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河文化研究》第6卷

 

   

 

文艺作品 -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10—14)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10—14)
 
作者:崔炳文  加入时间:2011-1-25 19:27:39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5-9)

  蓝图画出来了,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先治坡、后建窝的原则,五年之内,使所有土地都能被灌溉。支部首先把河滩的土地规划成大方地,地与地之间留成大路或人行小道。路基垫高,路边修成小渠,渠边栽树。秋后,收完庄稼,一个生产队平整一块大方地,一直平整到第二年的麦口。村里成立两个专业队:一个是林业队,负责培植树苗,栽树护树,常年不停。一个是修渠专业队,除收割、播种时回生产队外,其他时间修桥,用鹅卵石、沙子、水泥硬化渠道。平整一方地,水渠硬化一条,渠边栽树一行。机井、水泵、电力配套齐全。

  得道多助,工程进展很快,五年不到,沙土飞不起来了,庄稼长起来了。一年四季,有风只见树摇动,不见沙飞扬。平整后的土地,实行科学种田,小麦亩产量能达到八九百斤,秋季玉米产量达八九百斤,部分地块能实现亩产超千斤。

  村支部又把精力转移到村庄建设规划上,老街道进行改造,统一规划宅基地,每户15米长,15米宽。在老宅基地上翻盖也行,放弃老宅基地重划新地方也可以。

  到了土地承包责任制后,农民种田的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了,土地的利用率前所未有,打下的粮食囤满缸满。农民手中的粮食不舍得卖掉,春节时家家杀猪宰羊,枣花大供,农民举杯谢苍天的嘴还没有合拢,又换成了夜夜愁。第二年粮食又是大丰收,卖粮食的车在粮管所门口排成几里地的长队。粮食在家放着泛潮、鼠吃、虫咬,成为农民的一块心病。

  政府也采取了不少措施,把生产队时期的粮仓利用起来,但是杯水车薪,两三家的粮食就装满了。自己家的粮食粮管所来人过称后,付给款,仍放在自家粮仓里保管。庄稼年年大丰收,农民年年都为粮食出手犯愁,粮多为患成为历史上一大奇观。

  人不见山长,猪不见人长,一晃到了石头、晶晶上初中的时候。石头上学时学名叫韩振淇,晶晶学名叫陈晶。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上学走,一同下学回来,非常可爱。学校老师也很照顾他们,排座位时常把他们排在一张桌上。

  夏天中午休息时间,学生往往是谁去得早谁睡在桌上,谁去得晚睡在两个凳子上。他俩不一样,把舒服让给对方,谁去得早,谁睡在凳子上。在学习上互不相让,一个比一个学习好,你追我赶,比翼双飞。到了考高中时,学校允许推荐学生免试上,韩世诚让晶晶妈到测绘队找找陈保省,看能不能回来一趟,找找人,对俩小孩儿照顾不照顾先不说,至少别让人家抢走名额。

  有句俗话是,大树下面不会长大树,大人手下能成大人。陈保省第一次回家“夸官”时,在来回的火车上,一路扶老携幼,为旅客端水、扫地。还没有回到支队,一封《坐车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的感谢信就到了支队。在高级干部眼皮底下,做点好事是掩盖不住的。陈保省当了干部仍然坚持拿测绘人员的津贴,家属去了不报销车票,不起小灶,不收礼,不接受别人的宴请。吃、喝、嫖、赌、抽样样不沾。只要是领导安排的事,句句照办、件件落实、一丝不苟。尤其是领导安排的私事,比如老家来人买点儿化肥,老同学要些柴油,他都做得包领导满意。一遭生,两遭熟,慢慢深得领导的喜欢,随之而来的官运是芝蔴开花——节节高,一直升到正处级。自古道,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陈保省的朋友渐渐多起来,老乡、老战友、老熟人,只要来到陈保省的一亩三分地上,管吃、管喝、管住,热情有加。要油、要化肥、要钢材,有求必应。千里的朋友,千里的威风,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陈保省只要有求于他们,也是话说一句,呼风唤雨。回到槐树庄跟他们一打招呼,乡干部、县干部登门拜访,门庭若市,天天有饭局。

  陈保省回来了,还没去活动,两口子就拌开了嘴。陈保省的意思是只说闺女一个,一个好说些,两个难开口;他妻子说,人心换人心,你不在家,大哥一家人不管买啥做啥,从来没忘过咱,就是吃个蚂蚱也没少过咱们一条大腿。要为难,不说都别说。陈保省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看你真是晕得不轻!”从县里回来后说,“人家答应了,等考试后再说。”结果,俩人都被录取了,到底陈保省说没说石头的事,谁知道?这一年,槐树庄考上3个人,韩世信的儿子韩振昌也被录取了。

  开学那天,韩世诚赶着平车,一车把3个人送到学校,嘱咐他们说:“要团结好,不要闹矛盾,离开大人了,有事多请教老师;有饭别嫌淡,孬好饭吃饱;钱、粮票不要分恁清。”

  

  十一

  

  有句古话叫“母以子贵”,也有句话叫做“前三十年看父待子,后三十年看子待父”。陈保省成了大干部,陈母教子有方,成了妇女效仿的典范,逢年过节,上级领导慰问,陈保省的朋友看望,大袋大米、大袋白面、大块猪肉、大桶香油,应接不暇。陈母阳间积德,寿终正寝,临走前还吃了碗饺子,又说又笑时一蹬腿走了。

  陈保省痛不欲生,为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提出要大办丧事,让母亲走得风风观光。

  为母尽孝无可非议,“慈鸟失其母,哑哑吐哀音;声声如告诉,未尽反哺心”,鸟尚如此,何况人乎?

  韩世诚的意见是,人死如灯灭,老人入土为安,丧事宜小不宜大、宜简不宜繁。动用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人心难测,你有十件事,九件对住他了,一件事对不住他、得罪了他,办事时,他给你使个坏,你顾办事,还是顾处理事?陈保省不听,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报丧;乐队请了三班,纸马、纸楼、金山、银山糊了半道街,柏木棺材,十六抬,槐树庄前所未有。

  韩世诚既是孝子,又是总管,殡葬仪式,有条有理地将陈母送到坟地,打发西天上路。

  当地有种风俗叫“落灶”,就是把抬灵柩的人、伙上的厨师、管账的和执客宴请一番,以表谢意。

  陈保省拿出名酒、名烟,感谢大家帮忙。众人吃饱喝足后,管账的银贵一手拿着账单,一手拿着现金向陈保省交账说:“有福不在忙,无福跑断肠。大娘走时又给你带来个万元户。这是16380元,你点一下。”

  抬棺材的人中有孬牛,听到这话,打着酒嗝,一晃一晃走到陈保省面前,用手指着陈保省结结巴巴地说:“死一个娘都、都成万、万元户,要是恁家、多、多死几个,还、还、还……”

  触景生情,陈保省一看到孬牛,就想起了被他逼死的嫂嫂,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闭上你的臭嘴!要是解放前,我早崩了你!”

  他还要说下去,韩世诚按住他说:“咱是办事,他值得搭理?”

  “我咬死他都不解恨!这个流氓!”陈保省挣扎着要继续说下去。

  “你再说下去,咱俩就不是弟兄了啊!”韩世诚也火了。

  陈保省不吭了,脖子上憋出了青筋,脸色蜡黄。

  孬牛鼓着个肚,手一伸一伸地点着陈保省的脸,喷着酒气:“你崩吧,你崩吧!你不崩就不是你娘养活的,不是你爹的儿!都、都是大家做的儿!”人们拦住了他。

  陈保省的妻子跑过来说:“俺好酒好烟,让你喝,让你抽,让你骂人呢?”

  “老二婆,你甭说那,拿好酒、好烟,那是你、你有。你、你婆死,全当给大家做、做做生日。茅台,咋、咋不、不拿出来?要、要不是看在俺韩家的面上,叫、叫几句大爷,也、也不来抬、抬……”

  众人把孬牛推出门外,他挣脱开疯狂地向陈保省扑去:“你崩崩?韩家每人尿、尿泡尿,都、都把你冲跑了!”

  陈保省气得眼珠都快憋出来了,他掂起一个凳子,对准孬牛的要害处,千钧一发之际,韩世诚一把抓住他的手:“放下!”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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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保省不松手,韩世诚夺着,孬牛用头拱着要他砸,几个人掰着他的手。陈保省两手一软,一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众人把他抬到床上,掐了好一阵人中才醒过来,放声大哭,哭一阵又昏过去了。

  下葬后的第三天,韩世诚两口到坟上去烧纸,陈保省两口已经去过了。

  当天,陈保省收拾收拾家当,带着妻子、女儿就走了。回到总部后,他大病一场。病床前,妻子劝他:“大哥是好意,真要是一板凳砸下去,孬牛有个好歹,咱能过得好?”

  陈保省的牙咬得咯嘣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拃没有四指近,往槐树庄这条路,我是不再迈了!”

  陈晶还要上学,陈保省写了封长信,让陈晶捎给了韩世诚。韩世诚接过信后,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愣了好大一会儿,划根火柴把信烧了,一桩桩往事化为袅袅青烟。

  

  十二

  

  深秋,淇河的天空格外明朗,天空飘来一簇簇洁白的云朵。地里没啥活了,陈保省的妻子走进韩家门楼跟韩世诚的妻子说:“嫂,家也没活儿了,晶晶住校也不回来,我自己在家怪没意思,你兄弟秋后好胃疼,我想去他那儿照顾他一阵子。”

  韩世诚的妻子笑着说:“去吧,早该去了。你看你哥要捎句话不?”

  妻子来到测绘总队,陈保省自然高兴。吃过晚饭后,保省媳妇生怕把大哥交待的话忘了,赶紧说道:“门楼里咱大娘去世了。老人一生勤俭,病重时还特别交待——不要大办。咱大哥是个孝子,按照老人的要求没有大办。知道你忙,就没给你说。大哥让你不要难过,啥时回来到坟上烧张纸就行了!”

  “知道了。就是给我报丧,我也不一定回去。”陈保省不动声色地说。

  妻子没想到他说这话,瞪了他一眼,掏出一叠现金说:“人都是一心换一心,土地承包后,咱的地与大哥的地分在一块了。秋种夏收,我跟大嫂很少下地,都是咱大哥一个人干,干活的工钱从没提过,卖罢粮食算帐,扣除犁地、买肥料、浇水的钱,剩下的按人头分了,咱分了三千多块,我都拿来了。”

  陈保省不耐烦地说:“以后在我面前别咱大哥长、咱大哥短!我算是看透了,亲的打不断,义的安不牢。在他眼里,我一个堂堂的大干部还没有一个地痞流氓地位高。他娘死了,没给我说正好,省得我为难,槐树庄我是一步也不再迈了。”他看妻子的脸色变了,解释说,“我是国家的人,回到地方上是县级干部,回村里有啥意思!你看看槐树庄那些人的样,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还一个个架子恁大,你不先递个烟,不先开口,人家都不理你!哼,孬牛那个样,还在我面前装大瓣蒜!韩世诚还护着他!”

  妻子说:“你冤死大哥两口吧!怕你错怪大哥,咱嫂跟我说了半夜的话,她说,‘你家老人去世了,跟俺的老人有啥区别?您大哥也是睁眼哭、闭眼泪。咱是办事呢,怕出事,结果还是弄了个这。一个是醉鬼,一个在气头上,闹出点事算啥?’咱来那天,大哥把他自己家有脸面的人都叫了过去,把孬牛收拾了半夜,直到现在孬牛都还不理大哥。大哥两口待咱没说的,就是亲哥也难做到这一步。”

  这些话若出自别人之口,陈保省也许会一笑了之,夫妻本是同林鸟,他媳妇的话,他不能不听。

  陈保省抠了抠鼻子说:“前一阵儿我去中岳庙旅游,抽了一签,给你念念——‘鱼跃龙门已成神,身穿紫袍众人围。衣锦还乡打道府,贵人久等迎福门’。”

  他妻子说:“不要听瞎子胡咧咧、瞎嗒嗒。”

  “这可不是瞎子算的卦,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日有长短,月有圆缺,陈保省的官运近年来不太好,一次次晋升的机会都与他擦肩而过。他认真找过原因,是朝中没人?是文凭不高?还是年龄不占优势?一个个原因找到了,却又一次次被否定了。高山上的葡萄又红又艳,摘不到,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何必呢!跟自己同龄的人,到现在大部分连个商品粮户口还没弄到,自己孬好是个大干部。母亲在世时常说,“人比人该死,物比物该扔。”还劝他说,“不要学过去的地主,盖房一直盖到拆的地步,买地一直买到卖的地步。”老人的话很有哲理,急流勇退也是一种智慧。若用数学来形容他的人生阶段,以前的是加法,现在变成了减法。慢慢地,他对职位的高低看淡了,交往的朋友也有选择了。

  自从上次算过卦后,陈保省一直在思考卦上的文字。衣锦还乡从何谈起?如果转业回去,真有贵人相助的话,那这个贵人是谁?

  不久,陈保省真的衣锦还乡了。不过,他走到鹤壁就安营扎寨了。

  鹤壁市地处淇河之滨,相传因有仙鹤栖息于此地而得名。仙鹤不落无福之地,这里以储量丰富的乌金(煤)而著称,是一座以煤炭工业为主,以电子、化工、建材、轻纺、食品加工业等辅的新型工业城市。

  故地重游,陈保省感触颇深。当年他被母亲抱着,哥哥在后面跟着,来到这里才躲过霍乱,逃过一劫。那时,这里是荒山野岭、鬼狐出没,堪比人间地狱,挖煤、冶炼、烧瓷,无处不是血与泪的痕迹。今非昔比,现在他荣归故里,出任一家宾馆的总经理,可以说是光宗耀祖。

  他走进宾馆,以一个普通顾客的身份吃饭、住宿。一星期后,他以一个总经理的身份出现在大厅里,召开了一个全体员工大会,会上,他说:“你们看看,这是来到联合国总部了,还是来到鹤壁长虹宾馆了?总台上面有美国、英国、泰国好几个国家的时间表;再看看东西山墙上,一幅是南方山水、大瀑布;一幅是日本富士山樱花。这是鹤壁长虹宾馆,是鹤壁对外开放的窗口,要把鹤壁的人文风貌展示给顾客,可大厅里能找到一丝半点鹤壁的影子?”

  “我走遍大半个中国,淇河流域是文化积淀最厚重的区域之一。女娲抟土造人,后人为了纪念她,给她修庙,全国有几座女娲庙?清澈见底、文化底蕴深厚又没有污染的河流,全国能有几条?”

  陈保省抠了抠鼻子说:“我在沿海城市有个朋友,我同首长一块儿到他那儿去旅游,人家很热情,大块的牛肉,整只的烧鸡、烤鸭摆上桌,又是忙着蒸馍、炸油条,费劲不小,首长却不满意。我说,‘伙计,吃这些东西用到你这儿来?拿出世界少有、中国珍奇的当地特产来,领我们到那人间仙境去。他看了我几眼说:‘老兄,站着说话腰疼不腰疼?’我说,‘不腰疼,你到我那儿去,我拿出的都是你平时绝对见不着的东西。’

  “第二年,他带着首长来了。他们一到,我先端上盘无核枣,让他们先吃,我去做饭。我还没打出第一炉火烧,那位朋友就风风火火找到厨房说:‘这枣俺首长不让吃了,想拿走,跟你请示一下。’我说,‘中、中’。他急了,说:‘那我呢?’我指着火烧炉说,‘别急,你再尝尝另外一绝。’他蹦起来了,‘我们跑几千里来这儿,你就让吃个火烧,够意思吗你?’我说,‘让你享受享受皇帝、总统、国家领导人的待遇吧。这火烧用的可不是一般的小麦面粉,是淇河岸边的优质小麦面,历朝历代都是贡品。解放后,中南海、人民大会堂用的都是俺这儿的面粉。’我把面揉好,往面板上‘啪啪’一甩,葱花、小磨香油一抹,五香粉一撒,往鏊上一搁,哧啦啦地响,香味儿就出来了。

  “火烧一端上桌,他们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都说从来没吃过这么焦香酥脆、香喷喷的火烧,个个撑得弯不下腰。回去后,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那儿的无核枣、焦酥火烧真是人间美味,啥时候能再饱饱口福?’我说,‘来吧,到河里洗洗澡、钓钓鱼,够串酸枣摘个梨,体验一下啥是人间仙境吧。’

  “来到鹤壁我去了几家饭店,发现都有一个通病:川菜流行上川菜,粤菜流行上粤菜,结果是啥也没做成。人家多少代才创造出一种风味,你吃几顿就学会了,那可能吗?做饭的奥妙深得很,炸葱花谁都会,为什么有的人炸出来满厨香味,有的就炸不出来香味?同样一条鱼,人家做出的是奶汤,你做出的为啥是清汤?北京烤鸭全国有名,不少师傅专门去学都学不来。绝招就在炭上,只有苹果木炭才能烤出香气四溢的烤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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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保省说:“豫菜对各菜系的发展起到了母菜作用,被誉为各菜系之母。我们不能卖儿招女婿,远近不分。放着自己的特产不卖,去卖人家的下脚料。”

  “在咱宾馆餐厅吃饭时,一位服务员俩手染着红指甲,大拇指伸到饭碗里,烧得咧着嘴,给我端上了饭,我看着就恶心。我说,‘嗨,嗨,瞧这弄的!’她还当我怕烫着她呢,不知道我是嫌她脏,俩手甩甩说,‘不怕,习惯了’。”

  大家哄堂大笑。

  “我住宾馆这几天,发现客房没有住满过,餐厅没有坐满过。啥原因,三句话可以概括:宾馆没品位,膳食没特色,服务不规范。”

  陈保省是雷厉风行,说办就办。他请来几位画家,为大厅的东墙上画一幅《女娲造人图》,西墙上画一幅《仙女沐浴图》,栩栩如生,画面优美。不要说是新来的客人看后赞不绝口,顿生去淇河观光的念头,即便是生长在淇河边上的人看后也是久久不愿离去,陶醉于美景之中。会议室的墙上,一边挂的是《载驰图》,画的是许穆夫人在卫国灭亡时,力排许国士大夫之议,为卫国四处奔走。另一边是《孔子采风图》:孔子带着众多弟子在淇河岸上,手扶桑林,眺望远方,一叶小舟徐徐而来。身后桑林中,一对对少男少女在追逐嬉戏。餐厅、走廊与房间,抬头可见的是《西厢记》、《白蛇传》、“敬德打虎”、“八丈佛爷七丈楼”这些历史典故,风景都取材于淇河畔上,下面注解着典故的出处。

  宾馆膳食以豫菜为主,兼营其他。服务人员统一着装,规范管理。客人点菜时,每个服务员手里都拿一本制作精美的菜谱,上面写着每道菜的起源、主料、调料、制作工艺,哪位名人曾经品尝过,食后的评价以及这道菜的营养价值等,大受欢迎。

  宾馆对外实施一系列优惠政策:老人祝寿打折优惠,奉送一套“八仙祝寿”面食彩绘;儿童过生日除打折外,还奉送一套小动物泥塑;星期日免费发车送客人去淇河观光。

  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让宾馆生意火暴起来,成为客人住宿、单位开会、宴请宾客的首选地方,餐厅、床位天天爆满,门庭若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宾馆终究是个单位,总经理不可能所有的事都一竿子插到底,得有个领导班子来支撑。陈保省慢慢了解到宾馆里每个人的背景、靠山,在这些人里面,他相中了三个人:

  前厅经理接待八方客,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人都要接触,要由能说会道、貌美大方、身后又有靠山的女性担任。王丽的母亲是舞蹈演员,她本人也是能歌善舞,被公认为鹤壁三大美人之一,嫁给了一位市领导的儿子,正是大堂经理的合适人选。

  兆扬三十来岁,一表人才,能说会道,看啥人说啥话。上一任总经理是武大郎开店——比我高的不用,说他太能干了,不敢重用。常言说,啥主子用啥奴才,陈保省看上了他,任命他为办公室主任。

  宾馆的业务一是吃,二是住,陈磊的祖父名震河南,是河南巡抚的大厨,清朝慈禧南逃回京时,途经河南,就由他掌厨伺候,做的饭顿顿不重样,道道不同味,吃尽华夏美味的慈禧一时高兴,赏了他一件黄马褂。民国“河南会议”期间,蒋介石想欣赏一下他的厨艺,刚进厨房就被他轰了出去,骂道“客不进厨,连这条规矩都不懂,还当委员长?”新中国成立后,广交会展馆落成,广州来河南要大厨,就点名让他去。他儿子英年早逝,孙子陈磊从小就跟他学艺,卤、拌、炝、炒、炖、烧、炸、泡、焖、蒸、烩、氽、煎、爆、扒、腌、酱、拔等二十一般厨艺样样拿手,尽得真传,后厨就交给他负责。

  

  十三

  

  办公室主任兆扬敲开总经理室门,向陈保省笑道:“来了,刚把他接来,先安排在小客厅了。”

  陈保省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拿起老板台上的烟,抽出一根扔过去问:“你说的是那个大师吗?”

  “是。不好请啊,刚从北京来。他掏出个本让我看,都是大干部的名字,他说高级干部都是排队请他指点。相面,看阴阳宅,准得很。”

  “你先陪他,人家既然来了,要热情招待,我其实不太信这个。”

  兆主任说:“我们老家有句话说,‘不是你不信神,是你家没病人,小鬼拿住你的头疼,你照样给他送浆水。你不灾,他不来。’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陈保省点点头说:“既然来了,那就见见,中午我过去敬个酒。”他忘记了他娘曾经给他说过:“能交木匠、铁匠,不交风水先生、和尚。”

  陈保省摆了摆手,让他先过去。

  兆扬带住门,脸上堆满了笑。

  午饭时间到了,一位漂亮的服务员敲开小客厅的门说:“兆主任,陈总来看客人了。”

  大师有三十多岁,一脸横肉,手胖乎乎的,跟地摊上卖的猪蹄差不多,看起来有二百多斤,说话时喘着粗气。他姓田,是位阴阳师,据说从小拜名人为师,能断天上、人间、阴间事,能预测吉凶,还能让你逢凶化吉。

  陈保省与大师握手寒喧后,敬了根烟。田大师一口气吸了半截,说:“陈总,鄙人不才,我的话你先听听,看准不准。我看你虎步熊腰,有大福大贵之气。从小有一关口,你母亲抱你离开祖坟,逃过一劫。你前二十年出身贫贱,单门独户,受小人欺侮。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参加工作后,吉星领着你官位一步步高升,这十年你是春风得意。三十岁到四十岁时,你主坟乏力,吉星远离,一次次晋级都擦肩而过。你是十年一大运,运大运,属贵人之相。这十年中,你有三大运:一是给你老母亲送终。你母亲一天罪都没受,含笑西游,给你带来一笔钱财。二是你命贵克子,眼下千金一枝花。好花自有芳香来,今年要考大学。我说了,你是吉相,步步都有贵人相助。三是,你主坟乏力,需要补气。补过气后,国务院有你的位置,你最后退在副部级位置上。我从来不奉承人,信不信由你。”

  田大师的三声炮,句句都放在点子上,陈保省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感叹相见甚晚。他握着田大师的手说:“大师真是高人,说得一点不假,你要早点儿指点迷津,我陈某的厅局级早拿到手了!”

  兆主任看看陈总,再看看田大师,说:“要按陈总的能力,到国务院任个副总理,独当一面,也绰绰有余。”

  陈保省掏出一根熊猫烟,双手递给田大师,打着火机送过去,等田大师把手里的半截烟按在烟缸里,接过去点着后才坐下说:“仕途上的事我知道,官是越大越容易干,今天干啥,明天讲什么话,秘书、主任早都给你安排好了。不像在宾馆当经理,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店小二,都是伺候人的活儿,一会儿板着脸吵这个,笑脸哄那个,一天下来我的脸都累得难受。”

  他习惯性地抠了抠鼻子,点着了一根烟,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兆主任,饭咋安排的?”

  兆主任伸出三个手指头说:“按这个标准安排了。”陈保省摇了摇头说:“不中,不中,三百块能中?田大师不经常来,按一千的标准安排。”

  兆主任出去了。

  陈保省恭敬地说:“刘邦得三杰而得天下;刘备得诸葛才三分天下。田大师,我这后半生全拜托你了!”他两掌一合,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又说,“需要我配合啥,您尽管说。”边说边把整盒的熊猫烟塞到大师手中,大师一点儿也没推托,接过就塞兜里了,还用手摁了摁口袋。

  田大师说:“陈总,我这个人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敬我一丈,我敬你到天上。陈总出面不方便,可以交给兆主任,到时候你领我去认认你家主坟就行。买药、灌黄河水补气,这个道理我一说你就清楚了。人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死亡率最高,因为这个时辰是阴气与阳气交接的时候,阴气上不去,阳气接不住,人就断气了,就是这个道理。”他掰着压根儿就分不出关节的指头算了算说,“明天我还得到南方去,一个高级领导人的阴气也要补,等我回来咱就行动,宜早不宜迟。”

  门开了,兆主任进来说:“陈总、田大师,咱到贵宾室用餐吧,啥都准备好了。”吃过饭,陈保省请田大师到总经理室指点一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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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经理室坐北朝南,一连三间,东山墙下一排三组合的高档书柜,柜中藏书百卷,都是兆主任一张支票买来的,书中内容总经理无时间翻阅。书柜上摆着古玩、名瓷,墙上是名人字画,错落有致,老板台就放在书柜前。

  田大师一进门就“呀”了一声,说:“这非出事不可,犯了大忌!天上的星星都朝着北斗星,北斗星在正北方。你坐在东方,能坐稳吗?只怕不久就会宾馆倒闭,人蹲监狱!室内有种不祥的气味,你们闻到了没有?”

  这一炮把陈保省打晕了。往日把头抬得跟个抬头鹅一样的总经理,今天在田大师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他让大师先去休息,下午再说。有午休习惯的陈保省一中午没闭上眼。三点过后,兆主任又进来了,他压低声音向陈总说:“刚才大师说,得到黄河灌上两壶急流水,买上三十多味中药,一公一母两条海龙,看来得花不少钱啊!”

  “花、花吧,咱也不懂,听他说吧。”陈保省眼睛布满红丝,无精打采地说。

  “钱得叫他带走,你看咋办?”兆主任说。

  “得多少钱?我也没经过这种事。”

  “刚才他说北京那些大官补一回气,少了也得万儿八千,他愿意跟您交个朋友,我看至少也得二千块钱。不然的话,拿不出手啊!”

  陈保省皱起了眉头说:“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哪。要不让他明天再走,你看咋样?”

  “陈总,这其实也是宾馆的工作,我打张办公费用的条,你签个字,先走一步吧。”

  陈保省摇了摇头说:“这不合适吧?”稍后,又点了点头,抠了抠鼻子说,“那你写吧。”

  

  十四

  

  田大师回来了,他带来了一大包中草药,得到了陈保省的热情接待,在套房里,田大师拍了拍皮包说:“陈总,我老师常给我说,皇宫的房子只能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不能达到一万间,因为天宫玉皇大帝才住一万间;当先生开药方不能开全,要留给药圣一味。补齐的方子我不能说给你开全了,开全对你不好、对我不利,只能说是开齐了。”他打开包,取出两条干海龙说,“你瞧瞧,足尺码,一尺三,换个人怕是买不到。常言说,用药如用兵,开方讲究的是君臣配伍。你看,龙为君,药为臣,有安息香、苏合香;川芎、姜黄、红花、土牛膝、苏木、虻虫、天牛;枳实、砂仁、藿香、沉香;太子参、白术、当归、地黄、甘草等,开窍、活血、理气、滋补的都有了。”

  陈保省感激地说:“先谢谢大师,陈某以后定有重谢。黄河水下午让司机去拉,还要吩咐啥,你尽管说。”

  田大师说:“今天是十四,四在阴间是吉日,再买两把手电筒、两张锨,一张黄纸,拉来黄河水,今晚就行动。”

  “田大师,我解释一下,鹤壁离我老家太近,平时村里人赶集、拉煤都来这儿,坐上公共汽车一会儿到了,来到宾馆,你招待得孬了,拿不出手,咱心里过意不去;招待得好了,这是国家的财产,得有原则。因为这,家我都没回过,没告诉过任何人,连我妻子都不知道我转业到宾馆了。”陈保省说。

  田大师把烟点着,吸一口后又摁在烟缸里说:“陈总,你不用说,我已经看出来了。看透《齐门遁》,来人不用问,万物都在玄学之中。我老师今年八十六岁了,还担任着中国人体研究中心的主任,给高级领导当顾问,给西方国家总统竞选当这个。”他用手比画了一下,至于是什么意思,陈保省也不知道,只是附和着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保省偷偷地给祖坟补气,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

  人步入老年,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韩玉山老人自从当上林业队员,都是凌晨三四点钟起床,扛着铁锨就出门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棵小树苗从栽下到成材,多不容易,见财眼开的人,趁夜静没人,一会儿伐倒扛走了,再说啥都晚了。老人走出村头,看见陈家老坟一片手电筒光晃动,他走了过去。

  一轮明月挂在高高的夜空中,西边的太行山、东边的火龙岗清晰可见,淇河潺潺的流水声悦耳动听。陈保省走到一大片被枯草遮盖着的坟墓前停了下来,面前一座新坟格外显眼,坟墓上的白纸在无声地摆动着。

  田大师转身看了一遍,掏出烟递给陈保省一根,自己噙嘴里一根,问:“那边是座山吧?”

  陈保省说:“那不是山,叫火龙岗。”

  “你的眼看不到,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山。就跟北方的河一样,再大的河也叫河,南方的河再小也叫江。”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说,“你的先辈扎坟时可请过高人啊,这是一个龙穴之地!你看东到火龙山、西到太行山,天地之气都聚过来了。坟的走向是头枕火龙山,脚扎淇河水,在地相学上说,这是两山夹一河,必把江山夺,是千载难逢的帝王穴。可惜啊,也许这位高人地相学知识没学到家,也许是你陈家的钱没上到数,还是犯了个大忌。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没龙是一潭死水,真龙还没附位前,水干会遭家灭族亡之灾。四十年前豫北大旱,河水断流,您陈家遭过一场大劫难,死得只剩下你一道根,信不信由你!”

  古辈老事,大师就跟亲身经历过一样,怎不让陈保省信服得五体投地,他不住地点头:“是,是,大师说得一点不假,几百口人就剩我自己。大师拉一把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田大师说:“我看你是个忠厚义气之人,天机才给你泄露了。泄露天机,折寿、瞎眼、封嘴、中风、断腿。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押个大数钱,我到上天给您说情。日后我田家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子孙后代来到陈府给口饭吃,走时多少送点儿盘缠。”

  兆扬没等陈总说话先开口了:“以后来到鹤壁,就是到自家了,有陈家吃的,就有田家吃的。”

  陈保省点了点头,又抠了抠鼻子说:“兆主任都替我说了,点穴的事我懂,一万块钱准备好了。都是自己人,你说咋办咱就咋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好,陈总,不用你指点,这座是你父亲的坟。”

  “是,是,您看得真准啊。”

  田大师看了看表说:“我指点着,你俩挖着,挖到生土层为止。”俩人在后面挖,在坟的周围挖够了七个坑。田大师又走到坟的正前方,用手电筒照了照陈保省,跺了跺脚,意思是正穴在这儿。

  坑挖好了,药放好了,龙归位了,黄河水浇上了,启明星露出了笑脸,田大师说:“启明星出来了,就是要这个时候。一顺百顺,仨月见效,经过春夏秋冬,日月造化,功德圆满。”

  陈保省一再表示感谢。

  他们回到路上小车跟前,司机告诉他们,刚才有一位老头来过,问坟上一明一晃干啥?他说他没告诉老头。

  十五

  

  韩世诚清早在地里干活,三叔走到他跟前问,保省调到鹤壁一家宾馆当经理,半夜来家上坟,问他知道不知道?韩世诚摇了摇头。

  三叔走后,他再没心干活了。回到家,他让石头娘去问晶晶妈是真是假。

  石头娘回来叹气说:“去还不如不去,我还没说完,晶晶妈就哭了,说,‘难道真是没脸回这个家了?’她让你去鹤壁瞅瞅,看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三叔夜间做了个梦。”

  石头娘叹了口气又说,“我想他要是上坟,到了家门口,也该到家打个招呼,跟晶晶妈说句话。不该是夜里来,夜里走。是不是来上坟,坟上该有痕迹。他好歹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也不该就蚂蚱大个肚量。”两口来到坟上,一看更加怀疑了。

  韩世诚饭也顾不上吃,坐车来到鹤壁找到长虹宾馆,他走到总台问陈保省是在这儿当经理不是?服务员一口承认,是。他又说:“麻烦你一下,给陈经理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我找他有事。”说过之后,他走到西墙边看看《女娲造人图》,不见陈保省过来;又走到东墙下看看《仙女沐浴图》,还是不见他过来,难道他是不想见自己?又等了半个小时,他心中有点烦,在大厅里踱了两圈,走到总台跟服务员说:“你见到保省给他说一声,他哥等不上他,走了,让他有空回家一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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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是经理他哥,服务员立马拿起了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走到韩世诚面前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陈总让我带您上去。”

  陈保省站在总经理室门口,一见韩世诚出现在楼梯口,大步迎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大哥,你咋来了?”

  服务员站在一旁愧疚地说:“陈总,刚才这位大叔也没说清楚,让他久等了,对不起!”

  陈保省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走开,又喊住她,说:“端几盘水果过来。”转身把韩世诚让到总经理室,端出瓜子、糖果说,“大哥,真对不起了,你咋摸来了?我来到这儿,跟共产党接收国民党的烂摊子一样,忙得也顾不上回家看看你和三叔。前一段从上面来了一位玄学大师,多次要求到老坟上看看,白天我没空,半夜挤个时间去了。因为有大师跟着,又是三更半夜,也没去看看你,没想到害你跑一趟。要知道你来,让小车去接你。”

  “兄弟,要知道你调到这儿,家也放心了,我不怪你,干啥说啥,卖啥吆喝啥。以工作为重是对的,领导把一个单位交给咱是对咱的信任,既然干就要干好、干出成绩来。离家这么近,说话的时间长着呢,我就不打搅你了,给晶晶妈捎话不捎?”韩世诚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这时,俩服务员端着香蕉、苹果、葡萄敲门后走进来,韩世诚不得不又坐了下来。

  陈保省诚恳地说:“大哥,你是怕我管不起饭,还是嫌你兄弟招待得慢哪?不要说在宾馆你兄弟一个人说了算,就是咱拉棍要饭吃,咱买半斤红薯啃啃再走,你兄弟心里也踏实点!你坐下,我有话要说。原打算工作走上正轨了,回家去把你和嫂子接来住两天,逛逛街,说说话,可一直腾不出空来。三叔的身体还好吧?”陈保省的一番话让韩世诚没法再说走了。

  韩世诚点了点头说:“好,三叔还是那个样,闲不住。在林业队时,大队种的树苗都碗口粗了,他怕人毁坏,不分黑夜白天看着,也不要补助。省里让他去参加劳模会也不去。半夜三更常到你家院前院后地转,要不就放不下心。你屋后那几棵杨树,三叔给我说过好多次,‘刨了吧,墙根长树是个梯子呀!万一有个好歹说啥都晚了。’还是老人想得周到,前几天刨了,当梁细了点儿,当檩条还行。”

  “三叔是个好人,一直没把我当外人。走的时候给老人捎点儿礼品,表表我的心意。人不能忘恩,不能忘本,不能忘记自己姓啥叫啥。我在外地这么多年,家里没少让你们费心,你弟妹常念叨这事儿。有恩不报,是时候不到。我没忘槐树庄,没忘淇河。一个人在外,忙起来啥都顾不上想了,一闲下来想想这,想想那,激动起来整夜睡不着。报母之恩,人人有之,只是方式不一样。我要把淇河的历史文化和优美风光宣传给大家,让世人分享它的文明,分享它的文化内涵,也是一种报答方式。一会儿你看看大堂里的壁画,就知道你弟的内心了,那是我的创意。”

  “我看了,创意不错,画得也好。”韩世诚说。

  陈保省说着皱了眉头,走到老板台前拿起电话说了一句,一会儿进来一个人,他向韩世诚介绍说:“这是兆主任。”又指着韩世诚说,“这是我大哥,跟亲兄弟一样。现在你陪大哥去开个房间,让我大哥住下洗洗澡,休息会儿,晚上好好喝几杯。市里正在开会,我去看看,能脱开身我就回来了,大哥,对不住了。”

  韩世诚跟着兆主任走出总经理室,走了几步,兆主任停下来说:“你等一下,我给服务员打个电话开个雅间。”

  房间很漂亮,古色古香,高雅别致。墙上挂着一幅《小鬼撵鱼图》。画面上,清澈见底的河水中,一位美丽的女子头顶满天星斗,身在逆水中赶着一群鱼。河岸上一座地庵孤苦伶仃,上面布满了残雪。触景生情,韩世诚的目光停留在画面上,思绪沉浸于往事之中。

  兆主任问:“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现在那儿的地名还没变。画得不错,女鬼的神态很逼真,既诚恳又无奈。传说接替她的第一个替死鬼是个男人,被她丈夫给破了;第二个是个妇女,她看到替死鬼后面几个孩子哭得可怜,一时心软,又放过了人家;第三次是她自己不愿意投生,不想离开她丈夫。她认为他们夫妇虽不能同床共枕,总能朝夕相处,一连为丈夫撵了九年鱼,感动了阎王,破格封她为卫辉府城隍爷。是个古话吧,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

  兆主任赞美了一番淇河的优美风光和厚重历史,话题转到了陈保省身上——陈总有思想、有能力,来到宾馆后口碑很好。韩世诚只是点头,洗耳恭听。兆主任又谈起陈总很忙,家里如果需要化肥、柴油,他就能给办了,要是别的事情,他得请示陈总。

  韩世诚连连摆手说:“我只是来看看,没有别的事。我与保省也说过话了,吃过饭就走。”

  兆扬一听慌了,陈总没交待他打发客人走,只是探一下他的来意。他连忙说:“你先喝茶、先喝茶,我去催一下菜。”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陈保省的声音:“我给你说,他比我亲哥还亲,你咋能让他走?”门开了,他和兆主任一起走了进来。

  这种把戏韩世诚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一阵烦,站起来说:“保省,话咱都说过了。我给兆主任说了,吃过饭就走。你忙吧。”

  “坐,坐。”陈保省给兆主任说,“你去催一催我报的菜,快点上。”

  兆扬出去了,服务员端来了酒、菜。酒是名酒五粮液,菜是两荤两素,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缠丝蛋,一盘道口烧鸡,一盘红萝卜丝。陈保省给大哥斟了一杯酒说:“大哥,喝吧,过去做饭炸葱花都不舍得多倒滴油,这是油价钱的几十倍,开始喝着挺心疼,喝得多了也习惯了,一顿饭吃头牛也见怪不怪了。”

  “要不有句话叫‘好人不如好命,好粮食不如好行情’。一瓶酒,一瓶香油,让老太太选的话,她宁要一瓶油,也不要一瓶酒。我喝不出酒孬好,到嘴里都是辣的。”韩世诚尝了尝又放下了杯子说。

  陈保省夹了一块豆腐说:“有人说豆腐是西汉淮南王刘安发明的,他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明朝时传到朝鲜,清朝时传到日本。做豆腐不算是高科技,过去咱这儿几乎每个村都有人做,最出名的是王桥的豆腐,味道正,细腻,劲道,都卖到了北京、上海。我来之前,宾馆里卖的是‘日本豆腐’。要真是人家的东西,尝个稀罕倒也罢了,可又是本地生产的,不伦不类,叫人哭笑不得。”

  “中原地区的人不重视自己的文化遗产,可能是见多不怪,跟遍地都是文化遗产有关吧。”韩世诚说。

  “对、对,咱淇河两岸有多少名胜古迹,谁看都行,分文不收。不像外地,河南的一个名人,在他那儿住过,留下几句诗,人去房舍烂,人家又搭起来,成景点了。我到那儿去,心说几千里地,到老乡住过的地方看看吧,还得买门票掏钱呢。”

  门开了,服务员端着一盘热菜放在桌子上说:“烧猴头”。

  陈保省给韩世诚斟个酒说:“大哥,喝干吧,先喝为敬,我先喝了。”一仰脖下肚里说,“你喝嘛,北美洲有个加拿大,亚洲有个‘大家拿’,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一醉方休。”他又拿起筷子说,“猴头是‘草八珍’之首,一般人来了我不让后厨上这一道菜。大哥来了,我给大厨要的第一道热菜就是这。大哥,尝尝。”他等韩世诚夹起一筷子后,也夹起一块说,“猴头营养价值很高,药用价值也很高:性平,利五脏,滋补,抗癌,可惜咱这不产。”

  “老弟,你说错了。猴头的主要产区在太行山、伏牛山一带,父亲在世时就是靠经营淇河三珍、核桃、柿饼、猴头起家的。我听他说过,猴头是对生,这一棵树的南面长一个,不远的一棵树上北面必定有一个。传说是唐朝李世民封的,也是他第一个吃的。当年李世民带兵打仗来到山里,粮尽兵乏,饥饿难忍,士兵们在树林里捉到一只猴子,煮了锅肉汤,把头献给了李世民。李世民说,‘要是树上也能结猴头多好啊!’话音刚落,满山遍野的树上都挂满了猴头。人工培养早成功了,前几年乡里请来专家要求每个村都种。这盘就是人工培育的,白璧无瑕;野生的发黄,有飞虫、蚂蚁糟蹋的斑点。”(14)





 

 
     
(长篇连载)淇水滺滺(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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