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河文化研究》第6卷

 

   

 

文艺作品 -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50—54)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50—54)
 
作者:崔炳文  加入时间:2011-3-29 12:00:13

  一提起陈晶,世昌妈就说:“哼,她是啥出身?查查她祖上三代,哪个是有出息人!晶晶要是给俺小昌当媳妇,我这一关就过不去,绝户头家的妞。也就老大媳妇剜到篮里都是菜吧!”她在选媳妇的标准上,一定要超过陈晶。

  世昌考大学前的暑假,往家里带来个县城的女同学,一听说是县城的,世昌妈笑脸相迎,搬出了鸡蛋罐,又是烙饼,又是炒鸡蛋。大学录取分数线下来后,她听说那位姑娘没过本科分数线,等人家再上门时就换了一张脸,没一句好听话,饭也做得半生不熟。谁憨谁傻?姑娘走了再也不来了。

  小昌上学走的那一天,她不是嘱咐儿子好好学习,将来有所作为,而是说:“以后,不是本科生媳妇别给我往家领啊!”儿子上学走后,四年了也没有给她往家领媳妇,她干着急没办法。有人说小昌的女朋友还是县城的那一个,人家第二年也考上了本科,就是再也不往她家里来。

  小昌大学还没有毕业,小昌妈就找她弟弟何业托人在县委、县政府活动。没想到,她儿回来哪儿也不去,跟石头在信上商量好了,要回来养鸡办公司。这下可把她气坏了,她躺在床上几天不吃饭,一口水都不喝。小昌才不吃这一套,压根儿就不回家,她没辙了。

  她跑到石头家,没进大门就吆喝:“老太婆,老太婆,你家石头喂鸡就喂鸡吧,非要拉住俺家小昌是咋回事?跳油锅也要拉个伴儿!”

  石头妈赶紧从屋里迎出来说:“他婶,你别急,有话来屋里说。你不想叫你家小昌干,冲小昌直接发话不就行了?还用跟我急?”有理不在言高,听了这话,她灰溜溜地走了。

  以后再见面,小昌妈就专提石头妈的伤心事:“哼,高兴事不能全让她占了,早早叫人家喊自己娘,人家照样不跟她过!”每当听到这话,石头娘就难过好几天。

  公司有了起色,县委书记看望、报纸上表扬,韩世信每次都把报纸拿回家,劝她别生气,俩年轻人走的是正道,她脸上才有了笑容。

  百病对百方,这个药方有效,韩世信就照方抓药。韩世信又把下跪的报道拿给她看,说俩孩子也不容易。她拿过来报纸,二话不说,“哧啦”一声就撕了:“他爹娘死了也不知道跪不跪,给人家下跪!保准又是石头出的主意。每次登报,回回都是他的名字排在前头,你说他比别人都能?”

  韩世信拾起来报纸说:“你也是瞎急,那怨报纸?石头是哥,又是带头人,能不把他排头里?啥都有个先来后到,马车能跑到拉它的马前头?”

  

  五十三

  

  俩大学生回乡办企业,带领农户富裕起来的事迹在省级报纸上连续报道后,引起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春节过后,省委书记到淇河岸边调研。他走访了一家家农户,进了一座座鸡棚,又迈进养殖业公司的大门,观看了日孵化上万只小鸡的流水线、日产六百吨的大型饲料加工设备,又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黎书记说:“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落实以后,老百姓的温饱问题解决了,粮食丰收了,好多地方出现了增产不增收的现象,又给全党、全国人民提出了新问题——粮食转化、增值问题。你们与农户联合起来,形成公司加农户的模式,这种形式很好,省委支持你们,全省人民感谢你们。《朝阳沟》里拴宝回乡务农,成就了一段佳话,也成就了一部经典剧目,振淇、振昌你俩就是新时代的拴宝,应该号召更多的有知识、眼界开阔的青年人向你们学习。”

  黎书记接着说:“我有一种预感,将来的大学生多了以后,就会像农民的粮食打多了一样,也发愁没有出路,将来大学生就业也会出现结构性困难,振淇、振昌的经历倒是为大学生就业提供了新思路。再耽误你俩一些时间,跟我到云梦山上去,路上我有些问题请教二位。”

  他站起来,一手拉住韩振淇,一手拉住韩振昌说:“你们俩坐我车上,咱好好唠唠……”

  面包车缓缓驶出养殖公司,飞驰在107国道上,黎书记说:“我在走访农户时发现,一家的养鸡棚最多也只有十座,我问他们顾得来吗?都说顾得来,还想请我说说情,走走后门,再多喂几棚。你们卖饭的还怕大肚汉?”

  韩振淇说:“任何事情都有个发展过程,我们现在跟养鸡户的合作程序是提供鸡苗、供给饲料、收购成品鸡、向外销售,是一个循环链条,像滚雪球一样。如果能上两条屠宰生产线,建起几万立方米的冷藏库,每天除了供应活鸡外,剩余的屠宰,供应白条鸡、分割鸡。这样一来,饲养户就可以多养几棚鸡了。”

  韩振昌接着说:“我们计划两年后上屠宰生产线,建冷藏库,现在资金还有缺口。”

  黎书记说:“我来之前,接待了一位美籍华人,他是经营装饰材料的,他来是想把淇县的绿色花岗石更多地搬到美国去。他说,这种颜色、质材的花岗石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可惜这里的石材厂切割得太厚了,运到美国后,一块切割成四块,价格翻了几番,卖到世界各地,销量好得不得了。改革开放的国策已定,中国要开放,产品要走出国门,参与世界市场上的竞争,形势迫使我们要看得远一些,胸怀大一些,步伐快一些。你们回头拿出一个可行性报告,我回省里协调一下,把养殖、加工、储藏一条龙项目纳入黄淮海开发项目中,争取一下国际无息贷款。这项贷款长达三十年,数额也比较大。”

  韩振昌坐不住了,说:“黎书记,如果能贷给我们三百万,公司就能上一个大台阶。”

  黎书记说:“如果能争取到三千万呢?世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

  车上的人都笑了。

  车子时快时慢,把淇县县城抛在了后边。黎书记指着路边的塑料大棚说:“春节前,我在郑州东郊调研,一位老农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叫人哭笑不得。他说他种了一棚黄瓜,每天天不亮摘两篓,骑着自行车赶到城里市场卖卖,回来不耽误吃早饭。一天,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常香玉的演出,老汉把车一停,自言自语说,‘不走了,都好几十的人了,还没下过馆子,今天要好好吃一顿。’到了饭馆,要了二两白酒,要了盘‘青龙卧沙’。服务员一会儿端上来了,是一根黄瓜雕成的龙,玲珑剔透,卧在白沙糖里。老汉几筷子下去,一条龙报销了。一算账,一条龙二十多块,老汉拉长了脸说,‘我这两篓黄瓜还买不了这一根黄瓜。哼,我咋吃咋像我大棚里种的黄瓜,人家的黄瓜都是白瓤,就我自己卖的是青瓤黄瓜。”

  人们一阵大笑。

  黎书记等大家笑罢说:“都说种粮的不如种菜的,种菜的不如卖菜的,卖菜的不如炒菜的。咱们养鸡的就不能挑起卖鸡、炒鸡的担子来?现在不少市民没时间自己杀鸡,都喜欢买只杀好的白条鸡,或者是分割好的鸡肉、鸡肝、鸡杂。这样一来,鸡的附加值不是提高了?得把养殖业公司办成千家万户的大厨房。”

  英雄所见略同。韩振淇、韩振昌同时鼓起掌,车内一片掌声。

  面包车过了北阳镇,进入丘陵山路,雄伟的太行山风貌尽收眼底。

  黎书记说:“太行山是出产药材的宝地。有句古语说,‘不到禹州药无味,不到辉县药不全’。我去过禹州药厂,也到过辉县药材市场,两家生产的药品药效功能我不懂,不知道是不是像郑州烩面那样,合记与萧记的截然不同,一家是羊肉风味,一家是海鲜风味,闭上眼也能吃出来。咱们河南生产的产品走出海外,普遍存在一个问题:没品牌、没个性,你可以叫张家,也可以叫李家。人是平等的,物可分家门。”

  大家一致赞同。

  黎书记又说:“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相信你们不仅能走出一条‘公司加农户’的人行道,还会走出一条水泥路、高速公路快车道!”

  韩振淇没有笑,他感到压力更大了。(50)

   http://qbwb.hebiw.com/html/2011-03/30/content_22574.htm

  韩振昌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在学校学过,市场竞争的四要素,一是质量,二是价格,三是品牌,四是文化,这些我们都有优势。现在各级领导对我们都大力支持,万事俱备,只看我们的努力了。俺俩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把淇河岸建成世界上最大的厨房,到时候俺俩到省委去向您汇报战绩!”

  “好啊,省委的大门向你俩敞开着。”

  又是一阵掌声。

  高峻挺拔的云梦山上升起缕缕薄雾,袅袅薄雾直冲蓝天,一只山鹰在天空盘旋着,路旁的标志牌提醒大家,云梦山水帘洞就在眼前。

  云梦山景区以景色壮美、文化内涵丰富著称,被称为“青岩仙境”,有“中华第一古军校”之美誉。水帘洞是王禅聚徒讲学的地方。相传,王禅是淇县城南王家庄人,母亲怀着他时,他父亲就去世了。他母亲上坟时看到坟上长着一穗谷子,掐下来吃后,生下王禅,给他取名“鬼谷子”。王禅上山学道,取得正果,驾着牛车腾云驾雾归来。来到县城西南的云梦山上空,见云雾缭绕,百鸟啼鸣,仙牛停步不前,他落下云头,走进水帘山洞。山洞外水帘遮蔽,洞内钟乳石千姿百态,水珠倒挂。往里走,洞内有一水泉,与东海相连,四季不干。再往里走,凤凰起舞,玉兔漫步,别有洞天。王禅住下来,招徒传道,培养出孙膑、庞涓、苏秦、张仪、毛遂等一大批军事家、纵横家。

  黎书记一行在水帘洞前眺望四周,天爷殿与南山的舍身台等尽收眼底。水帘洞口,观光的、拜谒的一拨一拨,鱼贯而入。

  黎书记对身边的市县领导说:“从某种意义上讲,精神财富比物质财富更为重要。历史赋予我们的精神财富,我们要好好珍惜。”

  第二天,省报头版头条以《公司+农户的模式好》为通栏标题,报道了淇河养殖业公司带动农民搞养殖,创建联手合作新模式的事迹,还配发了黎书记与韩振淇、韩振昌的合影。

  五十四

  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他是陈晶十月怀胎的结晶,取名叫刘超凡。小家伙高脑门、大眼睛、高鼻梁,跟陈晶小时候一模一样。医生逗着小家伙说:“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你吃了啥好东西,生恁漂亮个胖小子?”

  陈晶回答说:“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人不如好命,他可投错了家门!”

  医生走了,她长叹一声,对刘怀说:“你给俺爸妈打个电话吧,都说隔辈亲,增丁添口了,都兴报喜。”

  电话打了过去,陈保省一听是刘怀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说:“你给我说啥?少往我家打电话!”训斥了刘怀几句,挂断了电话。刘怀回到产房谎称家里没人接。

  知父莫如女,陈晶说:“不是没人接,而是不接吧!就是添个银娃娃、金娃娃,他俩也不肯原谅我!”

  既要养孩子,又要照顾丈夫,陈晶体会到了日子的艰难。产假过后,她又回到了鹤壁。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就算父母不原谅自己,日子也不能不过呀!她在人才市场上找了个保姆小燕,跟自己同吃同住。一下添了两张嘴,钱从哪儿来?上班之余,她又操起卖衣服的旧业。清早匆匆出摊,中午趁休息的空隙跑回来给儿子喂奶。一看还有点儿时间,不是跑到郊外剜点野菜,就是到市场上拾点菜叶,能省一毛是一毛,一天到晚忙得晕头转向。

  这天,她接到刘怀的来信,说他星期六要来。她到菜市场拾了些菜叶,又割了一斤肉,还到男同事宿舍找到一个空床铺。

  刘怀一进门就紧锁眉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抽完烟就开始发牢骚:水桶放在床边了,陈晶不知道打扮了,裤腿上一片片被小孩尿成地图了不知道洗了,买的菜不成棵了……啥事看着都不顺眼。本来就不大的小屋烟雾弥漫,呛得小保姆直咳嗽,吓得不敢正眼看他。刘怀哪里知道他妻子为省一毛钱跑到郊外挖野菜,在市场上拾菜叶看见熟人不敢抬头。

  吃过晚饭,刘怀又掏出了烟,陈晶说:“别吸了,过去休息吧。”

  刘怀把头一扬说:“你咋会理解我?我心里闷得慌,这屋里的味难闻,你知道不?抽烟拉动内需,是有身份的象征。”

  陈晶克制着火气说:“坐一晌车,你也够累的了,早早休息吧。我把你送过去,晚了怕人家师傅锁门。”

  刘怀把烟往地上一摔:“你是发烧了,还是装糊涂?我几百里跑来就图跟你的师傅睡一夜?我不去。”

  “你看屋里就恁大点儿地方,小燕一个女孩子,去哪儿找地方?啥话咱路上不能说吗?”陈晶说。

  “我不去。没地方?你想你的法儿!”刘怀一屁股坐在床上,又点起烟来。

  小保姆看看新来的男主人,又看看无可奈何的陈晶,低着头说:“晶姐,我到俺表姐家住吧,她家地方大,下午我就跟她说过了。”

  “我咋没听你说过鹤壁还有一个表姐呀?这深更半夜,你一个女孩,万一路上有点好歹……”

  小燕说:“我说的是真的,只是一直没有跟你说,抽空咱一块儿去认认门。我去了,再晚了怕叫不开门。”说着,她开门走了。

  “我骑车去送你。”陈晶推出车时,小燕早已消失在夜幕中。她喊了几声,小燕已经走远,没有应声。

  刘怀看陈晶回来了,批评她说:“不是我批评你,你看你找的小保姆,你知道她的家门吗?你了解她的身世吗?就连她鹤壁有亲戚都不知道!把儿子交给她,你放心?报纸、杂志上把小孩给卖了,把家里财产卷走的例子还少吗?”

  家庭的开支如何?厂里的经济效益如何?妻子的心情?小保姆身在异地,夜间能不能摸到她表姐家?这一切一切都不在刘怀的考虑范围之内。

  陈晶终于火了:“你还有完没完?”

  清明节的前一天晚上,陈晶收摊回来,远远看到小燕抱着儿子蹲在十字路口烧纸。到了跟前,她问小燕给谁烧纸,小燕说给爸爸。陈晶没有再问下去,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里一阵伤感。

  吃过晚饭,儿子已经睡下了,陈晶想起刘怀的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说,明天是清明节,生意不会好,咱俩到你表姐家去看看吧?那天也麻烦人家一场,还没道谢呢。

  燕子想起了她撒的谎,窘迫地说:“这里我没一家亲戚,也没表姐。”

  “那天你不是到你表姐家过夜的吗?”陈晶说。

  “那一夜,我在火车站候车室过的。”

  “啥?火车站?你不害怕吗?傻妹妹?”

  “怕有啥办法?我以前没找到活儿干的时候就住在那儿。”

  小燕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爸爸是个傻子,父母双亡,只会给生产队里放羊,羊圈就是他的家。到了三十多岁,人贩子从四川拐来一位姑娘卖给了他。生产队在羊圈旁为他盖了一间小屋,算是安了家。一年后,媳妇给他生个了“千金”,就是小燕。腊月二十三这一天,生产队杀了几只羊,他分了一些肉,晚上买瓶酒,就着羊肉喝得不省人事,一觉醒来,老婆跑了,再没回来,小燕是喝羊奶长大的。

  小燕上高中时,又一个腊月二十三,爸爸抱着酒瓶,牵着小狗,撵着羊群上山走了。刚出门又回来对小燕说卖羊的钱在哪里放着。等小燕下午放学回来时,小狗迎上去,咬住她的裤腿直往外拉,她跟着小狗向山上走去,大老远看到羊群围着她爸爸叫个不停,爸爸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浑身是土,脑浆都流出来了,附近山崖上有一个摔碎的酒瓶,血迹斑斑。邻居一位大娘说,头天夜里,小燕爸在她家坐到半夜,嘟嘟囔囔地说,明天他要到四川找小燕妈,就不回来了,谁会把傻子的话当真?没想到临死前傻子心里也有预感。

  出殡时,她姑姑、姑夫两口子来了,看到那一群羊,觉得是一笔钱,两口子提出让小燕跟她们过。卖过羊后,邻居把小燕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卖羊钱千万不能给了姑姑,怕钱一拿到手就不管她了。(51)

    http://qbwb.hebiw.com/html/2011-04/01/content_22996.htm

    小燕的姑姑嫁到集镇一家小商贩人家,为人十分刻薄。家里做着卖鞋的生意,经常撵会头走,从娘家村头过,姑姑两口子从不往哥哥家里拐,就是清明、十月初一,小燕姑姑去给父母上坟,也从不往家里拐一步,怕哥哥沾她的光,怕穷气、晦气粘住她。小燕搬到了她姑家,卖羊钱他们拿不到手,姑父很快就嫌弃了她,咋看都不顺眼。一次,他们出摊回来,小燕帮忙收拾,看到一双鞋款式不错,上脚试了试,被她姑父看到了,跟她姑姑说她想偷鞋,让她姑姑把她撵走。

  天上的燕子筑巢百家,人人喜欢,现实中的小燕却没有安身之处。这家住两天,那家吃三顿,能是长久之计?一天,她来到鹤壁劳务市场,遇见找保姆的陈晶。

  听到小燕的身世,陈晶的眼泪一直往下掉,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的命运比自己还惨,她说:“以后,咱家的衣服你看中哪件就穿哪件。明天,先到商场给你买一双时髦鞋。”

  有一句暖心窝的话,苦命的孩子就知足了,小燕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不吐不快,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来了:“晶姐,我看那个哥,对你可不好呀。”

  “他眼里没我,我心里也没他。”

  “那你们为啥要结婚呀?”

  “唉,在痛苦中认识了,又是在悲愤中我把身子给了他,现在又在痛苦中煎熬,这后半生说不定就毁他手里!你可不要学我,为了一时赌气,毁了一生!不说了,睡吧。”

  陈晶和衣睡了。一会儿,惊慌地喊起来,“石头哥,石头哥!我害怕!”

  小燕把她推醒,问她咋了,她无奈地说:“唉,又做个噩梦。我这是人过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晶姐,你刚才喊石头哥,他在哪儿?”

  “唉,不说了!一步走错,步步错!”

  

  五十五

  

  刘怀回到许都,回想起鹤壁之行,总有种生意做赔的感觉。曾经暖玉温香相伴,现在却是独守空房。常言说,二茬的光棍最难过,他夜夜只恨天亮得晚。鬼使神差,他站在郑向阳去门市的必经之路,看着她骑着摩托车翩翩而过,悔恨交加。他曾多次克制自己不去想她,把恩爱都转移到陈晶身上,可是,满腔热情地到鹤壁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

  深夜,他一次次失眠,一次次扪心自问,娶一个大学生老婆有哪点好?陈晶与郑向阳有啥区别?只不过一个是专业卖衣服,一个是业余卖衣服;一个是朝夕相处,恩爱美满,一个是两地分居,相隔天河。郑向阳生在城市,见多识广,买一件衣服逛几家商店,精挑细选,稍不如意就不要了。美容霜、保湿水,先用这个,后涂那个,保养有术。饮食讲营养,早吃咸,晚饭淡,几天不重样。晚上回家,买些糖果,偎依在怀中撒娇,那个温柔,那个甜腻……陈晶穿戴不讲究,吃上没规律,仿佛就不知道世上还有温情、体贴二字,几个月不去,她把自己安置到男同事的床铺上,扫兴不扫兴?

  刘怀找到郑向阳的朋友打探,听说她现在成了万元户,买了房子,有了存款,还没有找朋友,发誓不超过自己终生不嫁。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梦中,郑向阳又回到了自己的怀抱,和好如初。

  又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刘怀穿上新衣,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抹上明油、擦擦皮鞋出门了。他来到郑向阳的门市前,踱着方步,期盼着郑向阳的出现。

  她来了,一头秀发,身穿皮衣、牛仔裤,脚蹬时髦的运动鞋,骑着摩托车悠悠而来。到了跟前,她从踏板摩托车上下来,说:“刘先生,你闲了?”

  “我来看看你!”

  “进屋吧。”郑向阳开开门,先走了进去。刘怀又像当年一样,畏畏缩缩地进去,看看满屋的衣服,又窥视几眼郑向阳,鼻子一酸,泪水落了下来。

  毕竟同床共枕多年,郑向阳的心也软了,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给他擦了擦眼泪,关心地问:“你咋了?陈晶欺负你了,还是学校……”她不敢问下去。

  “都不是。我觉得对不起你,夜里睡不着,看到你光想哭!”刘怀说着,放声大哭。

  “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一人造成的,我不怨你!”说着,郑向阳也哭起来。

  两人抱成一团,哭声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看到刘怀的到来,大家都无语地走了。

  郑向阳给刘怀擦着眼泪说:“不哭了,不哭了,人家都来看热闹了,不哭了!”可转眼间,她又放声痛哭。多少天的泪水今日都涌了出来,多日积怨化为乌有。

  两人互诉离开后的情况。郑向阳自从离开刘怀后闭门思过,左思右想,觉得是自己把他推向了陈晶,后悔莫及。有一个大学生对象,朋友、同学都高看三分。刘怀离去了,不要说同学、朋友了,就连亲生的爹娘也嫌她没本事。弟弟结婚了,弟媳更是嫌她碍事,常常指桑骂槐。郑向阳只好装聋装哑,哪儿也不去,一天到晚,心思全用在服装生意上。生意倒是越做越好,赚了几万块钱,一狠心,买了套新房搬了出来。说着,她邀请刘怀到新房去看看。

  刘怀接受了邀请,走进新房,这一夜,他再没有出来……

  

  五十六

  

  陈晶清早上班来到工厂门口,李厂长正陪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出来,刚要上小车,喊住了她说:“小陈,一块儿到宾馆去,安排一下咱的客人。”他又扭头向客人说,“小陈她爸是市宾馆的老总。”

  陈晶说:“您去吧,我不去。”她低着头走进财务科。

  李厂长咂了咂嘴,说:“你看这闺女,咱也不是住店不拿钱。咱几个去,她爸也一样给面子。”

  小车开到了宾馆门口,他们来到宾馆总台前,李厂长问服务台,“陈总在不在?”

  工作人员朝不远处一指,说:“那不是陈总?下楼的那个就是。你快点喊他,他要出去。”

  李厂长扭脸就喊:“陈总,陈总。”一连喊了几声。

  陈保省停下脚步,一看是李厂长,想起了女儿陈晶,心里就烦,没好气地说:“咋呼啥呢,就跟叫魂一样!”

  李厂长紧走两步到跟前,满脸陪笑说:“陈总,我是老李呀,不认识了?”

  “鹤壁这么大点儿地方,谁不认识谁,有啥事?”

  “来了几个客人,给安排个房间。”

  陈保省脖子一拧,说:“要房间有总台,啥事都找我!”说罢走了出去。

  李厂长愣了,看着离去的身影,憋了一肚子火,他不理解陈保省为啥是这种态度。自己对他女儿够照顾了,安排陈晶到财会室当现金会计。财务科长多次反映她上下班卖衣服影响工作,自己都压住不吭,以后会计别想干了!

  厂里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传达市里企业改革的文件精神。不知是李厂长对文件的引申理解,还是对陈保省与陈晶父女多天积怨的爆发,大谈改革开放政策的重要性,他说:“改革开放说白了,就是企业资产的归属和人才的流动。市里组织我们到俩大学生办的养殖业公司去参观学习,人家韩振淇大学毕业后,学校要让人家留校,农业部要把人家调到部里工作,人家都不干,回来办公司,不到一年,联营户发展到一百多家,养鸡十几万只,一心为国分忧,一心为老百姓致富着想,国内几十家报纸、电台、电视台都报道过。我们厂也有一个大学生,让她下车间,国家培养十几年,嫌屈她的才,叫她当现金会计,领导用用她,指使不动,一门心思摆地摊,卖衣服,晚到早归。今天就不点她的名了!”

  不用点名,大家的目光“唰”地射向了陈晶。她没有低头,没有脸红,昂首挺胸一直看着李厂长,目不转睛,木呆呆的。散会了,她全然不知,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悲不哭,大伤不疼,感情的悲伤达到了极限就是麻木。

  陈晶她在想什么?大概不是下班赶紧去出摊吧。(52)

    http://qbwb.hebiw.com/html/2011-04/02/content_23431.htm

 下午,陈晶回到家,小燕说:“晶姐,房东上午来了,说让咱尽快搬走。”

  陈晶长叹一声,没有答话。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闷,只有小孩的吃奶声。小燕偷偷瞅了几眼陈晶,心中有种内疚感,认为不该一进门就说扫兴事。她把外面晒的被子、尿布收回来,说:“来,我抱住他,你出摊吧。”

  “不去了,以后再不出摊了!做饭吧,吃过饭,早点儿休息。”陈晶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怨恨和气馁。

  孩子睡着了,她拿出稿纸趴在床边写下三个字“刘老师”,这时,耳边又响起厂长那声嘶力竭的声音,脑海里又浮现出韩振淇的一切——他的面容,他的胸怀,他的抱负,他的执著,怎不使人佩服?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她没有脸面和勇气跑去看他一眼,相见只有在梦中。

  饭做好了,燕子给她端到跟前,她仍然没动一下。燕子把饭端回去热了热,又盛好端给她,她依然没动一下。夜深人静,屋外传来猫头鹰的哀嚎,她才猛然醒悟过来,除了厂长赞扬韩振淇的话没有写,她在厂里的处境、房东要收回房子的事一股脑儿涌向笔头。信中她让刘怀抓紧活动,把她的工作调过去,厂里是没法再待下去了。今天厂长的批评意味着下一步对她要采取措施了,厄运也许就在眼前。

  信写完了,她站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挂历,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又是二月二十二!”

  这一天是东庄一年一度的大会,小时候她常跟石头哥、小昌去赶会,趴在戏台边上看戏。那时谁兜里都没装一分钱,都是看完戏肚里饿得咕咕叫,精疲力尽地往家走。那次,一个提油条的人从他们面前过,香味扑鼻,让人垂涎三尺。不知道咋回事,一根油条忽然掉在了地上,石头先看见了,弯腰拾起来,喊住那人。也许是被小孩拾金不昧的精神感动了,也许是嫌脏了,那人扭头笑笑走了。石头用手抹了抹上面粘的土,吹了吹,拽一半给了她,又从剩下的一半上拽了一大半递给小昌,送到自己嘴里只是一点点儿。

  后来,父亲的官越当越大,家里生活越来越好,炸油条成了家常便饭,她每到这天都要让妈妈炸油条,请石头哥到家吃个够。就是在学校,每到这一天,她也恨不得买上几根油条寄给千里之外的石头哥。如今,“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身披新绿的大地上,暖融融的,没有一丝丝风,柳树吐满了新芽。陈晶走到邮政局,把信投进信箱里,心中有种解脱感。信刚刚投进信箱,她就盼着回信。

  

  五十七

  

  这天,孬牛早早喂饱小毛驴,扫扫毛驴身上的灰,他在前边牵着驴,小满囤在后面跟着,朝集镇上走去。

  俗话说:一座楼,三辈愁;泥抹棚,辈辈穷。是说盖一座楼需要三代人的努力。第一代人起意打算盖楼,农闲时,人挑车拉,到河滩里拣大鹅卵石,以备下地基。省吃俭用积攒些钱,到山上买方石头,再买上砖、石灰,就算不错了。儿子继承父辈遗志,继续置买梁檩。不出天灾人祸,第三代才能住上。有的是一辈子奋斗盖座泥抹棚,鹅卵石垒到窗户台那儿,上面是土墙,房顶用石灰混泥抹两遍,就成了,房子是见雨就漏,辈辈修,辈辈穷。

  槐树庄的人一家喂了几棚鸡,手里有钱,就想起盖楼了,一个比一个盖得气派。孬牛也盖起了两层楼,韩家门楼的半拉院子按照分家时的契约卖给了韩世诚,孬牛一家搬到了宽敞亮堂的新楼房,买上了大彩电、沙发、组合家具柜,孬牛高兴得半夜起来掂着湿毛巾擦玻璃。

  楼房住上了,新问题又出来了:一是小满囤一天到晚坐在电视机前,吃饭都顾不上,经常跟他争遥控器;二是家里的那头小毛驴。现在村里几乎家家都买上了拖拉机,用时一转方向盘就走了,比毛驴好用多了,他就想把毛驴牵到会上卖了。

  刚到会上,几个经纪人围在了一起,在衣襟下面碰了碰手指,会意地笑笑,走了。孬牛看经纪人走了,说:“满囤,你先看着,咱爷儿俩换班吃饭,趁这会儿人少,我先去。谁来问,少这个数不说。”他伸出手指晃了晃走了。

  他到烟摊上买了两盒烟,往兜里一装,走进饭棚里,趾高气扬地说:“来两块钱的油条,半斤好酒,一碗绿豆面条。”

  卖饭的年轻人称好油条端上问:“要多钱一斤的酒?”

  “十块钱以下的别说。”孬牛财大气粗地说。

  旁边站着的一位老汉说那年轻人:“真是没见识,三里五庄的,谁不认识谁?有钱没钱走路都不一样,掂的烟都不一样,要眼不是出气用的。拣好酒往上端,这就叫看客上菜,年轻人不懂,还老埋怨我嘴碎。”

  孬牛听到这话很顺耳,掏出烟递给老头一根。老头一边摆手,一边去接:“我有,你瞧,我有。”

  他接住烟,客套着说:“哪儿的客?”

  “槐树庄的。”孬牛自豪地说。

  “槐树庄这几年中了,韩家门楼净出有本事人。石头成气候了,给这一片办不少好事。”

  “我就是门楼里的,石头那是我侄,我是他叔。”

  听到这话,老头赶紧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根带过滤嘴的香烟递过来。

  “不吸了,吃罢饭还有事呢。”孬牛说着,把手中的半截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端起了酒杯。

  牲口交易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小满囤见他爸回来了,迎上去说:“刚才那个经纪人又来了,给七百八十块,卖不卖?”

  “不卖。少八百不卖。”

  经纪人又带着一个老头走过来,跟孬牛在衣服下面碰了一会儿手指头,孬牛摇了摇头。

  “你看看,老几辈、少几代都是亲戚,就这个数吧,我当家让他牵走。”经纪人大包大揽地说。

  那个老头一听经纪人的话,赶紧走过去套近乎,说:“槐树庄的不是?一说都是亲戚,俺表叔的干哥就是韩家门楼的,那里的爷儿们出来都是排排场场的,除了孬牛——那爷儿们很义气,我好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一看经纪人给他使眼色,赶紧把话改了。

  经纪人怕他再说错话,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说:“你牵走吧,不亏,出不够一百斤肉,你牵来,我给你退钱。”

  买驴的往后退着说:“今天晚上就杀了,咋给你牵来?染房能倒出白布?”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个手绢,一层层解开,要交钱。

  小满囤一听,拉住他爸说:“爸,他是开杀锅的,他要把咱的驴杀了!”

  孬牛一下子跳起来,借着酒劲撒泼:“你想杀我的驴!给一千块,给一万块也不卖!弄半天了,你是王老五卖熟驴肉的。你爹开杀锅,你又开杀锅,坏良心!你想杀我的驴,想死你!”他把手一扬:“只要不是买来杀肉的,少一百块我卖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买驴的一边包钱,一边往后退,拉开了对骂的架势,毫不示弱:“我要知道是你孬牛的驴,你倒找我一千块、一万块,叫声二大爷我也不要!”

  孬牛一个劲儿往前蹦,买驴的不服输,一句也不让。旁边看热闹的把那个买驴的推走了,那人就坡下驴,一转眼钻进人群里,再也看不见了。

  孬牛的驴终于卖了出去,买主是个跑脚拉货的,几乎天天都从村头过,常在老槐树下喝水、休息,在马路边喂牲口。孬牛从经纪人手里接过钱,颤抖着把缰绳交给那人,交代说:“这驴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一到春天好上火,清明前后,往它鼻子里灌俩鸡蛋,一年都不用再操它的心。喝水时怕喝呛,我都是往水里放点草,它就不呛了。”

  驴是人的好帮手,人不懂它的语言,它可懂得人的号令和言语,小毛驴低着头一动不动,两眼流出了泪水。它被拉脚的牵走,没走多远又停下,扭头张嘴叫了好几声,才不情愿地迈开了步子。

  孬牛见状也掉了两行热泪,哽咽着说:“满囤,咱也走吧,不去转了!”(53)

    http://qbwb.hebiw.com/html/2011-04/06/content_23531.htm

    五十八

   几天后,陈晶接到了刘怀的来信,她打开一看,又喜又忧。信中写到,他已经托人跟公安局说好了,准许她与儿子一块儿把户口迁过去,进城“增容费”两人一共是八千,另外加两千块钱的好处费。陈晶手中一共有五千多块,把衣服全部卖掉也不过一万块,但她觉得总算有了盼头,也有些许高兴。

  陈晶开始重操旧业,下午一下班,她就飞一般地蹬着自行车去卖衣服。这天,刚把衣服挂上,工商人员就来了,说她占道经营,让拿管理费,好说歹说,交了五十块钱,人才走开。

  工商人员前脚刚走,又来了两个女的,挑了好大一会儿,付过钱走了,一转眼又回来了。拿着衣服鸡蛋里挑骨头,说前襟不齐了、针脚不匀了、线头没剪了。陈晶好言解释,那俩女人却撒起泼来,闹得路人都围着看,没法做生意。陈晶只得把钱退了,她俩才消停了。

  围观的人散了,陈晶去整理衣服,一数少了五件。旁边一个妇女说,那两个女人根本不是买衣服的,那是诱饵,这边吵嚷时,那边俩男人拽着几件衣服跑了。

  陈晶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感到天旋地转,真想放声大哭。不卖了!她把衣服包起来放在车后,低头蹬车回家。大老远,她看到父亲走在前面,苍老多了,背驼了,走路蹒跚着。她多想上去搀住他的胳膊,喊一声爸爸!“哎,算了,自己现在这么窘迫,真是无颜面对父亲。”陈晶放慢了车速,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心仿佛在滴血。

  陈晶也不知道自己咋回的家,一进屋就倒头睡觉。小燕把饭做好,叫了几遍她才睁开眼,打着哆嗦说:“小凡今夜你搂着睡吧,我头疼。”

  第二天清早,她浑身酸痛,几次想从床上起来,都觉得头重脚轻,又躺下了。小燕劝她别去上班了,到医院看看。她觉得实在没法去上班了,就让小燕到厂里告诉科长一声。

  小燕请假回来说,科里的同事说,刘老师打来了好几次电话,让她一两天内务必把钱汇过去。

  去哪儿弄钱?发着高烧的陈晶还在喃喃自语,惦记着处理衣服。小燕请来医生一量体温,四十度!立马就输上了液。

  到了下午,陈晶觉得身体轻便多了,对小燕说:“燕子,你跟小凡在家,我去出会儿摊,刘老师来电话要钱,要把我和小凡的户口迁到那里。到时咱一块儿走,把小超凡送到托儿所,你在附近找所高中继续上学,等考上大学,咱一块儿到四川找阿姨。”

  小燕说:“你刚输过液,出门一吹风,别再重感了。”

  “都说铁打的汉子,泥捏的女人,没人心疼,女人也是铁打的,没事。”她推着车出去了,一会儿捂着头回来了,“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也塞牙,哎,碰人家三轮车上了。”

  小燕过去一看,见她额头肿得老高,还流着血,就说:“晶姐,你去医院让医生包包吧!”

  “哪有这么娇气?你拿纱布给我包包就行了。”

  “晶姐,刘老师急着用钱,你不能到你爸妈那儿说说吗?”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实在开不了口!”

  “要不跟厂里说说,谁能没个棘手事?”

  这些办法,陈晶何尝没想过,无济于事呀。夜深了,她还在辗转反侧,半睡半醒间,恍惚觉得自己抱着儿子跟小燕在淇河边捡鹅卵石,石头上有云朵,有高山,有峡谷,有奔马,有卧兔,千姿百态。可是,好不容易捡了一大包,两人搬也搬不走,抬也抬不动,扔又舍不得,她想起了石头哥,要是他在,就不用发愁了。她站起来四处看,就是不见韩振淇的影子。转眼间,天公变脸,乌云滚滚,下起了瓢泼大雨,大水冲来,鹅卵石淹没在大水中,三人在洪水中挣扎。就在这时,石头哥来了,他冲进水中,一手托起小超凡,一手拉着自己,后边跟着燕子,刚到岸边,一个大浪扑来,燕子不见了。她大声喊着:“石头哥,燕子呢?石头哥,燕子呢?”

  燕子被喊醒了,推了推正在说梦话的陈晶说:“晶姐,我在这儿呢。”

  “唉,我又做了个梦,每次做梦都少不了他,不知道他梦中有没有我?”说着,陈晶的泪水流了出来。

  “你梦中喊的石头哥是谁?”

  “我俩一个村,一块儿长大的,从小定的娃娃亲。从小一块儿在大槐树下的井旁修水渠、在淇河里打水仗,一块儿高中毕业,形影不离。他一身正气,很有抱负,现在是淇河养殖公司的董事长,报纸上经常出现他的名字,他叫韩振淇……唉,哪像那个人,吸烟、喝酒、吃名牌、穿名牌,胸无大志,就知道充大瓣蒜!万一哪天我有个好歹,你告诉石头哥,我对不住他!”

  “你咋没跟他结婚呢?”

  “刘怀帮了我的忙,也害了我。哎,不怨旁人,都怨我自己……”陈晶叹息着。

  天亮了,陈晶来到单位跟科长请假,说要去医院打针,科长答应了,临出门时又交代她说:“早点儿回来,科里一会儿要开会传达厂里的一份重要文件。”

  陈晶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自己的存折,上面有五千块钱;又拿出支票,在“支取”一栏上填上五千块钱现金,一切办妥后,锁上保险柜,骑上车,匆匆忙忙向银行蹬去。

  她像往常一样,把支票从窗口递过去,等待银行工作人员验印鉴、递现金。工作人员验过后,看了她一眼说:“你稍等一下,我到里边去取钱。”过了几分钟,那人出来说,“今天的运钞车来得晚一些,打过电话了,还在路上,马上就到。”

  又过了几分钟,来了两个公安人员,走到陈晶面前问:“是你取钱不是?”

  里边那个工作人员立马来了精神,在旁边大声喊:“就是她!”

  公安人员厉声喝道:“伸出手来!”眨眼功夫,陈晶手腕上多了副手铐,被推上了警车。  

  五十九 

  不知道是跟妈妈有心灵感应,还是哪里不舒服,小超凡从上午就哇哇直哭,怎么都哄不住。燕子看着钟表,好容易终于熬到了中午,却不见陈晶回来。天黑了,她抱着小超凡来到路口,一辆辆自行车过去了,就是不见晶姐的身影。

  起风了,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吹得燕子浑身打颤。她想,是不是晶姐从别的路回家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家门口,屋里仍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儿动静。是晶姐病了,还是路上出事了?燕子不敢再想下去。她推开屋门,抱着小超凡做好饭,盼着陈晶的出现。

  夜深了,陈晶还没有回来。燕子总是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风中好像还夹杂着陈晶的哭声,燕子越听越像,越听越害怕,不由得把怀中的小超凡抱得更紧了。

  “哇”……小超凡又哭了起来,燕子又怕又无奈,也哭了起来,漆黑的夜里,哭声随着大风传得很远很远。

  天终于亮了,燕子早早地抱着小超凡到厂里去找陈晶,她来到财务科,见门还紧锁着。她只好站在门口,等八点人家过来上班。

  财务科的人来了,燕子拦住人家,问陈晶昨天来上班了没有?人家说,来了,请假出去了,再没有回来。有好心人让她去问科长,或许能问清楚是咋回事。

  科长的门开了,燕子跟进去问:“陈晶姐呢?”

  “坐监狱了。”科长说。

  “你胡说,我姐怎么会坐监狱呢?是你把她送进监狱了?”

  “我哪有那个权力?是你姐以身试法,自己栽进去了。”科长说。

  “我姐犯了啥法?”

  “你姐到银行诈骗,被公安局抓走了。不信,你到公安局去问问。”

  燕子惊呆了,泪珠滚落下来,打在怀中小超凡的脸上。小超凡一惊,又哭了起来。燕子也跟着放声大哭,拖着直打哆嗦的腿走出了厂门,走进了那间遮风避雨的小屋。(54)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50—54)

河南省鹤壁市《淇河文化研究》网         站长:姚慧明       电话  0392-2181169    电子邮箱: yhm450217@tom.com

 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许可 不得复制、翻印、镜像!

ICP09020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