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河文化研究》第6卷

 

   

 

文艺作品 -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45—49)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45—49)
 
作者:崔炳文  加入时间:2011-3-21 11:01:55

 

http://qbwb.hebiw.com/html/2011-03/21/content_21255.htm

 车子行驶到祖坟的旁边,陈保省没有下车,他从车窗上看有个人在上坟。由于许多天待在病床上,陈保省眼花缭乱,头昏脑胀,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他想等那人走后再去上坟。陈保省跟司机说:“我这会儿觉得血压又升高了,要是我在坟上一直起不来,你过去看看。”司机点了点头。

  坟上的那人压过纸,磕过头后,径直朝着车子走了过来,越来越近。快走到车前时,陈保省惊讶道:“这不是世诚大哥吗?”不用问,韩世诚又来为陈保省的老人上坟了。陈保省推开车门下车,摘下墨镜,迎了过去。

  “回来了,兄弟。”韩世诚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我真没脸见你!又在替我行孝了,大哥!”陈保省说。

  “过年呢,都兴这,人死如灯灭,其实啥也没有。坟上你都不用去了。”韩世诚说。

  “大哥,刚才我到老院,春联你贴过了?”

  “是。往年,石头回来都是他去贴,今年,石头跟他的老师到加拿大考察去了。昨天,他还给家,还有三叔都来了封拜年信。以后,家里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了。”

  “唉,谢谢你了!谢谢你和大嫂。过年,还缺啥不缺?”

  “都齐了。这会儿不是以前,过年过难呢。现在一年四季都有白面,真是天天过年。过年后,我打算跟你嫂子去鹤壁一趟,晶晶的工作顺利吧?”

  陈保省低下了头,长叹一声说:“不提她了!不提她了!有她就当没她!唉,闺儿大了不由爹!不提她了!”

  “闺女嘛,迟早是一门亲戚。闺女是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出嫁时,要给孩子添添箱。世信、世儒、三叔都要去。典礼的好日子定了没有?”

  “不说她了,不说她了,提起她都把我气死了!下八辈都不要这种妞!”陈保省不停地摇头,他伸出手握住韩世诚的手诚心地说,“好人啊!好人啊!改日我再见大嫂、三叔、世信他们。单位的事很多,我得回去。”

  车子启动了,慢慢消失在淇河的尽头。村子里响起了除夕的鞭炮声。 

  四十七  

  春节过后,陈晶从几百里地外赶了回来,买了很多礼品,希望父母能原谅自己,重新接纳她。陈晶来到了门口,轻轻按动门铃,那清脆的铃声响一下,她的心就“扑通”一下。那一刻,陈晶多么盼望妈妈出现在门口,但她又怕见到妈妈那痛苦无奈、无比气愤的表情。门终于开了,陈晶妈妈看是陈晶,门都没开全,又关上了,一句话都没说,把她当成了陌生人。陈晶不敢再按门铃,被妈妈无言拒之门外,还不如被妈妈痛骂、痛打一顿。可是,事情不能假设。父母不接受自己,陈晶无望地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泪水夺眶而出。陈晶想,她不能在这儿久站,爸爸是个要脸面的人,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于是,她提着礼品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往日温馨的港湾。陈晶看到那些欢天喜地,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们,不由暗想——这世上恐怕只有自己有家不能归,还被拒之门外吧。从小学到大学,自己一直是爸爸的骄傲,是他人前夸耀的话题。从记事到现在,爸爸只骂过自己一次,就是因为自己选择了刘怀,爸爸那愤怒的眼神和不能容忍刘怀的表情,都说明了自己选中的女婿不是他的乘龙快婿。而往日,自己每次从学校回来,妈妈都会既心疼又兴奋,又拿吃的,又倒水,只要自己脸上稍微有一点不高兴,妈妈总是问半天,生怕自己在外边受委屈,受欺侮。

  夜深人静,街上往来的人少了,偶尔有几个路人,不是喝得醉醺醺的醉汉,便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陈晶脚下的鞭炮碎屑沙沙响,她神智恍惚,总感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陈晶有些害怕了,她用公用电话给家里拨通了电话。“喂。”接电话的人是陈晶的爸爸。陈晶连忙说:“我是晶晶呀。”随即,电话挂断了,再拨就没人接了。

  到哪儿去过夜?路边的几家旅店、宾馆门口都挂着“初六营业”的牌子。到哪儿去?陈晶壮了壮胆子又走到家门口,她掏出钥匙插进锁眼,可门反锁着。她又按按门铃,房间的电灯拉灭了,没有一丝动静。

  陈晶又陷入了无限的沉思中。唉,爹娘彻底不要自己了,谁能接受自己?自己到了这种田地,埋怨谁呢?怨刘怀吗,可自己为什么明知是个陷阱还要往里跳呢?唉,现在想起来,或许自己是错上加错,如果到北京找石头哥的时候,自己不意气用事,给他解释清楚,或许大度的石头哥会原谅自己,和石头哥又会重归于好,可自己一错再错,直至毫无回旋余地。几年的大学生活,是刘怀帮助了自己,但又是刘怀给自己在学校造成了那种尴尬处境。现在,又是刘怀给自己断绝了回家之路。回去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王八跟鳖走;回去吧,许都那个地方还能遮风避雨,还能接受自己。

  陈晶拖着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到火车站。一看列车时刻表,陈晶的脑子“嗡”了一声,她赶紧扶住了墙:明天早上8时才有火车。候车室内空无一人,陈晶走了出来,身上一阵发冷,她急忙跑回候车室里。

  起风了,风摇着树枝呜呜直响,像鬼哭,像狼嚎,陈晶吓得一个哆嗦接着一个哆嗦。陈晶全身冻得直抽筋,她靠着柱子一闭眼睡着了,梦中,韩振淇笑嘻嘻地走来说:“俺娘要我来接你,去咱家吧!”“真的?我的好哥哥!”陈晶向韩振淇扑去,可她一个趔趄栽了下去,摔得胳膊剜心地疼。陈晶睁开眼睛一看,候车室里仍然只有她一个人,她哭了。

  一个饥寒交迫的不眠之夜总算熬过去了,又经过几个小时的火车颠簸后,陈晶回到了学校,她倒下就睡着了。刘怀问她情况,她哼哼几声又睡着了,叫她吃饭,她睁不开眼,哼哼几声又闭上了眼睛。一连睡了三天三夜后,陈晶长叹一声坐了起来:“我以后咋办呢?天啊!”

  春节长假过去了,陈晶不得不回到鹤壁,在厂区附近租了间房子,以便夜间有个归宿之地。为了添置生活必需品,陈晶今天买来锅碗,明天买来铺盖被子,没几天几千元钱就花出去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生儿养女不知报母恩,陈晶坐在屋子里,长出一口气。她动手生着了煤球炉。第二天,陈晶下班回来,火已灭了。几天来,不是火灭,就是燃乏,整天得生火,陈晶的眼睛被熏得像得了红眼病。有时候,陈晶干脆不生火倒头就睡,可半夜突然醒来,陈晶会问自己:“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活?”

  生活本来就拮据,可陈晶和刘怀每月还得给交通部门作贡献。开始,每到星期六,不是刘怀来,便是陈晶去,一来二去,几百元钱就没了。渐渐地,他们来往的次数减少了,逐渐变成电话、书信往来,几个月也不见一次面。可就是见面,刘怀再也没了以前那种亲密、温情,他时不时板着脸,指责陈晶把家里收拾得不规矩,衣服洗得不干净。就连陈晶精心给他炒几个菜,他不是嫌咸了,就是埋怨淡了。

  正值青春年华的陈晶,几个月没进过理发店、美容院,更不舍得花几十元钱买套化妆品。清秀、漂亮的陈晶不见了,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眼睛无光、表情呆滞、皮肤粗糙、头发像茅草一样、沉默寡言的半老徐娘。

  冬去春来,一年的时光又过去了。陈晶坐火车从许都回来路过省城,一些青年女性扛着大包小包挤进车厢,她主动给人家让位子,帮助人家往行李架上放包。从她们口中,陈晶得知,她们多是离职经商,一件衣服从批发到卖至消费者手里有可观的利润。

  回到鹤壁,陈晶考察了市场行情。后来,在去许都的途中,她在省城停留一下,转了几个批发市场。经商的想法在陈晶的脑海里形成了。她与刘怀商量后,刘怀双手赞成。

  刘怀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和门道。过去,郑向阳经营服装成为他的财源,而现在,郑向阳离去了,光靠工资,刘怀时常感到囊中羞涩。钱是感情的基础,异地夫妻,就连火车票钱都拿不出来,只能隔河相望,能成为恩爱夫妻?刘怀来了精神,说不定今天的陈晶就是昨天的郑向阳,所以他特别支持。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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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晶经过考虑,决定先进点服装试试。趁星期天,她来到人多热闹的地方,把绳子系在两棵树上,把衣服一件件都挂上,看到过路的人停下脚步,盼着人家看看,又怕人家问,人家还没开口,她的脸先红了。遇见熟人更是无地自容,实在躲不开了,她就撒谎说,亲戚进了点货,临时有点事让她先看着。一天下来,也能卖几件,回去一算账,她笑了。

  尝到了甜头之后,她开始每天早晨就上街出摊,一看上班时间快到了,慌慌张张地收摊,把衣服送回家,马不停蹄地蹬车上班,到了财务科半天还在喘粗气。

  一次,一个买衣服的老太太拽着件衣服一毛一毛地砍价,不卖给她又不行,陈晶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照本钱给她了。收拾好衣服,眼看送回家已经不及了,她只好把包带到财务科。科长来了,冷冷地说:“小陈,财务科可不是你摆摊做生意的地方!只允许你这一次,下次再这样,就把东西给你扔出去!”批评就让人家批评吧,尽管一时面子上难看,陈晶心里还是高兴的,几个月来已经赚了两千块钱。

  刘怀来了,他掂着那两千块钱高兴地说:“继续干!排除万难,用不着两年就能当万元户!”他把钱往包里一塞,说,“我把钱拿走,到许都活动活动,把关系调过去,咱租间门面,雇个人干,你做生意,家里杂活我包了。”

  陈晶答应了。她说:“赶紧把关系调过去吧,不然,过两年更麻烦,我最近老是嘴里没味,光想吃酸的。”

  刘怀走后,她到医院一检查,果然怀孕了。

  医生说,为避免生怪胎和唐氏综合征婴儿,给她开了几瓶叶酸、钙片。并劝她要多休息,多补充营养。她点点头,一出医院就把药方撕了,苦笑着说:“吃些有营养的?能一天吃上三顿饭就不赖了。娘贱孩儿命苦,谁叫孩儿你投错胎呢。”她照例一天两出摊,每每走到水果摊前又把口袋摁住了。

  天黑了,陈晶回到家里又饥又累,她想做碗饭吃,把锅放在煤球炉上,添了水,想先躺在床上喘口气,谁知道一觉醒来天都亮了,锅里的水早干了,锅烧坏了,炉子也灭了。

  她带着衣服又出摊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是个孕妇。一清早的时光过去了,她一看时间,谁要也不卖了,把衣服叠好,送回家,往床上一坐,实在是不想睁眼,动一动就眼前冒金星。她真想在家养养神,又一想,也没有请假,“唉,上班去吧!上班才是根本,不能为挣个蚂蚱钱把饭碗丢了!”她骑着车上路了,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等她醒来时,看见周围几个人站在她旁边,一位老太太告诉她说,她刚才一头从车上栽下来,车压在腿上,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她捋开裤腿一看,黑青一片,淌着血,胳膊也隐隐作痛。她爬起来对那位老太太说:“谢谢了,谢谢您了!”赶紧推着车向厂里走去。

  一进财务科的门,科长就指着墙上挂的表说:“小陈,你看几点了?还有点组织性、纪律性没有……”

  等科长批评够了,她哽咽着说:“我错了!今天我病了。您看,我从车上栽下来了……”她觉得很委屈,说着就放声大哭。

  同事们见状,纷纷起身劝她,谁说也劝不住,越哭声音越大,哭得科长又走过来说:“小陈,我不知道情况,你有病,又坚持来上班,本应得到表扬,是我主观,我向你承认错误!”听了科长的话,她哭得更厉害了。

  有人对科长说,这一段看她状态不好,不如让她回家休息吧。她回到家,房东给她送来一封信,她一看是刘怀写的,仿佛看到了亲人,泪水又落下来,迫不及待地打开。

  信里说,他回到许都后买了几百块钱的礼品,到王科长家求人家帮忙,王科长说,市里就算同意接收,对方市里也不会放。全省的政策是统一的,夫妇异地结婚五年以上的,才可以调动。刘怀说,看来只能考虑别的途径了。 

  四十八

  韩振淇回到宿舍时,“北京狂人”又在发表狂热演讲——他要竞选世界上最大的官,要娶世上最美、家庭背景最好、艺术造诣最高的女人做妻子。

  来自草原的“马头琴演奏家”正醉心演奏,他立志挖掘、整理马头琴文化,要把马头琴演到维也纳,弹到悉尼大剧院。

  刘白羽的作品经常见诸报端,灵感来了,不分昼夜,挥笔耕耘。今天,他等“北京狂人”演说后,又把他的得意之作向大家朗诵:“啊,那涓涓的细流,那洁白的天鹅……”

  “北京狂人”没有等他朗诵完,就接口说:“啊嘟——飞了!”

  大家哄堂大笑。

  韩振淇从“北京狂人”口中得知,他在小学就跟许含之同桌,两人很合得来。要不是许含之,他早进了清华、北大。有几次,许含之在宿舍突然出现,他都以为是奔他而来,受宠若惊,忙着让座倒水,没想到是自作多情。从许含之那里得知,韩振淇就是她景仰的理科状元,他也曾把韩振淇视为情敌。不过,当他见了陈晶的来信,得知他俩青梅竹马、情真意切后,心头顿时轻松不少。

  这一天,宿舍里正热闹时,许含之敲开了门,文静的姑娘淡淡一笑,朗诵声、琴声戛然而止。她道声抱歉,说:“振淇兄,我爸让你现在到家去。”

  许含之领韩振淇走进家里,许校长正端着一道菜往餐桌上放,见韩振淇过来了,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的研究课题已经被国家纳入农村经济发展规划了。我今天接到调令,要去农业部上班,不再当校长了。振淇,我想问你,毕业后是回到淇河岸边,还是继续上研究生?学校每年都有留校指标,留校工作你觉得怎么样?我真想让你也到农业部去。”

  韩振淇说:“我想回鹤壁,办养殖公司,发展公司与农户合作的新模式,使当地粮食就地转化,解决农民卖粮难的问题,让他们通过养殖走上富裕之路。”

  “中,有志气,超出了我的期望。等你把蛋糕做大,我去给你开庆功会。”他又转向女儿说,“跟你振淇哥去搞养殖吧?粘两脚鸡粪,脱一层嫩皮,感受一下‘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许含之嘴一撅,不高兴了。

  她妈妈说:“有你振淇哥在,我还是支持你去。你爸当年做饭还压砖头、放凳子,现在不也成美食家了吗?”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不能一概而论。我要有我爸勇于探索、忧国忧民的劲头,组织部就调我去农业部了,爸,你说是不是?”她抬眼看了看她爸爸,撒了个娇。

  “你们这一代人,有一个先天的缺陷,那就是缺乏因为贫穷,整个民族被外国蹂躏的亲身体验,我倒不是想让你们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屈辱和痛苦。振淇,咱在日本时,你该不会忘了车站、机场的工作人员,对咱们拿中国护照的那种藐视吧?美国曾经向日本投过原子弹,炸死了多少日本人,他们却依然毕恭毕敬。为啥?人家的国家强大呀。含之,我给你考虑时间,到毕业时候你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许校长是那么严肃,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许含之的妈妈微微点点头,看来很赞成丈夫的观点。

  韩振淇岔开话题说:“含之,我们那儿河里有鲫鱼,夏天有西瓜,秋天有酸枣,到时候我请你去写生,有你画不完的美景,用不尽的素材。我三爷就让你画不尽,画不透。前一段我回家征求他的意见,他等我说完,很严肃地说,‘你上大学是想毕业后报效祖国呢,还是为了得个铁饭碗?你爹供你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自己以后能吃好喝好?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位卑未敢忘忧国,许校长夫妇都为老人的胸怀所折服。

  四十九 

  韩家门楼的两个大学生韩振淇、韩振昌都成了国家干部,捧上了铁饭碗,成了槐树庄的热门话题。没过两天,又爆出个冷门,俩人都不要铁饭碗了,在107国道旁,租了乡供销社已经倒闭的畜牧场,要开养殖场。(46)

    http://qbwb.hebiw.com/html/2011-03/23/content_21623.htm

 这地方到处是粪便,到处是垃圾,臭气熏天。白天苍蝇直碰腿,晚上蚊子叫得像直升飞机呢。韩振淇、韩振昌挽起袖子铲除杂草,打扫干净,洒上灭虫剂,在工商局注册了“淇河养殖业公司”,招了人手,正式挂牌营业了。

  公司向社会公开吸收联营户,让他们按照公司要求建鸡棚,公司提供鸡苗,供给饲料,指导饲养,负责防疫、治疗;45天~70天回收成品鸡,价格随行就市,现钱提货。农户可以用粮食换饲料,各付各价。

  布告贴出之后,农户三三两两上门咨询,韩振淇一一解答,说得他们含笑而去。一个半月出棚,去掉饲料、鸡苗、药费,净赚一万块钱。一个半月成个万元户,真是天上掉元宝的好事。也有些人说不知道公司葫芦里装的啥药,还是等等再说。一时间,成了人们的焦点话题。

  几天来,联营的农户一家还没签合同,“二公安”就气势汹汹地来了,让每月准备二千块钱治安费,三天内缴清。税务、防疫站、质量检验部门都来了,一坐就是半晌,先来硬的,坐到饭点,到食堂里弄顿饭一吃,几盒烟往兜里一装,话又变了,成了朋友。隔三差五过来看看,蹭顿饭吃,吃饱喝足了,说他小舅子、二大爷也想喂棚鸡,不拿鸡苗钱还不算,饲料也要赊。今天答应了,明天又来了,要是不答应,就随时准备关门吧。韩振淇算了一下,一天就接待了18个部门的人,现在一看见衣着打扮像干部的人,他头都大了。

  啥是“二公安”?就是小混混,爱打架斗殴的亡命徒,铁头就是当地最出名的“二公安”。他一刀把他姐的男朋友捅成重伤,出狱后,烟酒、吃喝从来没掏过一分钱。到了饭店,吃饱喝足,匕首往桌上一扎:“你是要命,还是要钱?”生意人最怕人闹事,只能满脸陪笑、好言好语把他打发走。

  这天,铁头带着两个打手又来了,一到办公室就问:“钱准备好了没有?”还没等韩振淇开口,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掂起一把椅子,“啪”地一声砸在办公桌上:“想跟老子玩花的是不是?明天再拿不出来,要你的手指头!今天先给老子弄俩鸡蛋吃吃!总不能让老子空手回去吧。”

  他们离开了办公室。只听见孵化车间一阵吵闹,韩振淇过去一看,两篓种蛋被他们砸得稀巴烂,又抬着两篓鸡蛋走了。

  “二公安”走了,公司炸开了锅,韩振昌一捋袖子说:“是男子汉的都掂家伙跟我来!”

  话音刚落,院里十几个人掂着铁锨、拿着棍棒站了出来,来打听情况的、签合同的、看热闹的都涌到了门口。

  “站住!”一声断喝,人们停了下来。扭头一看是韩振淇,“让他抬走吧,鸡蛋是有数、有价的,他跑了和尚能跑了庙?”

  韩振昌把棍摔在地上,气愤地说:“要我说,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回家种地,何必受这窝囊气呢?搞个体户就得任人骑在脖子上?”

  有几个打算签合同的联营户,本来就犹豫,一看这情形,也不知道公司能撑几天,就再也不说签了。公司里到处都是牢骚声、叹气声。

  韩振淇心里也很难受,他不想听那些无用的话,想静一静,去孵化车间看两篓种蛋到底毁成啥样,是报案,还是找领导反映一下?正思忖着,一抬头,看见一位气度不凡、五十多岁、腿有点跛的人从门口走来,本想躲开,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开口跟他打招呼:“哪位是韩经理?”他见韩振淇指指自己,又说,“忙吗?我想跟你说会儿话,不知道你有空没有?”看着不像要吃要喝的人,倒让人有点肃然起敬。韩振淇连忙让他到办公室里坐。

  办公室里的办公桌上还撂着一只断了腿的凳子,几个茶杯被震到地上,没一个囫囵的,这都是刚才那几个坏小子留下的战果。那人想起进门时公司里的人个个怒目圆睁、满脸杀气的样子,觉得有种硝烟刚刚散去的迹象,因为不熟,不好意思打听,就走出来说:“咱在外面坐吧,你要是忙,我改天再来。”

  “坐吧,坐吧。”韩振淇边说边找能坐的地方,院中唯一能坐的就是砖头墩了,他回屋拿两张报纸铺在上面,又拿来饭碗倒上白开水。客人像拉家常一样问及养鸡的事,问得很详细,一棚鸡能养多少只,能吃多少饲料,这些鸡你们收回来后如何处理?韩振淇一一回答,客人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公司里的人并不因为来了客人而停止抱怨,韩振昌依然高一声、低一声:“还有王法没有?你就是收费,也不能把种蛋打烂!抬着篓就走,欺人太甚!明天我去找刘书记!”

  来客听出了头绪,他端起碗喝口水说:“韩经理,我就是县委书记,姓刘,你把事情给说一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有困难我帮你解决,解决不了的事我请示上级!”

  韩振淇没想到这位平易近人的长者就是刘书记,他连忙站起来,握住对方的手,把几天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刘书记听后很生气地,说:“我来晚了,对不起!从明天开始,我派一名副乡长来协助你工作,不要工资,不吃饭,直到这里用不着为止。”他又说,“咱改天到联营户那里看看。你让我看看孵化车间、饲料车间,也长长见识。”

  刘书记边走边问,消过毒后来到孵化车间,一些小鸡正破壳而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抖动着翅膀,叽叽直叫,好像向世界宣告它的来到。刘书记说:“我想请教一个问题,45天小鸡能出棚吗?这可不是吹糖人呀。”

  韩振淇说:“我们喂鸡是分幼鸡、成鸡、下蛋鸡三个阶段分别搭配营养。农村喂养的小鸡个头小,长得慢,抗病力差。我们公司引进的一部分是褐岭南黄鸡杂交鸡,这种鸡十周龄体重在1500克左右,肉的品质好,被‘道口烧鸡’定为专用鸡。喂2.2斤饲料就能长一斤肉;还有固始杂交蛋鸡,它的生长期仅十周;还有一个品种是罗曼肉鸡,45天就长成了……”

  韩振淇又说:“养殖业是一种见效快,科技含量低,普通老百姓都能操作的活儿。喂鸡的目的是把粮食转化成钱,这就需要养殖户与市场有个对接程序。农家买一头牛,还要找经纪人,鸡要成批量走向市场,光靠经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我们要通过公司与农户利益共存的联营方式,传播饲养技术,扩大养殖基地规模,统一市场供给,形成一个粮食种植、粮食转化、粮食增值的良性链条。”

  “还有什么打算?”刘书记问。

  “下一步,为预防市场价格的波动,船大好抗风浪,公司打算提高储藏能力,上屠宰线,建冷库。我跟老师到过几个发达国家考察,他们的养殖业规模大,从饲养到鸡肉分割,加工成半成品、销售,一条龙,出口不少国家。外国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我要把淇河岸上的粮仓变成世界的大厨房。”

  刘书记听后开怀大笑!

  一个全县三级干部会议召开了,刘书记坐在主席台上说:“新中国成立后,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人的吃饭问题。共产党奋斗几十年,现在农民打的粮食吃不完、卖不动,粮食多得反倒成了负担。新的问题摆在各级政府面前,那就是如何使农民手里的粮食多卖钱、尽快富起来,过上小康生活。两位大学生放弃机关的优越生活,来到一个狗拉屎都不去的场所,要把粮食这一农民的负担转化成腰包里的钱,一个半月就让农民实现万元户,这是磕头、烧香还盼不来的财神爷,一些打着这样那样旗号的人,到那儿要吃要喝,还要钱!还有些流氓到那儿砸东西,抬鸡蛋,敲诈勒索!这位财神,今天我们请到了会场,大家鼓掌欢迎!”  

  五十  

  1988年10月21日,陈晶照例卖过衣服气喘吁吁走进财务科。财务科长拿张报纸兴奋地说:“咱鹤壁又上《河南日报》头版头条了!我给大家念念,《两个大学生打破铁饭碗,挂起公司牌》……”科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争着看报纸,分享着鹤壁人的骄傲。(47)

  http://qbwb.hebiw.com/html/2011-03/25/content_21993.htm

  陈晶也过去了,看到报纸上韩振淇、韩振昌的名字和大幅照片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皱起眉想看个清楚,突然感到心中憋气,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抢救过来后,她哭得死去活来,哭得大老爷们儿的心都酸溜溜的,女人们都在抹眼泪。厂长走过来问咋回事,同科室的几个女人七嘴八舌,有的说这一段时间陈晶的脸色一直不好,可能是中邪了;有的说她可能是妊娠期的反应。医生检查后说,血压不高、心脏正常、气虚疲劳,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就行了。两个女同事把她送到值班室。她躺在床上仍痛哭不止,哭累睡着了,醒来又哭,总感到有哭不完的伤心,流不完的泪水。

  “人们看到的是韩振淇人生事业的大厦越盖越高,越来越光彩照人,谁会看到他在大厦的阴影中哭泣,他那受到创伤的心滴着鲜红的血!这伤痛体会最深的人是自己。韩振淇的创伤来自于自己一步走错步步错!虽然近在咫尺,但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没有办法去安慰他受伤的心,只能默默地为他祈祷!不恨别人,只能恨自己!”陈晶就这样一次次拷问自己的灵魂。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一场严打风暴卷来,铁头这个打砸抢团伙落网了,人们拍手称快。农民对参加联营养鸡的顾虑打消了,淇河岸上新建的鸡棚如同雨后春笋。

  槐树庄成了养鸡专业村。全村百分之八十的家庭都按照公司的要求盖起了鸡棚,最早的一户是三爷。家里人都不同意他养,原因不必细说。但三爷说:“以前,饭馆开张当天都要宴请宾客,实际上是请客人到那儿当饭托儿。联营喂鸡,你说得再好,谁见了?有个托儿在那儿,比说一千句好话都灵验,愿意联营的人自然就找上门来,不信你们看看。”孬牛也养上了两棚鸡。满囤看三爷养鸡了,回家问他爸养不养,孬牛端着酒杯正在喝酒,一听这话,迫不及待地说:“谁怕钱扎手?养两三棚鸡,俩月就能净收入两三万块,一年下来挣几十万,还不干等啥呢?咱爷俩光等捧着葫芦喝蜜了。将来叫你大伯划片地方,盖座明三暗五两层楼,你娶个媳妇住楼上,我跟你妈住楼下,这半个院给你大伯家。”

  银贵自从媳妇死后,把家里的大权交给小英了。他把精力都放在承包的土地上,春种秋收粮食不少打,天黑回到家,小英做好饭菜,烙好油饼,端给他,笑了笑说:“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吧。”

  “石头哥的公司联营养鸡布告贴了恁多天,三爷都养了,咱村好多家都养了,我去看了几家,那小鸡就跟气吹的一样,一天一个样,咱也喂两棚吧。你说中不中?”

  银贵连眼也不眨说:“中,中。”

  “爸,我想让你招呼着点儿哪。”

  “这还用说?”养鸡成为爷俩谈论的话题,也点燃了他们致富的希望。

  公司院内逐渐有了人气,签订合同的、拉鸡苗的、换饲料的,应接不暇。鸡苗、饲料的供应成为制约公司发展的瓶颈,人们天不明就排起了长队。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联营发展的速度。

  太阳快落山时,一辆小车开到了公司门口,刘书记跟着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他们径直走进孵化间,从饲料加工车间出来后,在院中见到韩振淇。刘书记介绍说:“这就是新调到咱县的王行长,晚上在这儿用餐。饭菜你不用准备,司机去弄了,把你的工作安排一下,咱还让王行长品尝一下‘石头宴’。”

  宴席摆好了。几个盘子摆在一个竖立着的大石磙上,淇河大曲也斟上了,凳子是一摞砖,几个人围石磙而坐。刘书记风趣地向王行长说:“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没有?早来俩月,这样的条件也没有。那时候,这里就是蒲松龄笔下那杂草丛生、污秽遍野、鬼狐出没的地方,在这儿拍《聊斋》电影的话不用布置场景。用我们省报记者的话说这儿是一张白纸,能绘出伟大的事业,是企业家的摇篮。”

  王行长深深地点了点头表示赞成:“我很佩服这样的创业精神,我也相信古往今来成大业者,都是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炼出来的。1947年美国特使来中国考察后说,最终夺取胜利者是共产党。今天你让我来这儿赴‘石头宴’,不是让我来学习小青年的创业精神嘛。咱下午走访了一圈,从养鸡户的谈话中得知他们都很看好这个行业,提出来的意见是鸡苗和饲料供应不上。刘书记,你让我猜了一下午的谜,我一直在猜,你是让我学知识呢,还是让我养鸡呢?坐在石磙这儿,我茅塞顿开,就这石磙上放的六钱杯,不准替,你喝一杯,我贷给韩振淇10万块。我拿这盒火柴棒,你喝一杯,我放一根,两位大学生都会记数,你看行不?”

  韩振淇和韩振昌注视的目光从王行长脸上移到刘书记脸上。只见刘书记兴奋地说:“你可不准反悔。”

  王行长眨眨眼说:“君子之交,说话算数。”

  司机刚要说话,刘书记拍了他一下说:“现在还没有轮到你发表意见,你不要吭。”他端起酒杯一仰脖子酒进嘴里了,一连喝了20杯。

  韩振淇没有和刘书记喝过酒,他不知道刘书记有多大的酒量,倒酒的手有些迟缓了。他看看一脸认真的王行长说:“王行长,我和振昌喝两杯,算刘书记喝一杯行吗?”

  王行长使了一下眼色说:“你叫刘书记说吧。”

  “倒——今天晚上我一定喝30杯,300万够不够?不够再喝10杯。倒,倒酒!”一连几杯,酒越喝越慢,刘书记的脸色由红变黄,不断地咳嗽,喘着粗气。

  司机从韩振淇手里夺过酒瓶说:“刘书记他还吃着药,医生交代过不让他喝酒啊!”

  “你胡说啥,倒,一杯都不能少。王行长,你支持他们的事业,就是支持我的工作,全县人民感谢你,你就是全县人民的大功臣。倒,不倒拿来瓶,我自己倒。”

  司机眼里含着泪说:“刘书记,你刚出院,我替你喝吧。”

  “小王,你不要胡说。”一杯又下肚了。

  韩振淇、韩振昌看到司机哭了,他们也哭了,同声说:“刘书记……”

  王行长说:“中了,中了,我服你了。300万,明天办手续。”

  “石头宴”结束了。几个人把刘书记扶上车,王行长坐在前面,摇开车窗说:“谢谢你们了!工作该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车开了,还没出门就亮起了应急灯。

  到了县城,司机说:“王行长,我先把你送回家,刘书记得到医院去,医生本来就不让他上班,他歇不住。”

  “走,走,咱一块儿到医院。都怨我!我才调来,没有跟刘书记喝过酒,本来也是句玩笑话,谁知他恁实诚。”

  车直接开到了医院。急诊室的医生给刘书记量了血压,高压一百八,说:“不要命了,谁是他的家人?”

  “我,我,我,我。”一连四声应答。司机和王行长扭头一看,韩振淇、韩振昌不知啥时也站在后面。

  刘书记被推进病房,大夫要家人脱下他的衣服进行全面检查。几个人齐动手脱下他的夹克,又脱下衬衣、秋衣。要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会相信,衬衣的袖口已经磨烂,秋衣的领口松得像个布袋口,一点伸缩性都没有了,上面还补了几个不同颜色的补丁。这两件衣服至少穿了15年,从款式到布料,市场上早已不见了。

  大夫说:“这人外面穿得还差不多,里面穿得恁破,当儿女的都干啥去了?”

  王行长说:“他穷,他的权力可不穷,他是掌管咱县几十万人口穷富命运的县委书记——刘书记。”

  大夫拿着听诊器的手颤抖了,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刘书记。这时刘书记住院时的主治大夫和医院领导都赶来了。看到刘书记的难受样,大家都心疼得落下了眼泪。(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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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比山高,碑比人高,刘书记在几十万人民心中,树立了一座无可比拟的丰碑,碑上记载着他的生平,也记载着他的丰功伟绩。

  他出生在豫北平原的一个小乡村。幼年时,日本兵占领了村庄,他与哥哥还有几个小伙伴刚走出家门,一声枪响,他捂住腿倒下了,腿被枪子穿了个洞。哥哥把他背到家,他一声没有吭。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腿脚利索的人都跑完了,去哪儿请医生?只好听天由命了。几天后,他的腿肿得像牛腿一样粗!一天,父母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看疮的医生,从枪眼中挤出半盆脓血。他终于又站起来了,咬着牙走出家门,走进学堂,发誓长大后要报一枪之仇。

  中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政府机关,成为共产党培养的第一代地方领导。“文化大革命”后,他曾任县委组织部长、县长、县委书记,不但自己以身作则,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还做好传帮带,为党、为国家发现、培养了大批干部。

  “泰山不辞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他读了很多书,交了很多朋友。一位农民给他写信,反映农村情况,并劝新的领导班子注重科技种田。他看后驱车前往这位农民家里,洗耳恭听,一坐就是大半夜,临走时说:“朋友就是我来你往,到县委,你直接喊我的名字,没人敢慢待你。”

  农业大丰收,国家的粮库盛不下,尽管采取了民间代存等方式,仍没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引起不少农民不满,一个村公开抗税不交。刘书记去了,下雨路滑,小车陷进水坑里上不来,他一跛一跛步行赶到村里。在群众大会上,他认真听取群众意见,等大家说完了,他说:“粮食卖不出去,群众发愁,我夜里也是为难得睡不着觉啊!前年的粮食调出去了百分之四十,去年的粮食一两没有调出去,谁能把咱县的粮食调出去,我跪下给他磕头!”

  大家鼓起掌来,久久不息。他又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有个难事,请老少爷儿们帮个忙,去几个人,把我的车从泥坑中推出来。”

  人们争先恐后向大路上跑去。

  五十一

  淇河养殖公司的工作有序地进行着。贷款到位后,韩振淇订购了一套世界最先进的混合饲料生产设备,厂房得等设备安装好才能施工。为加快安装进度,安装技术人员带着图纸提前来到了公司。外国安装人员说:设备到厂之后,他们三班倒,不分昼夜连续作业,在规定时间内安装好设备,试机,其他活儿也得跟上,否则,他们要按时回国,不承担任何责任。

  槐树庄的人得知情况后,男女劳力都来义务帮忙,就连三爷也是一天两趟来到施工现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霜降刚到,一夜过去,大地一片雪白。几辆从港口驶来的大卡车缓缓停在工地上。按照安装方的要求,约好的安阳钢铁公司的大型吊车也同时来到了工地。紧张的安装开始了,在小旗与号声的指挥下,吊车伸出长臂,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太阳还未收尽余晖,指挥长的小旗一挥,吊车缩回了长臂,机器不动了。指挥长来到办公室要告辞回去,明天是星期天,后天过来。韩振淇说:“饭已安排好了,根据设备供货方规定,货到后,得24小时内昼夜连续安装才行,请各位辛苦一下。”

  指挥长摇摇头说:“不行。厂里有规定,夜间不准作业。”

  韩振淇傻眼了,整个公司炸开了锅,想啥办法的都有,有的说:“给他兜里塞几百块钱,一说就成了。”有的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来到这儿了,不干就是不让走。”满囤挤到前面说:“你们在这儿跟他们说话,我把轮胎的气放了,瞧他能走成?”韩振昌说:“给刘书记打个电话,让他说说,看咋样?”

  电话打了,没人接,又打到县委办公室,说刘书记下乡了。

  人们把吊车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吊车走了。

  天越来越黑,吊车指挥长站在吊车前喊着:“同志们,同志们,家有家规,行有行规,我们不是偷懒不想干活,实在是厂里有规定,晚上不准作业呀!”

  人们纹丝不动。

  “请大家谅解,请大家谅解,请大家让一让,同志们,请让一让!”吊车指挥长推推这个不动,拉拉那个不动。他为难地说,“同志们,请让一让,同志们,请让一让!我给大家作揖了!”

  人们还是不动。

  指挥长给大家作着揖:“请大家谅解,让一让,再不动,我就开车了!”他急了,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冒了出来,掏出小旗一挥,“发动!”

  韩振淇“噗嗵”一声跪下了,车前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就连三爷也跪下了!人们都掉泪了。

  指挥长愣了,泪水落了下来:“同志们,老少爷们儿都起来吧,我们不走了!就是明天处分我,我们也不走了!老少爷们儿都起来吧!再不起来,我也跪你们了!”

  他上前扶起三爷哭着说:“老爷子,看到你,我就不能走,起来吧!”他突然扭转身,把小旗一挥,大声吼道:“发动车,继续夜战!安装师傅到位,干!”他又扭头拉起韩振淇、韩振昌说:“我用一下电话,打个报告,让人送来照明器材。”

  指挥长来到办公室,拿起话筒,泣不成声。主任听到他的汇报,说:“这种精神实在难得,我们要不用实际行动支持,就会成为千古罪人!让他们架好电线,我们马上开车过去,连夜换班干,不安装好不离地方,分文不收!”

  指挥长放下电话,对韩振淇说:“准备饭吧,等会儿照明器材就来了。”

  工地上,几个老外对着翻译竖起了大拇指说:“中国这头睡狮醒来后不得了!这种精神太伟大了!”

  一个小时后,一辆小车驶来,主任亲自来了,带来了接班师傅和照明器材。他握住韩振淇、韩振昌的手,摇了又摇说:“你们的精神太感人了,我们以实际行动向你们学习!需要我们配合,保证二话不说,立马上人!”

  灯亮了,几盏探照灯把工地照得如同白昼,指挥长小旗一挥,机器轰鸣,长长的臂膀伸向夜空。建筑施工队趁着亮光加班加点,与设备安装齐头并进。

  刘书记听说这事后,带着连夜赶做的锦旗来到公司,代表全县人民感谢安钢的领导支持,对吊车师傅表示慰问。他握住韩振淇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一跪,值!”

  五十二

  淇河水涨涨落落,岸上的植被绿绿黄黄,又到了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季节。淇河岸上又有一批中青年干部,放下了铁饭碗,走出了机关事业单位的大门,办起了一个个炼钢厂、大理石厂、生猪养殖公司、种植业公司。

  淇河养殖业公司走上了飞速发展的快车道,各个科室建立起来,各项检验、化验设备逐步完善,每天吞吐饲料六十多吨。

  六十多吨是个啥概念?能养活多少只鸡,动用多少劳动力,为多少人解决了就业机会?每天六十多吨的粮食就地消化,为农户粮食的储存、国库粮食的周转减轻多大的压力?为城市生活提供多大的肉食蛋品保障?各地的肉食品加工业也纷纷慕名而来,寻求支持与合作。

  淇河养殖业公司一时成为各大媒体采访报道的重点、亮点。各地来观摩、学习的人一拨又一拨,应接不暇。韩振淇、韩振昌为韩家门楼又添上一层炫丽的色彩。

  母以子贵在韩世信妻子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走起路来头仰得跟抬头鹅一样,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要显示出她有本事,养活个大学生儿子。原来常拿她弟弟来炫耀,现在话题又转移到儿子身上。她原本期望儿子能进政府机关上班,她也好跟着风光一把。她认为儿子将来的官保准比陈保省大,比陈保省有出息,因为儿子有文化,起点比陈保省高,家庭背景也比陈保省好。(49)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4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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