉照耀着高大的伟人塑像,显得异常肃穆和庄严。我们稍作停留,就又乘上驶向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通化的普快。 

  次日傍晚,我们终于来到美丽的山城通化,抗日将领杨靖宇烈士殉国的地方。当晚,我们住进了军分区招待所,与一个什么电视剧组相遇与此。晚上我们从外面吃饭回来,乍一看吓了一跳,灯光下一辆面包车里怎么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走过去一看,才知道那是剧组的道具。此时耳边传来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康德第一保镖》片尾由我们河南老乡李娜演唱的那首高吭激昂的主题歌,我们四个人自嘲地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第二天,工头领着我们游览了通化几处著名的景观。高高的玉皇山上,杨靖宇烈士的石墓,掩映于青松翠柏之间,与远处的玉皇观遥遥相对,显得稍微有点寒酸。面对那樽石碑,我禁不住泪眼迷蒙。哽咽着赋诗一首:“翠柏青松掩石冢,芳草碧阶映轩亭。碑铭无言诉生平,英名有声铸永恒。”

  时隔多年,在这个崇尚英雄、歌颂先烈的时代,我想在遥远的山城通化,人们现在一定又将烈士的墓冢进行整修了吧?英雄泉下有知,也该更加舒心了吧? 

  可能是生在山区长在山区,又从未出过远门,见识浅薄的缘故吧?我认为通化的女人不论是年少的还是年老的,个个都是美女。我在诗中是这样描写通化女人的:“说通化,道通化,通化的女郎不一般,点朱唇,上眼影,玉面含春笑人生。定发型,穿短裙,名牌皮鞋高入云。 说通化,道通化,通化的女郎真性感,玉腿纤,双乳颤,脖上挂条金项链。腰儿细,臀围大,生来一副好曲线。”

  工头说暂时还没有签好合同,让我们先到一处老乡的工地临时干一段时间,其实也是不能让我们白吃白喝他的。同来的那个年长一点的,在家是木工,人家也算有了用武之地,轻轻松松干点支模型的活。我出来时工头说让我干电工,人家工地不缺这个,我只好和另外一个同年的伙伴,给人家当小工。

  当时那家工地承建的那栋六层住宅楼,刚刚打了桩,出来了地圈梁,正要抽主体。工地队长安排我们负责用小独轮车供砖,一个小工供应两个匠人。一天下来,我的双手被砖磨得都是血泡,火燎般疼痛,双腿象灌了铅一样,走起来异常沉重。晚上躺在工棚里用木板搭制的简易满间铺上,腰更是疼痛得难以翻转身体。刚刚进入梦乡,耳边又响起了起床铃声,用力爬了起来,揉揉眼,望望窗外,满天星斗。看看表,刚刚凌晨四点半。无奈只好与同伴一同起床擦把脸,掂起碗筷到伙房打饭。早餐是我们在家一年难得吃上一两次的大米饭,稍微有点夹生。菜是炒土豆块:一个土豆一切四瓣,水煮的,锅里微微漂着一些金黄色的豆油沫。我盛了满满一碗,满满地塞了一嘴,嚼了嚼,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硬着头皮,勉强将那碗饭吃完,一天的劳累工作又开始了。
    出生于八零后和九零后的年轻朋友,可能对于夏令时这一概念比较模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们国家为了加速改革开放的进程,赶超西方国家,在夏季来临时,将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夏季结束时再将时间后退一小时,恢复为正常时间,谓之夏时制。今天我重提夏时制 ,并非怦击时政,而是揭露黑心的包工头丑恶的嘴脸。他们趁机钻法律的空子,大大延长手下的民工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剥削得斯无忌惮! 当时我们每天要干十三四个小时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平均两三天抽出一层主体,主体抽成,还要加夜班浇铸混凝土,一干就是凌晨两三点,然后休息半天。

我的双手破了愈合,愈合了又破,半月下来,双手长满老茧。我也从一开始挑剔那种饭菜,变得不再挑食,吃起来津津有味。我已转变成一个真正的民工! 

一天上午,我们正在脚手架上供料,忽听下面有人喊我们。沿着高高的脚手架小心滑下,一看,原来是领我们出来的那个远房亲戚。他看着我们晒黑的略显强壮的身体,笑着说:“像了,这才像做工的嘛!”随后让我们收拾行李,和他一块离开通化,前往黑龙江省七台河市。

  到达火车站,见到他从家里带来的他的妹妹和妹夫,我们一行成了六人。临上火车,他对我们说:咱现在属于创业阶段,经济上十分困难,路上要压缩开支,尽量少吃饭。从通化到达梅河口那十多个小时,一路上我们没有吃任何东西,第二次站在伟人塑像的脚下,我步履蹒跚,几乎被饿昏的身躯显得更加渺小。就这样,在换车到达哈尔滨火车站的两天一夜时间,只在中途列车上一人吃了一份盒饭,所幸没有被饿死。我们为了减轻饥饿感,拼命地强迫自己睡觉。有时偶然醒来,看到工头和他妹妹妹夫嘴里鼓鼓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那时我年纪还小,不明白人心的丑陋与险恶,不认为他们会背着我们偷偷吃东西,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列车快要到达哈尔滨车站时,工头忽然大声喊叫他被小偷偷了五百元钱,并找来乘警。乘警对我们几个分别进行了询问与搜身,排除了我们的嫌疑。我们愤怒地对工头要求回家,不能平白无故地遭此冤屈。看到我们如此强烈的表情,工头陪着笑脸,再三对我们承认错误,并说那是人家公安的正常程序。我们在半信半疑又无回程路费的情况下,只好打消回家的念头。
    列车到达哈尔滨已是傍晚时分,一抹斜阳洒落在火车站广场矗立的那几根翠绿色的华表上,在几幢顶部为球形的欧式建筑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庄严肃穆。我们无心欣赏如此美景,因为当时哈尔滨站正在扩建,往北去的旅客必须到滨江站倒车。一行六人乘上至滨江的大巴,到达时已是晚上十来点钟。滨江其实是在哈尔滨南郊,我们住在一家个体小旅馆里,每人一个晚上五元住宿费。

  晚上,工头破天荒地领我们下了馆子,要了几个菜,有荤有素,并开了几瓶啤酒,说是为我们几个赔礼道歉。我们敞开肚皮,又吃又喝,总算混了个肚圆。谁知乐极生悲,我们忘记了饿久了是不能暴食的。半夜里我们三个忽然感到肚子疼痛,阵阵下坠,心想坏事!赶快起来上厕所,拉的是水一样的大便。我们三个是你方下台我又登场,轮番占领厕所根据地,就这样不消停地折腾了一个晚上。刚刚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忽听工头拍门的声音。睁眼一看天已大亮,只好起床洗漱上路。 终于在当天夜里,我们到达又一个中转站佳木斯。未出站就又换乘上开往七台河的普快,慢吞吞地驶向终点,我们于次日中午时分到达这个煤城七台河。 

  走出站台,发现这里到处灰蒙蒙的,环境十分恶劣。到处是高高耸立的煤矿矿井楼,以及象小山一样高的废渣堆。街上的行人个个灰头土脸,我们几个外来打工的融入其中,倒也相衬。这里有一句顺口溜叫做:“七台河八道岗,桃山过去富强矿......”实在生动形象!地势高高低低,城市包围着农村,实属一大怪事。我们一行出了火车站,又转乘公交汽车到了桃山矿区。工头的弟弟领了几个人在那里承揽水暖电工程。我们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他租住的那个当地居民的家里。我们几个先临时安顿在那里,工头开始四处联系工程。

  转眼已经进入六月,家乡正是麦收的季节,我们的工程还没有着落。工头说准备回家收麦,让我们安心在他弟弟这里干活。工头走后,他弟弟慌了,因为他当时只接了一个为煤矿立井安装电梯的工程,只需要三四个人就可以了。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人,吃饭就是问题。他实在不愿白白供应我们吃喝,就又为我们联系了一个工地,位于一个深山里的劳改场,一个星期才有一趟班车。他的妹妹、妹夫留下,让他那里一个工人和我们原来在通化的三人一同前去。就这样我们四个人跟随一个矮胖的工头,登上了劳改场的班车,一路颠簸,到达一处荒无人烟、松林覆盖的地方。
   下车时,正好赶上劳改犯们晚上收工回来,他们乘坐一辆豪华型大客车,车上只有一名佩带着手枪的劳教干警押送。我想:我们虽然每天与劳改犯为邻,我们的伙食该比劳改犯强多了吧?谁料当晚的晚餐就给了我们四个人“透心凉”,又是久违了的夹生饭!只不过这次是面条。我们四个没有办法,只好硬撑着吃下去,因为实在太饿了。晚上当然又是轮流发泄,只拉得两眼发昏,才沉沉睡去。 

  黎明时分,耳边传来嘹亮的军号声,那是驻守在劳改场的武警起床出操的号令。我们的胖工头也来催促我们上工,说是收工回来吃早饭。我们四个勉强穿衣起来,也懒得洗手脸,强打精神,扛起锨,到指定的地方去填土。就这样干到十来点,工头才来喊我们吃饭,我们两眼都要冒火了,拖着疲劳的身躯,到厨房一看,依然是夹生面条。在不吃就要被饿死的情况下,我们强打精神,每人盛了一碗,囫囵咽下,每人又喝了一碗酸酸的面汤,稍作休息,就又被分配去劳动。路过劳改犯食堂,看到劳改犯们吃的是雪白的馒头,每人就着一大碗肉块,我们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我们又这样干到晚上九点多,才收工吃饭,依然是夹生面条。

  夜里,那两个年长一点的同伴同我们商量,说是第二天一早离开这里,重返七台河。我们两个年轻的说路这么远,又不熟悉,恐怕难以走出绵延的大山。两位年长的说那样就让我俩留下,他们死活要走。话到这个份上,我们只有跟着他们逃走了。

  半夜两点多钟,我们四个偷偷起来,收拾行李,打起背包,借着微弱的星光,辨清方向,奔向下山的路。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饿得快要昏过去了。幸亏两个年长的同伴阅历丰富,在丛林里采摘了一些山蘑菇,我们填充了肚皮,咬牙继续前进。就这样,我们在日落的时候终于走出大山,望见了城市模糊的轮廓。午夜时分,我们终于进入七台河市区。

  我们站在邮电局门前的路灯下,商量今后的行踪。两位年长者说他们要连夜乘车回家,问我们怎么办,我们说也要回去,他们说只有一百元钱,没有我俩的车票钱,让我们留在这里,去桃山找工头的弟弟。望着路灯下他们远去的背影,我们两个欲哭无泪,无奈强打精神,努力辨认街道与方向,慢吞吞地向桃山走去。

  我们两人,到达桃山驻地时,启明星已经亮了,大约是三四点钟。这就是高纬度地区与低纬度地区的区别所在,前者早已凌晨,后者还是满天繁星。 

  我们俩使劲拍着房门,人们才从梦中醒来。我们把几天来的情况哭着向我们工头的弟弟诉说一番,他叹了口气,让他妹妹赶快给我们做饭。吃过早饭,他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在离此五六百米的煤矿立井那里,是个仓库,让我们先休息一天再作安排。我们俩感激涕零,谢谢他的收留。第二天他分派我俩跟着一位大胡子师傅,负责协助安装电梯。 

  乘坐电梯的人根本不知道安装电梯的困难与艰辛!七层的立井楼,每层平均高度都在四五米以上,各种电梯用设备我们是一层一层往上转移。如果是一般居民楼,可以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往上抬,而对于立井楼想用此法一点也行不通。立井楼里的一个角,只有一个仅能容一个人上去的钢制螺旋楼梯,想通过它往上运料,难于上青天!我们只有从立井正中间,也就是矿井的正上方,用吊链一层一层往上吊,完全靠人用双手使劲拉铁链,慢慢往上提重物,一天根本吊不了几次。说实话,我有恐高症,平时上到离地四五米的高度就头晕目眩,更别说高高的立井楼了。我战战兢兢地拉着吊链,不敢往下看,因为正中间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矿井。平时在一楼站在矿井口往下望去,井下的矿灯仿佛就像天上的星星,闪烁在黑暗的夜空一样。 

  难度最高的就是电梯的机头了,说是机头其实就是卷扬机,上面装有电机,由电机带动它转动,再卷起或松开钢丝绳,由此吊起或放下电梯。我们小心地把机头一层一层往上转移,直至吊到七楼。机头的位置在电梯间的正上方,几乎接近楼顶。楼顶上面预留有吊环,但机座处仅能站下一个人。大胡子师傅经常搞安装,胆子特别大,拽着吊链顺着爬梯就上去了。他使劲将吊链的葫芦提上去,挂在吊环上,我们两个把机头挂在吊钩上,轮流拉吊链,直至把机头安装就位。就这样,我们用了足足半个月时间,才将电梯所有的零部件吊到各个楼层,等待安装了。

  安装电梯的头道工序是焊装道轨。我们用钢管一层一层搭架,然后由大胡子师傅焊接,完成后又紧接着安装电梯坑里的缓冲弹簧。随后又组装了电梯的核心部分--乘坐室,接下来安装每一楼层的电梯门,剩下的是最复杂的电路联接了。大胡子师傅让我俩负责撕白胶布,他在电线各端粘上胶布,用圆珠笔编上编号,然后一层一层根据图纸联接线路。等线路接通,我们把机头上的钢丝绳放松至乘坐室顶部用卡扣将其拴在乘坐室顶部的吊环上。一切就序以后,就可以通电试车了。

  我们三人反复到电梯里以及各个楼层,通过按压按钮以及乘坐。确认没有任何失误以后,才算松了一口气。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完工了,还需要将各预留口不太合适的地方修正,补齐。有了电梯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们三个乘坐电梯,把水泥和砖以及砂,一层一层运上去,又逐层修补,很快就完工了。 

  电梯安装好以后,我们在桃山稍作休整,就又开赴煤矿电机厂的住宅小区,这次大胡子师傅没有去,另有任务。这一次,我们的队伍壮大了,成了七人,全是清一色的青年小伙。我们准备安装生活楼内的供暖设施,以及上下水。住在两栋刚刚完工的住宅楼之间的煤球房。用砖在平房的南墙外砌了一个简易炉灶,在屋内的地上铺了点砖和木板,找了点稻草,铺上毯子,就象模象样了。没有给我们派做饭的,就依次轮流做饭。工头说工程马上下来,结果一直没有消息。我们七人每天在等待中度日,实在无聊,就打朴克消遣,轮到谁做饭,谁就在旁边观看,服务大家。 

  天天打朴克,总会厌烦,谁也没有钱,就只有轮流上街闲逛。 

  一天,我们几个偶然逛到住宅区的北边,发现那里有一条河流,河水不太浑浊,两岸长着丰厚的水草。问当地居民,那条河竟然叫七台河,那么该市的名字就是以这条河命名的了?当时正值夏天,酷热难忍,我们为发现一处清凉所在而欣喜若狂!就这样,游泳也成为我们每天的一项重要活动。 

  一天午饭后,我们正在河里嬉戏,忽然一位同伴的脚趾被什么东西咬住,上岸一看,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河蚌。望着那银灰色的蚌壳里探出来那雪白的蚌肉,好长时间不知肉味的我们,不约而同地高呼:“摸河蚌,改善生活! ”年龄最小的那位同伴,快速跑回驻地,取来脸盆和小刀,我们几个就开始分头在河里的淤泥中摸河蚌。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摸了满满一脸盆河蚌。随后,我们在河边将河蚌,开剥洗净,高高兴兴地返回驻地。那么多河蚌,只有一碗熟肉,我们拿它与卷心菜炒到一起,又蒸了大米,一顿丰盛的晚餐吃起来不逊于任何人间美味!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八月中旬。安装工程依然遥遥无期,我们有好几次都要断炊了,所幸很快就又给我们送来粮油,以及买菜的钱。我们争先恐后,抢着上街买菜。因为我们实在是太无聊了。 

  一天下午,我们正在打朴克,领我们出来的工头亲戚忽然找到驻地。他告诉我们说他的工程下来了,先盖一座平房。让我们俩往工地转移,我就和我的从通化一路走来的难友拜别弟兄们,追随工头亲戚,到达在企业局的工地。

  那里在七台河市的东部,与在西部的煤矿电机厂相距二三十里的路程。企业局旁边有一所会计学校,北边是长满松树不太高的山峰。东边是一座由劳改犯承建的正在建设的住宅楼。我们的工程,就是在企业局的大院里盖一座集车库职工澡堂和厨房为一体的平房。

  听甲方的工程师说,这个工程是从别人手中转包的,属于清包工程。那么小的一个工程,中间还有个二甲方,显而易见,挣钱的把握不大。然而,急于求成的亲戚,满怀信心。这次,他又从家里带来十几个人,有施工员,也有匠人以及钢筋工。还有一个女孩是他的侄女,她负责给我们做饭。我们首先搭临时住房和伙房,然后接来临时电线,就要开工了。建筑设备由二甲方提供,只等图纸了。 

  等待了四五天,图纸终于经二甲方之手转到了我们工头手上。我也正式接过来工程的电路图,盼望已久的干电工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我反复阅读那仅有的一张电路图,才知道书上学来的实在太少。就翻阅随身带来的几本有关书籍,也算做到胸有成竹了。 打好圈梁以后,正式开始砌主体。我根据图纸所标,把裁好的线管以及线盒随时根据进度放置。后来,又从别的工地转来几个工人,人数上到二十多了。

  工棚住不下来,就又让我们十几个年轻人,住到距工地二三里外的一座刚刚完工的两层小楼里。这样,我们就需要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徒步走到工地吃饭,然后上工。中午,烈日炎炎,吃饭后在墙荫下稍作休息,就又该干活了。晚上,九点下工,吃饭后再徒步走回驻地。如此往复,一日又一日。

  做饭的女孩和我同岁,长得十分清纯,但不太漂亮,一说话就笑。她对我特别好,怕我挨饿,每天上午十来点和下午四五点,她蒸熟馒头以后,总会准时到工地喊我,让我帮她抬笼,我听到她的声音后就高兴地跑到伙房,帮她抬下一层层木笼。雪白的馒头散发着诱人的芬芳,我食欲大振,一小会儿,两三个馒头就被我消灭进肚子里。顿时,我感到浑身舒坦,精神饱满。

  工头见我的活太少,就又吩咐我在没有活时帮忙供砖。反正随时可以填饱肚皮,闲暇时我就帮忙往架上扔砖。只是工头太吝啬,不给我们改善伙食,我们吃的菜不是土豆,就是包头菜。大家要求吃一顿肉,他就说:“我现在没钱,等有了钱一定改善生活。要么,啥时间肉价成为两三角钱了,咱就顿顿吃肉,让你们吃厌烦。” 

  那时,我从家里出来已经三个多月,和家里失去联系,我的生活用品早已用完,就多次找工头商量,想让他预支点钱,上街去往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再顺便买点生活用品。谁知他总是以没有钱为理由搪塞我,我一怒之下,就请病假休息。

  当时,房子已经封顶,暂时不需要电工。他就说歇假也要停止伙食供应,不准吃饭。倔强的我最讨厌别人对我的威胁,就应了声:“不让吃就不吃!”随即返回驻地休息。其实工头没有想到我会在上下午干活的时间,去伙房吃饭。就这样,我一连休息了一个星期,实在感到无聊,正准备告诉工头去上工,我的难友为了我,竟然也采取消极怠工的方式声援我。我们俩就又坚持了一个星期,工头问也不问。我一看如此情景,顿时产生回家的念头。我知道买东西工头都说没钱,更何况回家。就问我的难友怎么办,我方知工头是他亲姑夫,他不敢回去。看来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我暗暗肯求工地里的工友,让他们为我想办法。工友中那几个从别的工地转来的五六个人,身上还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钱,他们就都给了我,说是不用我还,其中最多的那位给了我五十元。就这样,我有了九十元钱。我又去偷偷告诉做饭的女孩我要回家的事情,她听到后难过得哭了。我感谢她几个月对我的照顾,以及她对我的深情。她见我去意已决,就问我没有路费怎么回去。我将借来的钱让她看了看,她又把从家里出来时省下的仅有的十元钱也塞到我手上。我死活不肯接,她就哭。我见此情景,只好收下她的一片心意。她又偷偷地给了我几个馒头,让我到路上吃。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中发誓今后决不负她!到现在我都为自己当初的行为害臊!我后来从未去她家看望过她,愧对了她的一片真情。如今,你我早已成为人夫人妇,甚至于人之父母,不知道你可曾怨恨过那个忘恩负义的淇滨小子?

  为了安全到家,我在七台河买了一张至安阳的通票,路上换乘列车,只需要签字即可,签字只需要一两元钱。一路上,我尽量减少吃饭的次数,以便缩减开支。从七台河到安阳共三千多公里的路程,以前中途要经过三次中转,火车尚未提速,整整需要行驶三天两夜。

  当我背着行李走出站台,耳边传来车站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你们好!明天凌晨零点火车准时全面提速,票价由原来的价格提高百分之一百五十。”我当时就傻了,瞬即又庆幸早动身一天,不然的话,车费根本不够。光一张通票就花了五十四元钱,中途签字中转还要花十几元。现在我身上仅剩二十元钱,涨价的话,一张通票都在一百二三十元上下。

  出站后,我凭着记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长途汽车站,花了三元钱,买了一张到达县城的车票。汽车慢吞吞地向前移动,我与家的距离也在慢慢缩短。抵达县城已是傍晚,早已没有了通往淇滨的班车。我只好到住在县城的姑姑家,暂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再走。

  当我敲开姑姑家的门,姑姑一家看到象劳改犯一样的我,辛酸得哭了起来。我不知所措,安慰他们一番,自己找来镜子一照,我也为自己的尊容惊呆了。满头长发乱得象鸡窝,脸和脖子上黑乎乎的,浑身的衣服皱巴巴的,已分不清原来的颜色。 我哑然苦笑一番,才猛然记起,自己在外这几个月由于没有钱,竟然没有理过一次头发!

  在姑姑家狼吞虎咽般吃了三大碗饭以后,姑夫领我上街理发洗澡。清洗一番,顿时浑身舒适,再换上表弟的一身衣服,就大不一样了。晚上,我把数月来的经历,详细地对姑姑一家诉说一遍,已然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第二天,姑姑姑夫送我乘上开往淇滨的公共汽车,我的心早已飞越太行,回到淇水之畔! 破旧的公共汽车喘着粗气,颠簸在崎岖的公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半晌午,将身心疲惫的我拉回了淇水西畔的小镇。

  “孑身旅行人生,泪水装满行囊,美梦如过往云烟,无处追寻。咀嚼人生的辛酸,任岁月的风雨尽情洗涤,让湿漉漉的心室,作更强的冲击 。”“无可奈何眷念,孤月相伴无眠。扁舟一叶飘零,茫然不知归程。”是我从东北归来时的心路写照。

  重新站在淇水岸边,我无语凝咽。数月的委屈与辛酸,都被清澈的淇水冲涮得不留痕迹。

  出去时刚刚初夏,归来时已是深秋。淇水两岸,流淌着丰收的喜悦。转眼又是一年一度菊花吐芳的重阳佳节。在这一天,我那劳作了一生的爷爷,走完他七十八年的人生,流完了最后一滴热泪,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望着野外那一冢为绿树掩映的新坟,感慨人生的无奈,悔恨自己一事无成,愧对列祖列宗。

  冬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临,淇水两岸的树木光秃秃的,只有远处山坡上的柏树和近处无垠的麦田,透着一丝翠绿。

  我在家闲得无聊,几个去复读的高中同学邀请我重返校园,经历过那么多风雨,校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闲了我就练练书法,闷了我就到淇水之畔转转,确实过了一段悠然见南山的平淡的田园生活。

  一天晚上,父亲从医院下班回来,吩咐母亲为我准备行李,让我第二天和他一块去安阳。我的表大爷给我在安阳谋了一份职业,说是干保安。

  第二天午饭后,我表大爷开着一辆北京吉普,拉着我和我父亲,行驶了五六个小时,终于来到这个我去闯关东时的门坎,七大古都之一的安阳。傍晚,表大爷在双桥饭店宴请了保安公司的主要领导,席上和他们谈了有关我的工作问题。他们说正在招收新队员,明天举行文化考试,正好让我参加。

  当晚,我们暂时住在宾馆。第二天一早,表大爷和父亲就回去了。临行,把我送到保安司。那天正好是星期天,考场设在一所中学内。考试科目是语文和数学,全部是高中的内容,难度不大。我仔细地答每一道题,争取以优异的成绩走进保安队伍。作文题目最贴近保安工作,是《假如我是一名保安》,那时,保安尚是一种崭新的职业,我只在报纸上看到过类似的报道,知道我国最早在深圳出现第一家保安公司。我展开丰富的想象以及采用浪漫主义手法,将我对干保安这一行的想法恰到好处地展现于卷面上。就这样,我以绝对第一的成绩进入保安公司,同时我工整的字体以及在作文中显示出的娴熟的文笔,为负责阅卷的办公室主任所欣赏。

  由于没有住处,公司领导暂时让我和公司司机挤在一个屋里。录取结束后,马上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训练场在距公司三十来里的安阳市南郊一个停产的染化厂内。没有交通工具,一位领导给我找来一辆破自行车让我代步。

  我们这一批队员有三十几个人,教练先是一位没有当过兵的老保安队员,训练几天效果甚微,公司就又换来一位身高一米八五,曾在中央警卫团服役的帅小伙担任我们的教练。由于三十几个人中只有三四个是退伍军人,训练必须从最基本的动作要领开始。首先是队列队行,三十几个人虽然组不成方队,但都是按照方队的要求训练,因为保安队伍要求整体素质与配合。就这样,我们每天在军事化管理下,由原来的一盘散沙,逐步形成一个具有凝聚力和战斗力的集体。

  当训练了二十来天,科目进行到擒拿格斗时,我忽然接到公司命令,让我停止训练,到公司听候派遣。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为没有学全本领而感到遗憾,我们的教练的格斗拳打得特棒,在后来郑州第一届少林国际武术节上拿了八十公斤级的冠军。若非半途而废,说不定名师出高徒,兴许咱也能多学几招类似于徒手夺刀这样的一招制敌的招术的。遗憾,太遗憾了! 当时,保安公司在我国尚属新生事物,对于保安公司的建设,只是一些中央领导发表过有关的讲话,当然也给予许多优惠政策至于怎么走,全靠自己摸索。

  公司成立之初由于把关不严,让一些不适宜干保安的人员混进这个队伍,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更让那些对保安这一新生事物,持怀疑态度的力量疯长!正是在这样背景的情况下,公司领导审时度势,将我这个保安队伍里的文秀才,抽调上来,协助办公室主任,以便尽快起草分司章程以及与之配套的条例与制度。以便尽快严肃纪律,树立保安队伍良好形象,为发展更多客户奠定基础!

  主任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官,毕业于某警察学校,性格刚柔并济,办事果断干脆利落,保安公司组建之前,在某派出所担任户籍民警。她首先向我详细介绍了保安公司的一些背景资料及当前存在的一些问题,以及抽调我协助其工作的性质和具体方案。 

  此时,我对我进入的这家保安公司才算有了深层次的了解。该公司是由某区公安分局,在抽调四名公安干警的基础上,筹措资金组建而成。公司成立之初,就连办公场地都是租来的,发展全靠自己。我进公司时,公司成立刚刚一周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市里又相继成立了两家保安公司,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公司要想生存和发展下去,必须有一套过硬的措施,以及一个过硬的队伍。 我们想到:部队有《解放军条例》,公安有各种象《八大纪律二十个不准》之类的规定,何不借鉴一下?既然有了大方针,就需要搜集这方面的资料了。办公室主任的父母都是军队首长,其本人及爱人一家都是公安干警,一下子就将材料找全了。有了充足的资料,我们就初步拟订了需要制订的条款名称,即《保安公司章程》、《保安公司内务条例》、《保安人员守则》、《保安人员八大纪律十项注意》、《保安人员二十个不准》、以及各种岗位制度和职责。 

  有了大框框,我们就根据借来的资料文本格式,结合保安工作的性质,拟定出初步草案,让公司领导层审查后,又召开班中队长会议,集体讨论,最后将正式文本定了下来。最后,与印刷厂签订合同,排版印刷。那时,还是铅印,打出书样,还需要多次校正,才最后付印。紧接着,我们又着手将各种制度上墙。那时不像现在可以用电脑制作,完全依靠人写。我对于我的毛笔字水平不太放心,我们就找到一个执勤客户中擅长书法的帮我们书写。一切终于在紧张的一个多月内就续。

  有了依据可循,一切好办得多了。公司召开全体队员会议,公开处理并清退了一部分不适宜干保安的人员。严肃了纪律,纯洁了队伍,挽回了影响。与此同时,和我一同进公司的那批队员,也完成所有训练科目,分赴各个执勤岗点。又一批新队员走进训练场,接受培训。

  那年春节,在我回家的时候,路过县城,去那个工头家结算我打工的工资,工头说赔了,我一分钱也没有拿回,让我至今也是分文未获。这就是黑心工头们最常用的一招,用赔本作借口,昧别人工钱! 

  春节过后,公司负责人员调配的教导员让我到基层替岗锻炼。就这样,我从公司搬了出来,被调到二中队下面的一个执勤点当普通队员。在执勤点我恪尽职守,并协助公司大队长,端掉几个盗窃团伙。

  在执勤点实行的是三班倒,八小时以外自己有充足的时间自由支配。我认识了一个女老乡,和我一河之隔,家在淇水之东。她个子不高,长得十分漂亮。那个女孩十分酷爱跳舞,经常邀请我一块去人民公园舞厅跳舞,同去的还有和她住在一个宿舍的三个女孩,长得都很漂亮 。我这个人特别笨 ,天生不是跳舞的料,脚步根本难以跟上音乐的节奏,经常踩舞伴的脚,所以根本不愿以去跳舞。
  由于替岗的值勤点不顾定,而且上班是三班倒,因此我难以保证每天晚上陪伴她去舞厅跳舞。况且我实在讨厌跳舞,就这样,我常以上班为理由搪塞她,以逃避跳舞。逐渐,文化的差异以及追求生活方式的不同,致使我们在一起越来越无话可说。终于,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我们为曾经的昨天画上一个句号。

  “相识在醉人的舞步里,分手在无人的街头,你秋雨般的泪滴,淋湿我龟裂的心室。拥有过无数个花前月下,拥有过无数个承诺,却不能拥有同一个梦,同一个星座。”这是在若干年年以后我回忆这一段感情而作的一首诗。

  就在那些替岗的日子里,我得到了我曾暗恋过的高中女同学就学的确切地址。高兴之余,在一个不用上班的中午我一口气喝了一瓶鹿邑大曲酒,趁着酒兴到一个照像馆照了一张身着制服的照片。等照片洗出来,我看到照片中的我双眼红红,却衣冠齐整,立正的姿势有模有样。由于那时保安还没有专门的制服,穿的也是八四式警服,头戴大盖帽,领子上是红领章,乍一看象个警察。我将照片和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寄给在濮阳上学的她,由于我在信中写得较为含糊,以至于她在回信中感到不可思议,一贯文质彬彬的我怎么会弃笔从戎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有反差才更加出乎意料!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每周一封信的互通,她也寄给我一张她和一个女同学的黑白照合影,但我们谁也没给对方什么表示。如果当时我把自己为她而写的《醉花荫》寄给她,我想历史改写的希望不会没有!而现实呢?我在乡下苦度春秋,她和她的爱人远在繁华的都市上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份???

  就这样,我的替岗生活一直持续了三、四个月。那年夏天,公安部出台了《保安公司管理条例》,并成立了保安协会。公安部对保安员的着装作了明确规定,统一为藏青色以区别公安的橄榄绿。公司领导层及时把握商机,只从武汉购进春、夏、冬各一套服装作样品,成立了保安服装厂,想借这次保安统一换装之机掘一桶金!服装厂设在北郊一处私人招待所内,先是租赁,后来公司将那块地皮全部买了下来。这样一来公司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有二百多在岗保安队员,拥有经营部、服装厂、招待所等实体的企业了。

  公司规模扩大了,管理上相应也要跟上,公司领导决定不再让我去执勤点替岗,重返公司办公室,协助办公室主任工作。 重返办公室,我首先着手整理了保安队员个人档案,将未完善的逐一予以补充。随后,我们又向区团委申请并通过成立了保安公司团支部,办公室主任任团支书,我担任宣传委员,并创办了团报《保安之窗》。为了丰富队员的业余文化生活,我们还定期举办文艺活动。就这样,一个全省保安行业的样板公司逐渐为各级公安部门的首长所赏识。 

  那年夏季,全省公安工作会议在南阳召开,我们公司经理作为典型,要在大会上发言。为此,我们公司领导层多次开会讨论,商定言讲的内容,具体文字的东西让我负责编写。那是我走出校门来,第一次独立起草那么大的文章,还是言讲稿,不但要求有过硬的文字基础,还要有文字组织能力,文稿读起来应当不绕口,富有感染力。为了能写出一份象样的言讲稿,我将公司成立伊始至今的各种资料搬出来,详细阅读,又结合我进公司后亲身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通过公司领导层的视角和普通队员的角色互换,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终于将原始稿写了出来。公司领导层专门召开会议讨论我起草的言讲稿,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只对少许欠缺的几个地方,提出修改的建议。南阳会议上,公司经理的言讲让与会的领导们对我公司的发展予以肯定,并号召兄弟单位们向我公司学习、取经。

  正在公司逐渐走向辉煌的时侯,公安部又出台了“一座城市只允许一家保安公司存在”的规定。当时的安阳,三家保安公司的竟争十分激烈,为了争客户,争着降低保安服务费,甚至互相拆台。要想营建一个良好的保安服务环境,三家必须合为一家!市公安局领导为此多次召开协调会,研究和布署合并事宜。很快,有关新公司的人事任免作出了细致的安排。我们公司原来的经理不愿屈居人下而调回公安糸统工作,老城区保安公司经理也不愿调入新公司任副职而留在原任职的某企业保卫科科长任上。

  新的保安公司经理由原某县公安局副局长调任,政委由“全国优秀公安局局长”、原老城公安分局局长调任。并从市局几个科中抽调了几个副科长任副经理。原市保安公司成为新公司一大队,原我公司成为二大队,老城区保安公司成为三大队。新的公司领导任命了三个大队及公司各科室负责人,新的公司办公地点在原我公司租住的办公楼,三个大队队部设在原市公司办公点,即老交警队院内,和防暴支队在一起办公。现在那里早已成为宽阔的道路,原来的办公区,夷为平地! 我被安排在二大队出任内勤。大队部有一名大队长、一名教导员、一名副大队长、一名业务员、一名司机,连我六个人。

(待续)

(本文稿断断续续,历经二十余年,终于落笔,乃是我大半生的真实写照。)




 
     
遥想年少轻狂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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