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河文化研究》第6卷

 

   

 

评论探讨 - 品读这条流淌至今的诗河
品读这条流淌至今的诗河
(《诗经》与淇水)
作者:朱彦民  加入时间:2011-5-6 10:21:13

2010-08-23 21:03:54

有学者注意到这样一个奇怪的文化现象,那就是在甲骨文中有“洹”无“淇”,而在《诗经》里则有“淇”无“洹”。这当与两种文本体裁性质以及所表现得地域性差别有关。

确实,淇水又是一条古老的诗歌之河,诗歌与淇水有千古不解之缘。

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有39首诗提到了淇水或直接写到淇水。比如《卫风·氓》:“送子涉淇,至于顿丘。”“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淇奥》:“瞻波淇奥,绿竹猗猗。”“瞻波淇奥,绿竹青青。”“瞻波淇奥,绿竹如箦。”《竹竿》:“籊籊竹竿,以钓于淇。”“泉源在左,淇水在右。”“淇水在右,泉源在左。”“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有狐》:“有狐绥绥,在彼淇梁。”“有狐绥绥,在彼淇厉。”“有狐绥绥,在彼淇侧。”《邶风·泉水》:“毖彼泉水,亦流于淇。”《鄘风·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孔颖达《毛诗正义》引《地理志》曰:“河内本殷之旧都,周既灭周,分其畿内为三国,《诗·风》邶、鄘、卫是也。”郑玄云:“邶、鄘、卫者,殷纣畿内地名,属古冀州。自纣城而北曰邶,南曰鄘,东曰卫。卫在汲郡朝歌县,时康叔正封于卫。其末子孙稍并兼彼二国,混其地而名之。”《地理志》亦云:“以《诗》言,楚丘桑中、淇水、漕浚皆在山东。”也就是说,西周以后,朝歌旧都的畿内之地分做了三块:邶、鄘、卫。实际上这些地名都是卫国的属地。这些临近朝歌故都的卫国的诗歌,多与淇水有关。因而也形成了淇水逐渐就成为中国古代文学领域中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场所,尤其是与爱情有关的一个圣地。

据古代文学研究者认为,“淇水”在《诗经》中多次出现,具有多种内涵,诸如阻滞之物、送别之地,恋爱场所等等,演绎了无比丰富的送别离情与许多浪漫的爱情故事,成为能唤起人们的情绪和沉思的重要意象。同时近世以来许多研究上古环境史的学者,大多引用“淇园绿竹”等材料来证明殷商王畿的自然植被和生态环境。而在《诗经》里,“淇园绿竹”一方面与人的美德结合起来,“武公与竹为不朽,万古淇奥一首诗”,另一方面又为淇水成为恋爱场所提供了充分的环境准备。

淇水象征意义的这几种内涵又密不可分。一首诗中出现的淇水可能具有几种内涵,如《卫风·氓》中的淇水,具有阻滞之物的意味,也是送别伤情之地,由于诗中的男女主人公是处于热恋中的,所以这种送别就具有浓厚的爱情色彩。作为青年男女的恋爱场所来说,一定是环境优美,淇园之竹正符合这一条件。所以这几种内蕴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淇水意象,这个意象具有多面性、外延性,后世诗歌里不断出现的“淇水”的意象,其基本的内涵就建立在以上论述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时代的内涵,使“淇水”意象又具有了时代性。

过去古人研究诗经,由于受到汉代儒家正统和后世道学思想的影响,主张文学的社会教化作用,把《诗经》当做是政治教化的工具,迂腐而不着边际,实际上是对《诗经》的一种亵渎和曲解。比如后来解诗的著名的《诗序》(也称《毛诗序》),就给单纯而诗意的诗篇,无端的附加上了许多本不属于《诗经》原旨的内容,或言“美”(赞美)或言“刺”(讽刺),比如《诗经》的开篇就是著名的爱情诗歌《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明明是男女爱情诗歌,非常明显的一首求爱诗,大胆而热烈,让我们现在的人读起来都有些汗颜。但是《诗序》竟然说它是在歌咏“后妃之德”,“《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作为皇宫深宅大院中的帝王后妃,何以会有这样大胆而直白的爱情宣言。简直不可能!风马牛不相及,岂不怪哉?

《诗经·国风·卫风》《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县兮,赫兮暄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斐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

瑟兮县兮,赫兮暄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斐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对于发生在淇水岸边的这些爱情诗歌,《诗序》也多有误解曲说,穿凿附会,难以信据。比如对于《淇奥》,《诗序》称:“《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因为卫武公是靠近淇水的卫国国君,而且据说也曾在淇水岸边种植竹林,有建造“淇园”之功,所以说《淇奥》是“美武公之德”的,还是有些令人相信的。实际上这仍是一首爱情诗,写一个女子对自己对象的爱慕思念之情。

《诗经·国风·鄘风》《桑中》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如果说诗序对于《淇澳》的解释还有些着边际的话,那么对于《桑中》则完全是指鹿为马的做法。这首明显是青年男女相悦之词,明显是商定约会地点的诗,《诗序》却云:“《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虽然说卫国公室确实荒淫乱伦,以至于亡家败国。但与此诗有何必然的关系呢?我们看全诗轻快活泼,表现了青年男女的炽烈爱情,并无讽刺之意,更谈不上是贵族男女淫乱后的无耻自白。

《诗经·国风·卫风》《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这本是一首两个平民男女爱情故事,女子看着孤独的狐狸,想起了在外的情郎,担心他没有适时的衣裳,一首典型的怀远情诗。而《诗序》云:“《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减)礼而多婚,会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更是没明其妙,不知所云。

我们说《诗序》的胡乱解诗,与孔子的“诗言志”及“诗无邪”的宗旨也是不相应的。“诗言志”就是说是个是用来表达个人情感的,直抒胸臆的,所以说“诗无邪”,也就是说诗歌是天真无邪的,毫不做作的。原来孔子选诗三百篇时,并没有为这些表现年轻人纯真爱情的诗歌有什么不好,所以他就大胆地选进去了,这说明孔子是个非常真诚的人,不像后世儒家学者那样虚伪。后世解诗者,将发生在淇水岸边的这些优美诗篇解释做放荡无羁的“淫诗”,不仅是非常道学的,也是非常无知的,同样也是非常可耻的。因为真正诗歌就是吟咏性情,表达感怀,直抒胸臆,如果我们将诗歌加上这些本来不属于他的社会功用,那就不成其为诗歌了。我们现在读这些诗篇时,我相信大家都不会受其影响,不会大上其当了。

由此,因为与此相关,我们再谈一点的就是关于“郑卫之风”和“郑声淫”的问题。对于这一问题,过去学者大多作道德价值判断,比如朱熹就解释说郑卫之风多“淫奔之诗”、“淫者之辞”。而实际上这是一个诗歌音乐发展的艺术理论问题。春秋战国时期,由于“礼崩乐坏”,钟鼓之乐的雅乐体系逐渐衰落,管弦之乐的俗乐(“新声”)盛行于世。这种民间产生的俗乐新声,不仅老百姓喜欢,而且逐渐被各国统治者所接受。古典文献中多出记载了诸侯贵族们不喜欢钟鼓磬的单调无比的打击乐,而喜欢用管弦丝竹吹奏弹拨的悠扬动人的新乐。这是因为雅乐的金石之声比较疏缓规整,是以四分之四的拍子为基本节奏的,其相谐配的诗歌也是四言齐句,很少变化。而新以丝竹管弦乐器为主,曲调多变而且花样翻新,歌词也突破了四言齐句,它反映下层民间的思想和生活,采取的是乡间俚俗的表现形式。

平心而论,新乐创造出的音乐美感往往要比所谓雅乐动听得多,所以人们都喜欢这种新乐。而这种新乐主要就产生在民智开花、热情奔放的郑国和卫国地区。据闻一多先生讲:“郑卫之乐常用弦索与竹管,凡以鼓为节的配乐诗多是七言,而配管弦的诗则以长短句为多。”这就是为什么说“郑卫声淫”的缘由了。其实这个“淫”字,并非指人们生活中道德范畴的淫荡与否,而是指音乐曲调上的复杂变化,超出了常规而已。所以孔子说:“《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是说像《关雎》这样的情诗情歌既能给人带来快乐,也能让人感到哀怨,但都没有什么过分之处。可见“淫”字不是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或不道德的淫荡作风,只是后世人把它解释错了而已。这应该就是“郑卫之风”的本来意义了。当时的诸侯国君大都像魏文侯所表白的那样:“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札记·乐记》)由此,你就可以想到这样的一种音乐是多么受人欢迎了。

由此我们就知道了古代的诗歌是个复合词,不仅指诗,还包括歌。古代诗作大都是要歌以咏之,发之于声的,甚至要配以舞蹈的。淇水流域不仅诗的国度,而且在先秦时期也是歌的海洋,这里也不乏是音乐家歌唱家。

比如,据《孟子·告子》称:“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王豹是春秋时期卫国著名歌手,因王豹居住在淇水边上,所以淇水以西一带的居民,在他的影响下特别善于唱歌。

再比如大家都知道卫国的荆轲是个大侠,是位刺客,但大家不大知道他也是一位了不起的音乐歌唱家。据《史记·刺客列传》记载:“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於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於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纇慨羽声,士皆繸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平日的荆轲,伴随着高渐离的击筑节奏,“和而歌”之,相乐而泣,旁若无人。这是一种人生自在的音乐享乐。而当将去刺秦、易水而别时,在高渐离击筑的伴奏下,“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及至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时,“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繸目,发尽上指冠。”初为“和而歌”,又为“变徵之声”,可以让人“垂泪涕泣”;及至“复为慷慨羽声”,让听者“士皆繸目,发尽上指冠”,怒发冲冠。可见,荆轲是个非常专业的歌唱家,慷慨悲歌,可以移情动人。

这样,不仅是要为我们这里的古代音乐文化做翻案平反,而且也是告诉大家历史的真相,还历史以本来的面目,并让大家为我们的祖先在文化建设方面有创新意识而感到自豪。 

附录:

《诗经·国风·卫风》《竹竿》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诗序》:“竹竿,卫女思归也。适异国而不见答,思而能以礼者也。”该诗虽有思念,但没有悲痛,更没有像亡国之痛的那样悲切。如果说《载驰》一诗,表达了许穆夫人在卫国亡国后既不能回卫国吊唁的心情。但从诗意来看,《竹竿》并没有痛心吊唁的沉重,只有思乡怀归的忧思,不像亡国之音。魏源说《竹竿》也是许穆夫人所作,并没有实证,只是一种推测,而且并不可靠。现在看来,把《竹竿》看作一位远嫁的卫国姑娘思念家乡的歌声,比较恰当。至于姑娘的身份,不必细究,可以作为一种共名来理解。

《诗经·国风·邶风》《泉水》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

娈彼诸姬,聊与之谋。出宿于泲,饮饯于祢。

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

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辖,还车言迈。

遄臻于卫,不瑕有害。我思肥泉,兹之永叹。

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诗序》:“《泉水》,卫女思归也,嫁於诸侯,父母终,思归宁而不得,故作是诗以自见也。





 

 
     
品读这条流淌至今的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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