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解宋困晋国复仇
公元前635年,卫文公在位25年卒,子姬郑嗣位,是为卫成公。公元前633年,周襄王19年春天,楚王拜成得臣为大将,亲统大兵,纠合陈、蔡、郑、 许四国诸侯,一同伐宋、齐,围宋缗(min)邑。宋成公使司马公孙固到晋国告急。当年,晋公子重耳在齐国得到了很高的待遇,后来周游列国时,得到宋国、楚国、秦国和周王朝的热情迎待,而曹国、郑国都不予接待,加上重耳奔齐时在卫国受到羞辱,所以,晋文公对卫、曹、郑三国非常痛恨。晋惠公14年(公元前637年),晋惠公卒,秦国护送重耳回晋即位,是为晋文公,从此结束了重耳19年的出走生涯。这时楚国伐其友邻,晋文公怎能不管。晋文公集群臣问计。狐偃道:“楚刚刚得曹而又新与卫结亲,曹、卫二国又是君的仇人。如兴师以伐曹、卫,楚必移兵来救,则宋围可解。”文公道:“善。”随告诉公孙固,使其回报宋公,令其坚守。公孙固领命去了。
次年春,晋文公以伐曹为名,派使者向卫国借道。卫大夫元咺对卫成公说:“当年晋君出亡奔齐通过卫境,先君未尝加礼。今来借道,君必听之。不然,晋国将先击卫而后破曹矣。”成公道:“寡人与曹共服于楚。若借道以作为晋伐曹之路,恐未结晋欢,而先取怒于楚。是得罪晋,仍交于楚,还是两国都得罪?”遂不同意借道。
晋使回报文公。文公道:“不出吾之所料也!”随命军队迂道南行,渡了黄河,行至五鹿之野。文公道:“咳!此介子推割股处也!”不觉凄然泪下,诸将皆感叹助悲。魏犨道:“吾等当拔城取邑,以为君雪往年之耻,何用叹息?”先轸道:“武子之言是也。臣愿率本部之兵独取五鹿。”魏犨道:“吾当助一臂之力。”文公许之。二将升车前进,先轸令军士多带旗帜,并把大旗高高举起,务必要高过树林。魏犨说:“吾闻‘兵行诡道’,今大张旗鼓,反使敌人知觉防备,不知何意?”先轸说:“卫国以前总是亲近齐国,近改事楚,国人不服,又害怕其他国家来讨。吾主要想继齐桓公之后图伯,不可示弱,当以先声夺之。”
卫地五鹿百姓想不到晋兵突然来到。登城瞭望,但见旌旗布满山林,正不知晋兵有多少。城内城外居民争先逃窜,守臣禁止不住。先轸兵到,无人守御,遂将五鹿一鼓拔之。派人向文公报捷。文公喜形于色,对狐偃说:“当年舅舅在此说过得土,今日可应验矣!”随留老将郤步扬屯守五鹿,大军移营,进军到敛盂驻扎。这时元帅郤縠忽得急病,文公亲往探望。郤縠道:“臣蒙主公不世之遇,本欲涂肝裂脑,以报知己。怎奈天命有限,死在旦夕!尚有一言奉启。”文公说:“卿有何言?寡人无不听教。”郤縠说:“主公伐曹、卫的目的是为了解除楚国对宋国的包围,因此必须好好计议,应先联合齐、秦。秦远而齐近,君宜速派使者赴齐,与齐侯结盟。齐正与楚国有隙,也想结晋。如得齐侯来会,则卫、曹必惧而投降,此制楚之全策也。”文公道:“善。”遂遣使通好于齐,叙述当年齐桓公如何对出走齐国的晋文公之好,愿与结盟,同攘荆蛮。时齐孝公已死,国人推立其弟潘继位,是为昭公,昭公新嗣大位,又面临楚国的入侵,正欲结晋以抗楚。闻知晋侯屯兵敛盂,随即起驾至卫地相会。
卫成公见五鹿已失,忙使宁速之子宁俞前来晋营谢罪请和。文公怒道:“卫开始不容借道,今害怕了才来求成,非其本心。寡人旦夕当踏平楚丘。”宁俞还报卫成公。这时楚丘城中,讹传晋兵将到,百姓惊慌失措。宁俞对卫成公说:“晋怒正盛,国人震恐,君不如暂出城避之。晋知主公已出,必不来攻楚丘。然后再乞求与晋结好,可保全社稷也。”成公叹道:先君不幸失礼于亡公子,寡人又一时不明,不许借道,以至如此,累及国人,寡人也无面目居于国中矣!”随一面使大夫元咺同其弟叔武摄国事,自己避居襄牛(今河南睢县)之地;一面使大夫孙炎求救于楚。
这时郤縠死于军中。晋文公痛惜不已,使人护送其丧归国。因先轸有取五鹿之功,升先珍为元帅。文公欲灭卫国。先轸谏道:“主公本意是为楚困齐、宋而来解围,今齐、宋之患未解,而先覆人国,非伯者存亡恤小之义也。况卫虽无道,其君已出,废置在我。不如移兵东进伐曹(今山东菏泽一代)。等到楚师救卫时,我师已在曹矣。”文公同意了先珍的意见,随后率领晋师东进伐曹,很快攻破了城池,擒住了曹共公。文公面数曹共公之罪,喝教:“幽于大寨,等胜楚之后,待听处分。”
十三、捉放曹晋楚斗法
这时楚成王已经攻克了宋国的缗邑(今山东济宁金乡县),正在包围宋国都城睢阳,迫而降之。忽报:“卫国遣使臣孙炎告急。”楚王召问其事,孙炎将晋取五鹿及卫君出居襄牛之事,备细诉说:“如救兵稍迟,楚丘不守。”楚王道:“吾舅受困,不得不救。”随留元帅成得臣及斗越椒、斗勃、宛春一班将佐带申、息二邑之兵,同各路诸侯继续围宋。自统蒍吕臣、斗宜申等,率中军亲往救卫。其他四路诸侯因怕本国有事,各各辞回,止留其将统兵。陈将辕选、蔡将公子印、郑将石癸、许将百畴,俱听元帅成得臣调度。
楚王行至半途,闻晋兵已移向曹国,正议救曹。这时接报:“晋兵已破曹,执其君。”楚王大惊:“晋之用兵,怎么这么神速?”遂驻军于申城,遣人往已被楚国占领的齐国谷地(今山东东阿县),召回公子雍及易牙等,将齐国谷地仍归还齐国,使申公叔侯到齐讲和,撤兵回国。又遣人往宋,欲召回成得臣之师。成得臣自恃其才,愤愤不平,对众将说:“宋城旦暮待破,怎么可以回兵呢?”斗越椒也认为这样。成得臣派斗越椒回报楚王:“愿少待破宋,奏凯而回。如遇晋师,请决一死战;若不能取胜,甘伏军法。”楚王召子文问道:“孤欲召子玉(指成得臣)撤军,而子玉请战,你看如何?”子文道:“晋之救宋,志在图伯;如果晋称霸主,对楚不利。现今诸侯国中,能与晋抗衡者只有楚,楚如再避晋,则晋遂称伯矣。且曹、卫皆吾之盟国,如楚避晋,曹、卫必惧而附晋。我们如果与晋相持,就可以稳定曹、卫之心?尽管如此,但也应告戒子玉不要轻易与晋交战,如能讲和而退,也不失南北之局也。”楚王依其言,吩咐斗越椒告戒成得臣可和则和,不要轻战。斗越椒回复成得臣,成得臣闻之,且喜楚王同意不立即班师,随攻宋愈急,昼夜不息。宋成公开始得公孙固报信,说晋侯将伐曹、卫以解宋围,仍尽力固守。这时楚国攻城愈急,心下转慌。大夫门尹般进言:“晋知楚国救卫之师已行,但不知楚国围宋之师未退也。臣请冒死出城,再见晋君,乞其救援。”宋成公说:“求人救急,岂可以空言往乎?”随集库藏中宝玉重器,造成册籍,让门尹般献于晋侯,以求进兵,只要楚国退兵,便照册献纳。门尹般提出还需要一人帮行,宋公使华秀老陪他去。二人辞了宋公,偷过楚寨,直奔晋军告急。门尹般、华秀老二人见了晋侯,涕泣而言:“敝邑亡在旦夕,寡君不惜重器,甘愿奉献,乞赐哀怜!”文公对先轸说:“宋事急矣!若不往救,是无宋也。若往救,必须战楚。郤縠临死前曾为寡人计议,必须联合齐、秦为助不可。今楚归谷地于齐,与齐通好;秦、楚又无隙,未肯合谋,你看怎样?”先轸道:“臣有一策,能使齐、秦自来战楚。”
文公欣然道:“请讲”。先轸说:“宋之贿我,可谓厚矣!受其贿赂而救,君何义焉?不如辞之。使宋以贿晋之物,分贿齐、秦,求二国向楚调和,以解宋围。楚若不从,则齐、秦与楚之隙成矣。”文公说:“如果楚国同意讲和,与我何利焉?”先轸说:“臣又有一策,能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文公说:“卿又有何计?”先轸说:“曹、卫,楚所爱也;宋,楚所嫉也。我已逐卫侯,执曹伯。二国土地在我掌握,与宋连界。如割取曹、卫田土划归宋国,则楚之恨宋愈甚。齐、秦虽请和,楚怎么能肯呢?齐、秦怜宋而怒楚,到时不会不与我们联合。”文公抚掌称善。随使门尹般将宝玉重器之数,分作两部,转献齐、秦二国,门尹般到秦,华秀老到齐,约定一般说话,相见之间,须要极其哀恳。
华秀老到齐国见了齐昭公,哀告:“晋、楚争雄,宋国危在旦夕,此难非上国不解。如上国得保吾国社稷,愿年年聘好,子孙无间。”齐昭公问:“今楚君何在?”华秀老道:“楚王也肯解围,已退师于申邑。惟楚令尹成得臣新得楚政,认为敝邑旦暮可下,贪功不退。所以我主公特来派我求救于上国!”昭公道:“楚王前日取我城池,近日复归于我,结好而退,此无贪功之心。既然楚令尹成得臣不肯解围,寡人当为宋曲意请之。”乃命崔夭为使,来到宋国淮阳城外,往见成得臣,为宋求释。门尹般到秦,也如华秀老之言。秦穆公也遣公子絷为使,前来讨情。齐、秦两不相照,各自遣使,门尹般和华秀老俱转到晋军回话。文公对二人说:“寡人已灭曹、卫,其田近宋者,不敢自私。”随命狐偃同门尹般收取卫田,命胥臣同华秀老收取曹田。把两国守臣,尽行赶逐。崔夭、公子絷正在成得臣幕下替宋讲和,恰好那些被逐的守臣纷纷来诉,说:“宋大夫门尹般、华秀老倚晋之威,将本国田土都割据去了。”成得臣大怒,对齐、秦使者道:“宋人如此欺负曹、卫,岂像个讲和的?不敢奉命,休怪,休怪!”崔夭和公子絷一场没趣,即时辞回。晋侯闻成得臣不准齐、秦二国之请,派人于中途将二国使臣迎到营中,盛席款待,诉以“楚将骄悍无礼,即日与晋交战,望二国出兵相助。”崔夭、公子絷领命去了。
成得臣对众将说:“不复曹、卫,宁死必不回军!”楚将宛春献策说:“小将有一计,可以不劳兵刃,而复曹、卫之封。” 得臣问:“子有何计?”宛春道:“晋之所以逐卫君,执曹伯,皆为宋也。元帅遣一使至晋军,好言讲解,要晋复了曹、卫之君,还其田土,我这里也解宋围,大家罢战休兵,岂不为美?”得臣说:“如果晋不听如何?”宛春说:“元帅先以解围之说,明告宋人,暂缓攻城。宋人一心要想解脱目前的困境,肯定派人说服晋国和解。若晋侯不允,不但曹、卫二国怨晋,宋也怒之。聚三怨以敌一晋,我之胜数多矣。”得臣道:“谁人敢使晋军?”宛春说:“元帅若以见委,春不敢辞。”得臣随放缓对宋国的围攻,命宛春为使,乘单车直抵晋营,对晋文公说:“君之外臣得臣,再拜君侯麾下,楚之有曹、卫,也如晋之有宋也。君若复卫封曹,得臣也愿解宋之围。彼此修好,各免生灵涂炭之苦。”言犹未毕,只见狐偃在旁,咬牙怒目骂道:“子玉好没道理!你释了一个未亡之宋,却要我这里复两个已亡之国。有这么便宜的事吗?”先轸急踢狐偃之足,对宛春说:“曹、卫罪不至于灭亡,寡君也欲复之。且请暂住后营,容我君臣计议施行。”
栾枝引宛春归于后营。狐偃问先轸:“子载真想听宛春之请乎?”轸道:“宛春之请,不可听,不可不听。”偃道:“为什么?”轸说:“宛春此来,是子玉的奸计,他想居德于己,而归怨于晋也。不听,则弃三国,怨在晋;听之,则复三国,德又在楚。为今之计,不如私许曹、卫,以离其党,再拘执宛春以激其怒。成得臣性刚而躁,必移兵索战于我。是宋围不求解而自解也。如果子玉自与宋通和,则我遂失宋矣。”文公道:“子载之计甚善!但寡人前受楚君之惠,今拘执其使,恐于报施之理有碍。”栾枝说:“楚吞噬小国,凌辱大邦,此皆中原之大耻;君不图伯则已,如欲图伯,耻在于君,怎么能在乎区区小惠呢?”文公说:“就按你说的办吧”。遂命栾枝押送宛春于五鹿,交付守将郤步扬小心看管。将宛春原来所带车骑从人尽行驱回,教他们传话于成得臣:“宛春无礼,已被囚禁。待拿得令尹,一同诛戮。”从人抱头鼠窜而去。文公打发宛春事毕,使人告诉曹共公:“吾君岂为出亡小忿,来责备与你呢?之所以不原谅你,就是因为你依附于楚的缘故。君如果遣使告绝于楚,表明与晋和好,当立即送你还曹耳。”曹共公急于求释,信以为然,遂写书派人送给成得臣,书道:
“孤惧社稷之陨,死亡不免,不得已而附于晋,不得复事上国,上国若能驱晋以为孤宁宇,孤敢有二心耶?”
文公又使人往襄牛见卫成公,也以复国许之。成公大喜。宁俞谏道:“此晋国反间之计,不可信之。”成公不听,也致书得臣,大约如曹共公之语。这时成得臣已得知宛春被拘之事,咆哮大骂:“晋重耳,你是跑不伤饿不死的老贼!当初在我国中,是我刀砧上的一块肉,今才得以返国为君,怎么如此欺负人!自古‘两国相争,不罪来使。’如何将我使臣拿住?吾当亲往与他讲理。”正在发怒,帐外小卒报道:“曹、卫二国,各有书札上达元帅。”得臣想道:“卫侯、曹伯流离之际,有甚书来通我?必是打探得晋国出现什么破绽,私来报我,此天助我成功也!”启书看时,却是从晋绝楚的话头,气得心头一片无明火,直透上三千丈不止,大叫道:“这两封书,又是重耳老贼逼他写的!老贼,老贼!今日定要拚个死活!”随吩咐大小三军:“撤了宋围,且去寻晋重耳决战。等我破了晋军,还能怕你残宋走往那里去?”斗越椒劝道:“我王曾叮咛‘不可轻战’。如元帅要战,还须禀命我王而行。况齐、秦二国,曾为宋求情,恨元帅不从,必然派兵助晋。我国虽有陈、蔡、郑、许相帮,恐非齐、秦之敌。必须入朝请求添兵加将,方可迎敌。”得臣说:“就烦大夫一行,以速为贵。”
斗越椒奉元帅将令,速到申邑来见楚王,奏知成得臣请兵交战之意。楚王怒道:“寡人告戒子玉切勿与战,他偏强要出师,能保必胜乎?”越椒说:“得臣有言在前:‘如若不胜,甘当军令。’”楚王终不快意,但还是派斗宜申集兵千余前往支援,楚王疑其必败,不肯多发援兵。成得臣之子成大心,聚集宗人之兵约六百人,自请助战。楚王许之。斗宜申同斗越椒领兵至宋,得臣看增兵甚少,心中愈怒,大言道:“便不添兵,难道我胜不得晋?”即日约会四路诸侯之兵,拔寨而起。这一去,正中了先轸的机谋。成得臣自将中军,使斗宜申同郑、许二路兵将为左军,使斗勃同陈、蔡二路兵将为右军,直逼晋侯大寨,分作三处屯扎。
十四、战城濮晋国称霸
闻报楚军终于来战,晋文公集诸将问计。先轸说:“本来就是为了诱敌出动,予以打击,现在终于来了,正和我们的意图。楚自伐齐围宋,以至于今,其师老矣。我们必须与他决战,不能错失良机!”狐偃道:“主公昔日在楚君面前,曾有一言:‘他日治兵中原,请退避三舍。’今遂与楚战,是无信也。主公向来不失信于中原人,现在怎能失信于楚君?必避楚。”文公道:“子犯之言是也。”传令“三军俱退!”晋军退了三十里,军吏来禀道:“已退一舍之地矣。”文公说:“再退。”又退三十里,文公仍不许驻军。直退到九十里之程,到了卫国的城濮(今山东鄄城西南),恰是三舍之远,方叫安营扎寨。这时齐孝公命上卿国懿仲之子国归父为大将,崔夭副之;秦穆公使其次子小子慭为大将,白乙丙副之,各率大兵,协助晋军战楚,俱于道了城濮下寨。宋围已解,宋成公也遣司马公孙固到晋军拜谢,主动留在军中助战。
楚军见晋军移营退避,各有喜色。斗勃道:“晋侯以君避臣,对于我们来说也给足了面子。不如借此旋师,虽无功,亦免于罪。”得臣怒道:“吾已请添兵将,若不与战,何以复命?晋军既退,其气已怯,宜速追之!”传令速速进军。楚军行了九十里,在城濮恰与晋军相遇。得臣审度地势,凭山设阻,据险为营。
晋诸将对先轸说:“楚若据险,攻之难拔,宜出兵争之。”先轸道:“据险是为了固守。楚兵远来,志在战而不在守。虽据险,又有何用?”这时晋文公也对战楚信心不足。狐偃奏道:“今日对垒,势在必战。战而胜,可以伯诸侯;即使不胜,我国外河内山足以自固。楚能奈我何?”文公意犹未决。军吏忽报:“楚国使人来下战书。”大意要与晋军决一死战。文公使栾枝答其书曰:
寡人未忘楚君之惠,是以敬退三舍,不敢与大夫对垒。大夫必欲观兵,敢不惟命!诘朝相见。
楚使者去后,文公与先轸再次检阅兵车,共七百乘,精兵五万余人,还不包括齐、秦之兵。文公登上有莘山以望楚师,见其疏密有序,进退有节。叹道:“亏得我听了郤縠的遗教,精心进行了组织,并请得秦、齐援兵相助。否则真不好对付楚兵。”随使人上山伐木,以备战具。先轸分拨兵将,使狐毛、狐偃引上军,同秦国副将白乙丙,攻楚左师,与斗宜申交战。使栾枝、胥臣引下军,同齐国副将崔夭,攻楚右师,与斗勃交战。各授计策行事。自与郤溱、祁瞒中军结阵,与成得臣相持。却叫荀林父、士会各率五千人为左右翼,准备接应,再叫国归父、小子慭在楚军背后埋伏。只等楚军败北,便杀入楚军大寨。赵衰、孙伯纠、羊舌突等一班文武,保护晋文公在有莘山上观战,再叫舟之侨于南河整顿船只,伺候装载楚军辎重,临期无误。
次日黎明,晋军在有莘山列阵,楚军列阵于南,彼此三军各自成列。成得臣传令:“左右二军先进,中军继之。”晋下军大将栾枝打探得楚右师用陈、蔡为前队,喜道:“元帅密对我说:‘陈、蔡怯战而易动。’我必先挫陈、蔡,则右师不攻而自溃矣。”随使白乙丙出战。陈将辕选、蔡将公子印,欲在斗勃面前建功,争先出车,未及交锋,晋兵忽然退后。二将正在追赶,只见对阵门旗开处,一声炮响,胥臣领着一阵大车冲将出来。驾车之马都用虎皮蒙背。楚军马匹见之,认为是真虎,惊惶乱跳。执缰者拿把不住,牵车回走,反冲动斗勃后队。胥臣和白乙丙乘乱掩杀,胥臣斧劈公子印于车下,白乙丙一箭射中斗勃面颊。斗勃带箭而逃,楚右师大败,死者不计其数。栾枝遣军卒假扮作陈、蔡军人,执着楚军旗号,往报楚军,说:“右师已得胜,请速速进兵,共成大功。”
得臣站在车上望之,但见晋军北奔,烟尘蔽天。喜道:“晋下军已经战败!”随急催左师并力前进。斗宜申见对阵大旗高悬,料是主将,抖擞精神冲杀过来。这里狐偃迎住,略战数合,只见晋军阵后大乱,狐偃回辕便走,大旗也往后退行。斗宜申误认为晋军已溃,随即指挥郑、许二将奋力追击。忽然晋阵中鼓声大震,先轸、郤溱引精兵一枝,从半腰里横冲过来,将楚军截成二段。狐毛、狐偃回身复战,两下夹攻。郑、许之兵先自惊溃。斗宜申招架不住,拚死命向外冲杀,遇着齐将崔夭又杀一阵,楚军尽弃其车马器械,混杂于步卒之中,爬山而遁。原来晋下军诈败北奔,所起烟尘,却是栾枝砍下有莘山之木拖于车后,车驰木走,自然烟尘弥漫,哄得楚左军贪功索战。狐毛又诈设大旗,装作溃逃之形,叫人拖之而走。狐偃佯败,诱敌驱赶。先轸早已算定,咐咐祁瞒虚建大将旗,守定中军,任敌军如何挑战,切不可出应。先轸自己却引兵从阵后抄出横冲过来,恰与二狐夹攻,遂获全胜。这都是先轸预定下的计策。
楚元帅成得臣虽恃勇求战,想着楚王两番告诫之语,却也十分持重。传闻左右二军都已进战得利,正在追逐晋兵,遂令中军击鼓,使其子小将军成大心出阵。祁瞒先时也按照先轸之戒,坚守阵门,全不出战。楚中军又发第二通鼓,成大心手提画戟,在阵前耀武扬威。祁瞒忍耐不住,使人察之,回报:“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祁瞒说:“谅童子有何本事!手到拿来,也算我中军一功。”喝道“擂鼓!”战鼓一鸣,祁瞒舞刀出营,迎战成大心,二人约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败。斗越椒在门旗之下,见小将军未能取胜,拈弓搭箭,一箭射中祁瞒的盔缨。祁瞒吃了一惊,欲待退回本阵,恐冲动了大军,只得绕阵而走。斗越椒大叫:“此败将不须追之,可杀入中军,擒拿先轸!”晋军大乱。却得荀林父、先蔑两路接应兵到,荀林父接住斗越椒厮杀,先蔑接住成大心厮杀。成得臣麾军大进,挥臂大呼:“今日若容晋军一个生还,誓不回军!”正在指挥,先轸、郤溱兵到,两下混战多时。栾枝、胥臣、狐毛、狐偃一齐都到,晋军如铜墙铁壁围裹将来。成得臣方知左右二军已溃,无心恋战,急急传令鸣金收军。怎当得晋兵众盛,把楚家兵将分做十来处围住。小将军成大心一枝画戟神出鬼没,率领宗兵六百人,无不以一当百,保护其父成得臣拚命杀出重围。回头不见斗越椒,成大心复翻身杀入包围。斗越椒是得臣的从弟,生得状如熊虎,声若豺狼,有万夫不当之勇,精于射艺,箭无虚发,在晋军中左冲右突,正在寻找成家父子,恰好撞见成大心,成大心说:“元帅已脱离出围,将军可快行!”两个遂合做一处,各奋神威,又救出许多楚军,突围而出。
晋文公在有莘山上,观见晋兵得胜,忙使人叫先轸传谕各军:“只要把楚兵逐出宋、卫之境就行,不必大量擒杀,免得伤了两国之情,负了楚王当年施惠之意。”先轸遂约住诸军,不行追赶。祁瞒违令出战,按军法斩首。
陈、蔡、郑、许四国损兵折将,各自逃生回本国去了。成得臣同成大心、斗越椒出了重围,急投大寨。前哨报:“寨中已竖起齐、秦两家旗号了!”原来国归父、小子憖二将杀散楚兵,占了楚军大寨,辎重粮草尽归其手。得臣不敢经过,只得返回从有莘山后沿睢水一路而行,斗宜申、斗勃各引残兵来会。行至空桑地面,忽然连珠炮响,一军当路,旗上写“大将魏”字。魏犨原先随重耳在楚国独制貘兽,楚人无不服其神勇。今日路当险处,遇此劲敌,楚国残兵个个成惊弓之鸟,早已望风而溃。斗越椒大怒,叫小将军保护元帅,奋起精神独力拒战。斗宜申、斗勃也只得勉强相帮。魏犨力战三将,水泄不漏。正在相持,忽见北来一人飞马而至,大叫:“魏将军罢战,先元帅奉主公之命放楚将生还本国,以报出亡时款待之德。”魏犨方才住手,教军士分开两下,大喝:“饶你去!”得臣等奔走不迭,回至连谷。点检残军,中军虽有损折,尚十存六七;申、息之师分属左右二军者,所存十无一二。得臣大恸道:“本来为了扬楚之威,不意中了晋人诡谋,贪功败绩,获罪无疑?”随与斗宜申、斗勃俱自囚于连谷,使其子成大心率领残军去见楚王,自请受诛。
这时楚成王尚在申城,见成大心至,大怒道:“你父有言在先 ,‘不胜甘当军令,’今又有何言?”大心叩头说:“臣父自知其罪,便欲自杀,臣实止之,以待君令,甘受国法。”楚王道:“楚国之法,兵败者死。诸将速宜自裁,毋污吾之剑刃。”大心见楚王无怜赦之意,号泣而出,回复得臣,得臣叹道:“纵楚王赦我,我又有何面目见申、息父老呢?”随北向再拜,拔佩剑自刎而死。
十五、挟周王践土会盟
晋文公既败楚师,随移兵屯于楚之大寨。国归父、小子憖二将率兵奏凯各回本国。宋司马公孙固也自请回,宋公自遣使拜谢齐、秦。
文公对赵衰说:“曹、卫之耻已雪,惟郑仇未报,奈何?”赵衰说:“君之凯旋之师经过郑境,不怕郑之不来。”文公从之。行不数日,遥见一队车马,簇拥着一位贵人从东而来。前队栾枝迎住问道:“来者何人?”答道:“吾乃周天子之卿士王子虎也。闻晋侯伐楚得胜,安定中国。故天子亲驾銮舆,来犒三军,先令虎来报知。”栾枝随引子虎来见文公。文公问众臣:“今天子犒劳寡人,在路途中如何行礼?”赵衰说:“此去衡雍不远,有地名践土(在今河南原阳县西),其地宽平,在那里连夜建造王宫。然后主公引列国诸侯迎驾,以行朝礼,此不失君臣之义也。”
文公遂与王子虎订期,约以选五月吉日,在衡雍践土(今河南原阳县西)候周王驾临。子虎辞去。晋国大军望衡雍而进。途中又见一队车马,有一使臣来迎,来的是郑大夫子人九,奉郑伯之命,恐晋兵来讨其罪,特来迎接。晋文公闻得此意,怒道:“郑闻楚败,惧而来迎,非出本心,寡人待觐王之后,当亲率师徒,兵临城下。”赵衰进言:“自我出师以来,逐卫君,执曹伯,败楚师,兵威大震。再去攻郑,劳师重矣?君应当允许郑国归顺。如郑坚心来归,可以赦免;如郑有二心,吾兵休息数月,再来讨之未晚。”文公随允许郑国求和。晋大军至衡雍下寨。一面使狐毛、狐偃帅本部兵往践土筑造王宫;一面使栾枝入郑城,与郑伯为盟。郑伯亲至衡雍,前来谢罪。文公复与歃血订好,郑伯退去。文公私下对诸臣说:“吾今日不喜得郑,喜楚之失子玉也。子玉死,大家不足虑,诸卿可高枕而卧矣!”
狐毛、狐偃筑王宫于践土,照依明堂之制。王宫两边又建馆舍数处,昼夜施工,月余而毕。传檄诸侯:“五月朔日,践土取齐。”届时,宋成公王臣、齐昭公潘都是原来的友好,郑文公捷是新附之国,先来赴会。其他国家鲁僖公申与楚通好,陈穆公款、蔡庄公甲午均与楚连兵,都是楚党,这时怕得罪晋国,也来赴会。邾、莒小国,自不必说。只有许僖公业事楚最久,不愿从晋。秦穆公任好虽与晋合,从未与中国会盟,迟疑不至。卫成公郑,出在襄牛;曹共公襄见拘五鹿;晋侯曾许卫、曹二国复国,但尚未明赦,也没有通知他们来。
卫成公闻晋将在践土会盟,对宁俞说:“践土会盟也不通知卫国,晋怒尚未息也。我不能再呆在襄牛了!”宁俞说:“君如出奔,谁能纳君呢?不如让位于叔武,使元咺辅助,以乞盟于践土。君出走后,天如存卫,叔武能够赴盟,卫国就得到认可了。叔武有国,如君有国一样。况叔武素来仁厚,岂能代立?肯定会为君复位着想的。”卫侯心虽不愿,到此地位无可奈何,使孙炎以卫成公之命回国向弟弟叔武传达宁俞说的的意思。孙炎领命,往楚丘去了。卫侯又问宁俞:“寡人今欲出奔,何国可往?”俞踌躇未答。卫侯又说:“楚国如何?”俞说:“楚、卫虽有姻缘,然而楚国实晋仇也。并且日前已经去书告绝于楚,不可再往。不如去陈,陈国也正在依附于晋,我们可借此寻找通好于晋的机会。”卫侯说:“不对,告绝楚国不是我的本意,楚必谅之。晋、楚将来谁是霸主尚未可定。使叔武事晋,而我依附于楚,两途观望,怎么不可呢?”卫侯遂踏上了去楚国的道路。卫成公到了楚境,被楚边境的人追打。卫成公只得改去陈国,他这才知道宁俞的先见。
孙炎见叔武,致卫侯之命。叔武说:“吾可以守国,但不敢受位。”随即同元咺道践土赴会。临走前让孙炎回复卫侯:“见晋之时,吾必当为兄乞怜求复也。”元咺说:“君性多猜忌,吾不遣亲子弟相从,何以取信?”随使其子元角,伴孙炎同往,名虽问候,实则把自己的儿子留在卫侯身边作人质。公子歂犬私对元咺说:“卫成公已不能复位了,你何不以让国之事明告国人,拥立叔武为君呢?这样晋人必喜。卫国还不是你和叔武的了?”元咺说:“叔武不敢无兄,吾怎么敢无君呢?这次赴会就是为了恢复君位矣。”歂犬语塞而退。歂犬恐卫侯一旦复国,元咺泄漏其言,未免得罪卫侯,随私往陈国,密报卫侯,反说:“元咺已立叔武为君,阴谋拜会晋国以定其位。”卫成公疑其言,问孙炎。孙炎说:“臣不知也。元角见在君所,其父有谋,角必与闻,君何不问之?”卫侯又问于元角,角言并无此事。宁俞也说:“咺如不忠于君,肯遣子来这里随君侍候吗?君勿疑也。”
到了五月丁未日,周襄王驾幸郑地践土。晋侯率各诸侯提前到三十里外迎接。襄王到了临时建起的王宫,诸侯谒拜稽首。起居礼毕,晋文公将楚国俘获献于襄王,一共是:被甲之马百乘,步卒千人,器械衣甲十余车。襄王大喜道:“自伯舅齐侯之后,荆楚复强,窥视中原。得叔父仗义翦伐,以尊王室。自文武以下,皆赖叔父之功,岂惟朕躬。”晋侯再拜稽首道:“臣重耳幸歼楚寇,皆仗天子之威,臣何功焉?”次日,襄王设酒以犒晋侯。使上卿尹武公、内史叔兴策命晋侯为方伯。宣命道:“从现在起,委拜晋侯专施征伐,以惩治那些与王室作对的罪人。”晋侯谦逊拜谢再三,然后敢受。遂以王命布告于诸侯。襄王复命王子虎册封晋侯为盟主,合诸侯修盟会之政。晋侯在王宫之侧设下盟坛,诸侯先至王宫行觐礼,然后集聚盟坛。王子虎监临其事,晋侯先登,执牛耳,诸侯以次而登。元咺已引叔武谒见过了晋侯,会盟之时,叔武以摄卫君之位,附于盟书之末。子虎宣读誓言:“凡兹同盟,皆奖王室,毋相害也。有背盟者,明神殛之;殃及子孙,陨命绝祀!”诸侯齐声道:“王命修睦,敢不敬承!”各各歃血为信。
盟事既毕,晋侯打算引叔武见襄王,立为卫君,以代成公。
叔武涕泣辞道:“昔宁母之会,郑子华以子奸父,齐桓公拒之。
今君方继桓公伯业,能让我以弟奸兄吗?君侯如果真正嘉惠于武,请答应我的请求,恢复我兄的君位。卫国将永事君侯,不敢不尽!”元咺也叩头哀请,晋侯方才首肯。
歂犬派人到践土暗自探听,回报说叔武已代君歃血为盟,歂犬则添油加醋地对卫侯说,晋侯已同意叔武取而代之,卫侯信以为真,对元咺非常痛恨,遂将元咺之子元角杀死。
十六、囚成公君臣对堂
践土会盟之后,晋文公率领诸将回朝。一日,文公坐朝,正与狐偃等议曹、卫之事,忽报:“卫国有书到。”文公说:“此必叔武为兄求宽也。”启而观之,书曰:
君侯不泯卫之社稷,许复故君。举国臣民,咸引领以望高义。惟君侯早图之!
陈穆公也有使命至晋,代卫、郑致悔罪自新之意。文公这才各发回书,允许卫成公复归故国,命郤步扬不必阻拦。叔武得晋侯宽释之信,急发车骑到陈往迎卫侯。陈穆公也派人随驾。公子歂犬对成公说:“叔武代理国君已久,国人归附,邻国同盟,此番来迎,不可轻信。”卫侯道:“寡人也虑之。”随派宁俞先到楚丘,探其实信。宁俞只得奉命而行。到了卫国,正值叔武在朝中议政。宁俞入朝,望见叔武设座于殿堂之东,西向而坐。一见宁俞,降坐而迎,见礼非常恭敬。宁俞故意问:“太叔摄位怎么不坐到正位上呢?”叔武说:“此正位是吾兄所御,吾虽侧其傍,尚感不安,怎么敢坐到正位呢?”宁俞说:“俞今日方见太叔之心矣。”叔武诚恳地说:“吾思兄甚切,朝暮悬悬,望大夫早劝君兄还朝,以慰我心。”俞遂与叔武订期,约定六月辛未吉日入城。宁俞出朝,百官之众纷纷议论,对宁俞说:“故君如果复入,肯定会把大臣们分为两部分,一是随君出行的人,都是有功之人,二是没有随君出行的人,都是有罪的,如何是好?”宁俞说:“我奉故君来此传谕大家:‘不论行居,有功无罪。’如有不信,当歃血立誓。”大家说:“若能共盟,更有何疑!”俞遂对天设誓道:“行者卫主,居者守国,在内在外,各尽其力。君臣和协,共保社稷,倘有相欺,明神是殛!”众皆欣然而散,说:“宁子不欺吾也。”叔武又遣大夫长癏专守国门,吩咐:“如有从南来的人,不论早晚,立刻放入。”
宁俞回复卫侯,言:“叔武真心奉迎,并无歹意。”卫侯也自相信。怎奈歂犬谗言在前,恐临时不合,反获欺谤之罪,又对卫侯说:“太叔与宁大夫定约,焉知不预作准备,以加害于君?君不如先期而往,出其不意,可必入也。”卫侯疑心太重,随从其言,即时发驾。歂犬请为前驱,卫侯许之。宁俞奏道:“臣已与国人订期矣。君若先期而往,国人必疑。”歂犬大喝:“俞不让吾君速入,是何主意?”宁俞再不敢复谏,只得奏言:“君驾若即发,臣请先行一程,以晓谕臣民,而安上下之心。”卫侯道:“卿为国人言之,寡人不过想尽早见臣民一面,并无他故。”宁俞去后,歂犬道:“宁之先行,事可疑也。君行不宜迟矣!”卫侯催促御人,并力而驰。
宁俞先到国门,长癏问知是卫侯之使,随即放入。宁俞说:“君侯马上也到。”长癏说:“前约辛未,今尚戊辰,怎么这么快?你先入城报信,吾当奉迎。”宁俞刚刚转身离去,歂犬前驱已到,说:“卫侯在后面。”长癏急整车从,迎将上去。歂犬先入城去了。这时叔武正亲自督促宫中扫除宫室,并在宫中洗头发。闻宁俞报言:“君至。”叔武且惊且喜,仓卒之间,正欲问先期之故,忽闻前驱车马之声,认是卫侯已到,心中喜极。头发尚未干,来不及梳理,急将一手握发,疾速而出,正撞了歂犬。歂犬恐留下叔武,兄弟相逢叙出前因,远远望见叔武到来,遂弯弓搭箭射向叔武。叔武被箭射中心窝,望后便倒。宁俞急忙上前扶救,叔武已死。元咺闻叔武被杀,吃了一惊,大骂:“无道昏君!枉杀无辜,天理岂能容汝?吾当投诉晋侯,看你坐位可稳?”痛哭了一场,急忙逃奔晋国去了。
成公来到城下,长癏迎住。长癏述叔武吩咐之语:“早来早入,晚来晚入”。卫侯叹道:“吾弟果无他意也!”才入城,只见宁俞带泪而来,说:“叔武喜得主公来到,不等洗好头,忙握发来迎,被前驱所杀,使臣失信于国人,臣该万死!”卫侯面有惭色,答道:“寡人已知夷叔之冤矣!卿不要再说了。”随驱车入朝,百官尚未知觉叔武之死。宁俞引卫侯看视叔武之尸,两目圆睁如生。卫侯趴在叔武尸体上失声痛哭:“夷叔,夷叔!我因尔归,尔为我死!哀哉痛哉!”只见叔武双目闪烁有光,渐渐而瞑。宁俞道:“不杀前驱,何以谢太叔之灵?”卫侯随命拘之。这时歂犬正欲逃遁,被宁俞派人擒来。歂犬道:“臣杀太叔,也为君也!”卫侯大怒道:“汝谤毁吾弟,擅杀无辜,今又归罪于寡人。”命左右将歂犬斩首号令。吩咐以君礼厚葬叔武。国人初时闻叔武被杀,议论哄然,又闻诛歂犬,葬叔武,群心始定。
卫大夫元咺逃奔晋国,见了晋文公,伏地大哭,诉说卫侯疑忌叔武,回国复位过程中,先派前驱射杀叔武之事。说了又哭,哭了又说。说得晋文公愈发恼怒,把元咺安慰了几句,安排在馆驿后,随大集群君道:“寡人赖诸卿之力,一战胜楚。践土之会,天下安定,诸侯景从,伯业之盛,比之齐桓。秦人不赴约,许人不会朝。郑虽受盟,不能说没有二心。卫方复国,擅杀受盟之弟。如不履行盟誓严行诛讨,众诸侯虽合必离,诸卿计将安出?”先轸进言:“征讨叛逆,伯主之职。臣请厉兵讨伐。”狐偃说:“不然。伯主所以能号令诸侯,是因为有天子之威命。今天子亲自慰问君之得胜之师,而君尚未修觐见之礼,实我之缺,何以服人?最好的办法是以朝王为名,号召诸侯,谁若不至,再以天子命责伐。朝王,大礼也。讨慢王之罪,大名也。行大礼而举大名,是谓大业也。君看怎样!”赵衰说:“子犯之言甚善。以臣愚见,恐入朝之举,未必能成。”文公道:“怎么能不成?”赵衰说:“朝觐之礼,早就不实行了。以晋之强,会师诸侯,以临京师,所过之地,谁不震惊?恐怕天子怀疑而谢绝也。不如请王去温邑(今河南温县南),君率诸侯觐见。君臣无猜,这是其一。诸侯不用劳师,这是其二。温邑有叔带之新宫,不需大兴土木,这是其三。”文公说:“周王能去吗?”赵衰说:“王喜于亲晋,而乐于受朝,他怎能不去?臣请为君出使周朝商量在温邑朝见之事”。文公大喜,随命赵衰赴周谒见周襄王,稽首再拜,奏言:“寡君重耳,感天王下劳赐命之恩,欲率众诸侯至京师修朝觐之礼,伏乞圣鉴!”襄王默然。命赵衰就使馆安歇。随召王子虎计议:“晋侯拥众入朝,其心不测,何以辞之?”子虎道:“臣请面见晋使而探其意,可辞则辞。”子虎辞了襄王,到馆驿见了赵衰,谈起晋侯入朝觐见之事。子虎道:“晋侯率诸侯觐见,实王室之大幸!但列国会集,行李充塞,车徒众盛,士民没有见过这种场合,妄加猜度,讹言易起,或相讥讪,反负晋侯一片忠爱之意,不如不来。”赵衰说:“寡君思见天子,实出至诚。下臣来时已传檄各国,相会于温邑取齐。如果此时中止,是以王事为儿戏也。下臣不敢复命。”子虎说:“那怎么办?”赵衰说:“下臣有策,不敢言耳。”子虎说:“子余有何良策?敢不如命!”赵衰说:“古时有天子巡视各地、体察民情的先例。温邑是王室的故地,天子若以巡察为名,驾临温邑,寡君率诸侯得以觐见,上不失王室尊严之体,下不负寡君忠敬之诚。不知可否?”子虎说:“子余之策,诚为两便。虎当即转达天子。”子虎入朝,把赵衰之语禀于襄王,襄王大喜。约于冬十月吉日驾幸温邑。赵衰回复晋侯之后,晋文公以朝王之举遍告诸侯,约定冬十月朔,在温邑地会齐。
至期,齐昭公潘、宋成公王臣、鲁僖公申、蔡庄公甲午、秦穆公任好、郑文公捷陆续都到。秦穆公言:“此前践土之会,因怕路远误期,是以没有来。今番愿从诸侯之后。”晋文公称谢。时陈穆公款新卒,子共公朔新立,畏晋之威,赶忙而至。邾、莒小国无不毕集。卫侯郑自知有罪,意不欲往。宁俞谏道:“如不往,是罪上加罪也,晋必来讨。”成公不得已带着宁俞、鍼庄子、士荣三人来到温邑。晋文公不许相见,派兵看守,实为拘禁。只有许君人中于不奉晋命,总计晋、齐、宋、鲁、蔡、秦、郑、陈、邾、莒,共是十国,会集于温邑。不一日,周襄王驾临河阳(今河南孟县西),晋文公率众诸侯亲往迎至温地新宫下榻。次日五鼓,十路诸侯,冠裳佩玉,整整齐齐,一起来觐见周襄王。各献贡品,恭敬就位,争睹天颜。这次朝觐,比践土更加严肃。
朝礼既毕,晋文公将卫叔武冤情诉于襄王,遂请王子虎共同断理此事,襄王许之。文公邀子虎到公馆,宾主分坐之后,使人以王命呼卫侯。卫侯穿囚服而至。卫大夫元咺也到。子虎道:“君臣不便对理,我们可以代之。”遂令卫侯与元咺对理。元咺口如悬河,卫侯自出奔襄牛开始,如何嘱咐太叔守国,以后如何先杀元角,次杀太叔,备细倾诉。鍼庄子说:“此皆歂犬谗言造成,以致卫君误听,不全是卫君的错。”元咺说:“歂犬初对我言,要拥立太叔。咺若从之,君岂得复入?只为咺仰慕太叔爱兄之心,所以拒歂犬之请,不意反被其离间。卫君如没有猜忌太叔之意,歂犬的谗言怎么能听得进去呢?咺派儿子元角,伴吾左右,实际上是留作人质,正是自明心迹,本是一团美意,但元无辜被杀。就他杀吾子元角之心,便表明了他有杀太叔之心了。”士荣分辨:“汝挟杀子之怨,并不是为了太叔之死吧。”元咺说:“咺常言:‘杀子私怨,守国大事。’咺虽不肖,不敢以私怨而废大事。当日太叔作书致晋,求复其兄,此书稿出于咺手。若咺挟怨,岂肯如此?只道吾君一时之误,还指望他悔心回转,谁知又使太叔受此大冤。”士荣又道:“太叔无篡位之情,吾君也已谅之。太叔遭歂犬杀害,实在不是出之君意。”元咺道:“君既知太叔无篡位之情,从前歂犬所言,都是虚谬,便当加罪;如何又听他先期而行?回国之时又用他为前驱,明明是假手歂犬杀害太叔,这难道不是吗。”鍼庄子低首不语。士荣又辩:“太叔虽受枉杀,但太叔臣也,卫侯君也。古来人臣被君枉杀者,不可胜计。况卫侯已诛歂犬,又对太叔加礼厚葬,赏罚分明,尚有何罪?”元咺道:“昔者夏桀枉杀关龙逢,成汤逐放于南巢。纣枉杀比干,武王集天下诸侯共同讨伐。成汤和周武王都是桀、纣之臣子,目击忠良受枉,遂兴义旅,诛其君而吊其民。况太叔仁厚德深,又有守国之功,非关龙逢、比干之比。卫只不过是一个王封的诸侯,上应听于天王,下应听于方伯,并不是象桀、纣那样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怎么能说无罪呢?”士荣语塞,忽又转口:“卫君固然不是,汝为其臣,既然忠心为君,如何君一入国,汝便出奔?不朝不贺,是何道理?”元咺说:“咺奉太叔守国,实出君命;君且不能容太叔,能容咺乎?咺之逃,非贪生怕死,实欲为太叔伸不白之冤耳!”
晋文公在座,对子虎说:“观士荣、元咺反复辩论,都是元咺理由充分。卫侯姬郑乃天子之臣,我们不敢擅自决断,可先将卫臣行刑。”喝令左右:“凡相从卫君者,尽加诛戮。”子虎说:“吾闻宁俞,卫之贤大夫,其调停于兄弟君臣之间,大费苦心,只是卫君不能听信矣,况且此案与宁俞无干,不可累之。士荣作为卫侯的代言人,断狱不明,合当首坐。鍼庄子不发一言,自知理曲,可从轻处罚。惟君侯鉴裁!”文公依其言,传令将士荣斩首,鍼庄子刖足,宁俞姑赦不问。
卫侯上了囚车,由文公同子虎押着卫侯来见襄王,备陈卫君臣双方案词:“如此冤情,若不诛之,天理不容,人心不服。乞命司寇行刑,以彰天罚!”襄王说:“叔父断案已明。尽管如此,朕闻:《周官》是判别人们罪行的律条,但仍作出了“君臣无狱,父子无狱’的规定,如果臣与君对质公堂,是臣无上下也。怎么又能胜诉呢?为臣而诛君,是为助逆矣!朕恐怕这样处罚卫侯不能彰显其罪恶,反而会助长叛逆也。朕对卫侯姬郑又有何私情呢?”文公惶恐谢道:“重耳所见不及如此。既天王不加诛,当槛送京师,以听裁决。”文公仍带卫侯回至公馆,使军士严加看守。一面打发元咺归卫,由其别立贤君,以代卫成公之位。
元咺回到卫国,与群臣计议,言道:“卫侯被囚,今奉王命,选立贤君。”群臣共举一人,乃是叔武之弟名适,字子瑕,为人仁厚。元咺道:“立此人,正合‘兄终弟及’之礼。”随奉公子瑕即位。元咺为上卿。司马瞒、孙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卫国才安定下来。就这样,卫成公刚刚得到的君位,很快又失去了,成了阶下之囚。
温邑觐见已毕。周襄王回朝,晋文公派先蔑押着卫成公送回洛邑。这时卫成公患有轻微的疾病,晋文公想杀死卫成公,便派医生随囚车同行,准备以诊病为名,让医生找机会药杀卫侯,以泄胸中之忿。晋文公对医生说:“如不用心,必死无赦!”又吩咐先蔑:“请你留神,完事之后,和医生一同回国报告。”后来宁俞得知医生要药死卫侯,随向医生行贿,请求“使薄其酖(zhen)”(见《左传·僖公三十年》),即少放毒药,卫成公才未被毒死。先蔑与医生还晋,向晋文公禀报说卫成公有神明相助,没有被药死,仍被囚禁在洛邑。文公没再追究。
十七、准鲁请晋国释卫
鲁国原与卫国世相亲睦,鲁僖公闻得晋国医生进鸩没有毒死卫成公,晋文公没有再追究医生的罪责,便问大夫臧孙辰:“卫侯能复其位乎?”辰说:“可复。”僖公说:“何以见之?”辰说:“凡五刑之用,大者甲兵斧钺,次者刀锯钻笮 ,最下鞭扑;或陈之原野,或肆之市朝,与百姓共明其罪。今晋侯对卫成公,没有用刑,只是私下用毒鸩之,医生没有完成任务,也没有受到追究,是晋侯不想落杀卫侯之名也。卫侯没有被杀死,难道还能老死在周朝吗?如君为之说情,晋必赦卫。卫侯复国,必亲于鲁,诸侯们谁不称颂您的高义呢?”僖公很高兴,使臧孙辰先以白璧十双,献于周襄王,为卫求解。襄王说:“此晋侯之意也。如果晋侯同意,我不会为难君侯。”襄王受了白璧,明是依允之意。臧孙辰随到晋国,见了文公,也以白璧十双献给文公,道:“寡君与卫,兄弟也。卫侯得罪君侯,寡君心中不安。今闻君已释曹伯,寡君愿为卫君赎罪。”文公道:“卫侯已在京师,王之罪人,寡人可不敢多说?”臧孙辰说:“君侯代天子以令诸侯,君侯如释其罪,虽有王命又能如何呢?”先蔑进言:“鲁亲于卫,君为鲁而释卫,二国交亲,以附于晋,君何不利焉?”文公许之,随命先蔑同臧孙辰到洛邑,一起面见襄王,说明晋文公之意,才得以把已囚禁在周朝两年的卫成公释放回国。
这时元咺(xuǎn)已奉公子瑕为君,修城缮备,出入稽察甚严。卫成公恐归国之日遭到元咺相拒,就密谋于宁俞。俞道:“闻周歂(chuán)、冶廑以拥子瑕之功为由,请求升为卿士而没有得逞,心怀怨愤,此二人可结为内援也。此外,臣在宋国有交厚一人,姓孔名达,此人乃宋国忠臣孔父之后,胸中广有经纶。周、冶二人,也是孔父相识。若使孔达奉君之命,以卿位许于周、冶二人,使之杀元咺,其余俱不足惧矣。”卫侯道:“子为我密致之。若事成,卿位还不是你的吗?。”宁俞随使心腹人一路扬言:“卫侯虽蒙宽释,无颜回国,将往楚国避难矣。”私下里取卫侯手书,到宋国送交孔达,教他私结周歂、冶廑二人,如此恁般。孔达到卫国向周歂、冶廑二人说了卫侯之意,歂、廑计议说:“元咺每夜必亲自巡城,我们必须设伏兵于城门隐蔽处,突然袭击刺杀元咺,进而杀入宫中,并杀子瑕,扫清宫室,以迎卫侯,谁的功劳也就没有我二人之大。”二人商议已定,随后各自约会家丁,在一天黄昏在城东门埋伏停当。元咺巡至东门,见周歂、冶廑二人一齐来迎。元咺惊道:“二位为何在此?”周歂说:“外人传言故君已入卫境,旦夕至此。您不知道吗?”元咺愕然:“此言从何而来?”冶廑说:“闻宁大夫派人入城,约会在位诸臣往迎,大夫将怎么办?”元咺说:“此乱言,不可信之。况大位已定,岂有复迎故君之理?”周歂说:“大夫身为正卿,当洞观万里。如此大事,尚然不知,要你则甚! ”冶廑便拿住元咺双手。元咺拼命挣扎,周歂拔出佩刀,大喝一声劈头砍来,元咺被砍去半个天灵盖。随后伏兵齐起,元咺随从一时惊逃。周歂、冶廑率领家丁,沿途大呼:“卫侯引齐、鲁之兵,现集聚在城外!百姓们各宜安居,勿得扰动!”百姓家家闭户,处处关门。在朝为百官也半疑半信,正不知甚么缘故,一个个袖手静坐,以待消息。周歂、冶廑二人杀入宫中。公子适正与其弟子仪在宫中饮酒。闻有兵变,子仪拔剑在手,出宫探信。正遇周歂,也被周歂杀死。周歂又去寻找公子适,也没有找到。宫中乱了一夜。至天明,方知公子适已投井而死。周歂、冶廑将卫侯手书贴在朝堂。然后大集百官,迎接卫成公入城。卫成公在周襄王22年(公元前630年)秋天时被释放回国,得以第二次返归君位。后人论宁俞,能委曲以求复成公,可谓智也!但是,如果这时能促使卫成公传谕让国于子瑕,子瑕知卫君已获释归国,未必引兵相拒,或退居臣位,岂不两全?结果,导致周歂、冶廑行袭取之事,骨肉相残,虽是卫成公之薄情寡义,宁俞也难逃罪责。
卫成公复位之后,不负前约,封周歂、冶廑并受卿职,一天,卫成公祭享太庙,使周歂、冶廑陪驾。周歂升车先行,将及庙门,忽然双目睛圆睁,大叫:“周歂无耻小人,蛇猪奸贼!我父子尽忠为国,汝贪卿位之荣,残害我命。我父子含冤九泉,也得让你盛服陪祀,好不快活!我拿你去见太叔及子瑕,看你有何理说?吾乃上大夫元咺是也!”言毕,九窍流血,僵死车中。冶廑后到,大吃一惊。慌忙脱卸卿服,托言中寒而返。卫成公至太庙,改命宁俞、孔达陪祀。还朝之时,冶廑辞爵表章已至。卫侯知周歂死得希奇,也不勉强冶廑留任。过了月余,冶廑也得病而亡。可怜周、冶二人,为了贪图卿位,做此不义之事,未享一日荣华,徒取千年唾骂,岂不愚哉!卫侯以宁俞有保护之功,欲用为上卿。俞让于孔达。成公随以孔达为上卿,宁俞为亚卿。孔达为卫侯画策,将咺、瑕之死,尽推在已死周歂、冶廑二人身上,遣使往谢晋侯。晋侯也没再追问。至此,卫国稍得安宁,时周襄王十二年。
卫成公31年(公元前604年),因狄人来攻,卫都又从楚丘迁到帝丘(即今河南濮阳东南五星乡高城村南,距濮阳县城10公里的高城卫国故城遗址)。卫国在漕邑、楚丘建都共3 1年。卫成公32年(公元前600年)卒,他的儿子姬速继位,是为卫穆公。
十八、逐献公林父专权
卫穆公时,宁武子(宁俞)已经退休,他儿子宁相(宁成子)继父职在朝为大夫。这时晋国的霸业衰落,齐国仗恃自己力量较强,常与晋国作对。卫穆公十一年(公元前589年),齐国攻打亲晋的鲁国,卫国派孙良夫(孙桓子)、石稷、宁相等率兵支援鲁国,被齐军击败。卫、鲁派人去晋国求援。晋侯出动大军来救援鲁、卫。晋军与齐军在鞌(an)地相遇,双方展开激战,结果齐军惨败,齐侯也差点当了俘虏,被迫与晋、卫、鲁讲和。当年,卫穆公死,子姬臧继位,是为卫定公。
卫定公刚即位时,其同母之弟公子黑肩怙宠专政。孙林父遭到排挤而奔晋。周简王10年,卫定公12年(公元577年)春,卫定公到晋国拜访。晋厉公想让他见孙林父,他不同意。是年,晋厉公派郤犨(xichou)送回孙林父,卫定公欲拒绝,经其妻定姜劝说,才接纳孙林父回国,恢复其官职。卫定公在位12年(公元前588年-前577年),他死后,他的儿子姬衎(kan)即位,是为卫献公(卫献公在位18年,公元前576年-前559年)。卫献公因居丧时无悲伤之色,其嫡母定姜知道他不能守位,屡屡劝诫,卫献公就是不听,待到正式即位更是放纵了,亲信谗陷阿谀之辈,喜好鼓乐游猎之事。
这时黑肩之子公孙剽嗣父爵为大夫,颇有权谋。上卿孙林父,亚卿宁殖,见献公无道,皆与剽结交,林父又暗结晋国为外援,将国中器币宝货,尽迁于他的封地戚城(今河南濮阳戚城遗址),使妻子居守。戚城(位于现在的濮阳市区)非常繁华,北临黄河,与晋国隔河相望,南与鲁国比邻,位置非常重要,在春秋时期各诸侯国在卫国进行了14次会盟,其中7次在戚城进行。卫献公怀疑孙林父有叛心,但一来林父形迹未漏,二来害怕林父家族势力强大,所以含怨不发。
卫献公18年(公元前559年),忽一日,献公约孙、宁二卿共进午餐。二卿从上午等到午后也没人理,随叩敲宫门请见。内侍答道:“主公正在后花园练习射箭,二位大夫可去。”孙、宁二人心中大怒,忍饥走到后花园,见献公正与射箭师公孙丁比赛。献公看见孙、宁二人,也不脱皮冠,把弓搭在臂上问:“二卿今日来此何事?”孙、宁二人齐声答道:“蒙主公相约共进午餐,臣等伺候至今,腹中正饥。恐违君命,是以来此。”献公道:“寡人贪射忘之。二卿且退,改日再约。”言罢,见有鸿雁飞鸣而过,献公对公孙丁说:“与你赌射此鸿。”孙、宁二人含羞而退。林父说:“主公乐于游戏,亲近小人,侮辱大臣。我等将来必不免于祸,怎么办?”宁殖说:“君无道,是其自祸耳,怎能祸害他人?”林父道:“我意欲奉公子剽为君,子以为何如?”宁殖说:“此举甚当,你我相机而动便了。”言罢各别。
林父连夜往戚邑,密唤家臣庾公差、尹公佗等,整顿家丁,为谋叛之计。遣其长子孙蒯往见献公,探其口气。孙蒯至帝丘见献公虚探道:“臣父林父,偶染风疾,权且在河上(指戚地)调理,望主公宽限。”献公笑道:“你父之疾,想是因过饿所致,我也不敢再饿你了。”随命内侍取酒相待孙蒯,唤乐工歌诗助酒。席间,献公故意鞭打师曹三百大板,让师曹歌唱《巧言》一首,诗曰:“彼何人斯,居河之糜?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意思是:那是谁呀,在那河上,没有本事,还想犯上。
献公因孙林父居于河上,有叛乱之迹,故借歌以恐吓之。孙蒯闻歌,坐不安席,须臾辞去。献公说:“刚才乐师所歌,你向你父说一下。你父虽在河上,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好生谨慎,慢慢将息病体。”孙蒯叩头,连道“不敢”而退。回到戚地诉说于林父。林父说:“主公忌我甚矣!我不可坐以待毙。大夫蘧伯玉,卫之贤者,若得他同事,肯定成功。”随私下里回到帝丘,往见蘧瑗道:“主公暴虐,子所知也,恐有亡国之事,你看如何?”蘧瑗说:“人臣事君,可谏则谏,不可谏则去之,我可管不了君主的大事。”林父感到蘧瑗不会参与他的谋反行动,也就不再勉强他了。蘧瑗怕林父杀他灭口,随即逃奔鲁国。
林父在府中集合了大量兵众和家丁,准备进攻卫献公。献公得知后非常害怕,忙派使者前去与林父讲和,林父把使者杀了。献公又派使者去探听宁殖的举动,得知宁殖也在准备兵车以配合林父的行动。
献公又召北宫括,括推病不出。公孙丁说:“事情紧急!请君速速出奔,以后还能巡求复位。献公随集宫甲约二百余人。公孙丁拿着弓箭,带着宫甲,保护着献公从东门而出,奔投齐国。孙蒯、孙嘉兄弟二人引兵追到河泽,大杀一阵。公孙丁善射,箭无虚发,靠近者皆中箭而死,就这样保护着献公,且战且走。这时二百多名宫甲尽皆逃散,只剩下十多人随行。孙蒯兄弟二人不敢穷追,只得返回。才回不上三里,只见庾公差、尹公佗二将引兵而至,说:“奉相国之命,必须擒卫侯回报。”孙蒯、孙嘉道:“有一善箭者相随,将军可要谨防!”庾公差想道:“难道是我师傅公孙丁吗?”随和尹公佗又追了约十五里,赶上了献公。因驾车人受伤,公孙丁正在驾车,回首一望,远远便认得是庾公差,对献公说:“来者是臣之弟子,弟子无害师之事,主公勿忧。”随停车待之。
庾公差赶到,对尹公佗说:“这个人真是我师傅。”随下车拜见。公孙丁举手答之,扬鞭而去。庾公差登车说:“今日之事,各为其主。我如射击,则为背师;如不射击,则又为背主;我如今有两全之策。”随大声喊道:“吾师勿惊!”向献公乘坐的车辆连发四矢,一箭射中车前面的扶手,一箭射中车后面的横木,另外两箭分别射在车两边的车帮,献公君臣二人未伤皮毛。分明是显个本事,卖个人情。庾公差射毕,叫声:“师傅保重!”喝令回车。公孙丁也引辔而去。尹公佗刚才见到献公,本想一逞武艺,因庾公差是他老师,所以不敢自专;回至中途,渐渐懊悔起来,对庾公差说:“你有师徒之分,所以留情。我还隔着一层,师恩为轻,主命为重。如果无功而返,怎复恩主之命?”庾公差说:“我师傅神箭,不在古代的养繇基之下,你不是对手,不要枉送性命!”尹公佗不信庾公差之言,当下回车来追卫侯。大约赶了二十余里,方才赶上。公孙丁问其来意,尹公佗说:“我师庚公与你有师徒之恩。我乃庚公弟子,未尝受业,和你如同路人。怎能徇私情于路人,而废公义于君父呢?”公孙丁说:“汝曾跟着瘐公学艺,你想庚公之艺从何而来?为人岂可忘本!快快回转,免伤和气。”尹公佗不听,将弓拽满,望公孙丁便射。公孙丁不慌不忙,将辔授与献公,见尹公佗一箭射来,随轻轻接住来箭,搭弓上弦,回射尹公佗。尹公佗躲闪不及,已被射穿左臂。尹公佗负痛弃弓而走。公孙丁再复一箭,结果了尹公佗性命,吓得随行军士弃车逃窜。献公说:“如果不是你的神箭,寡人一命休矣。”公孙丁仍旧执辔奔驰。又行了十余里,只见后面车声震动,飞也似赶来。献公说:“再有追兵,何以自脱?”正在慌急之际,回头一看,原来是同母之弟公子鱄冒死赶来从驾。献公方才放心,遂做一路奔至齐国。齐灵公将他们安置在莱城驿馆。
孙林父逐走献公,随与宁殖合谋迎公子剽为君,是为殇公。使人告难于晋。晋悼公对中行偃说:“卫人出一君复立一君,非正也。怎么处置?”偃说:“卫衎无道,诸侯谁都知道。今臣民自愿立剽,我们不宜说什么。”悼公从之。齐灵公闻晋侯不讨孙、宁逐君之罪,感叹道:“晋侯之志惰矣!我不乘此时图伯,更待何时?”乃帅师讨伐鲁国,大掠而还。时为周灵王十四年。
十九、承父命宁喜丧身
卫殇公七年(公元前552年),宁殖病重,把儿子宁喜叫到身边说:“宁氏自武公以来,世代忠贞。逼君出走之事,都是孙氏所为,并非我们宁家的意思。而人都说‘孙、宁’,吾非常愤恨,但又无法表明,我死后无颜见祖宗于地下!你能使故君复位,完我之愿,才是我的儿子。否则,我死后也不会享用你的供品。”宁喜哭拜于地:“我怎敢不按你说的去办呢?”宁殖死后,宁喜嗣为左相,整天想着父亲所瞩恢复献公君位之事。怎奈殇公剽与周围各诸侯国关系相当好,国内外没有什么大的变故,上卿孙林父又是献公衎的嫡仇,宁喜无隙可乘。
周灵王24年(卫殇公11年,公元前548年),卫献公从齐国赶来偷袭夷仪(今山东聊城西南)而据之,派公孙丁私入帝丘,对宁喜传达献公的原话说:“你能按照你父亲意思,复纳寡人,卫国之政尽归于你,寡人只求图个虚名而已。”宁喜遗嘱在心,每每不忘,今得此信,且听有献公委政之言,不胜之喜。又想:“卫侯一时求复,故以甜言相哄,如果复位后反悔怎么办?献公之弟公子鱄贤而有信,如得他为证明,他日定不相负。”随复书密付来使,书中大意为:“此乃国家大事,臣喜一人岂能独力承当?子鲜(指公子鱄)乃国人所信,必须由他出面,方有商量。”献公对公子鱄说:“寡人复国,全由宁氏,吾弟必须为我一行。”公子鱄口虽答应,全无去意。献公屡屡催之,公子鱄说:“天下无无政之君。君说‘政由宁氏”,异日必悔之。你让我去,实际上是使我失信于宁氏也,鱄所以不敢奉命。”献公说:“寡人现今只有目前夷仪这一席之地,如无政一样。如果能使先人之祀后继有人,寡人之愿足矣,怎敢食言,以连累吾弟。”公子鱄说:“君意既决,鱄怎敢回避,希望能成就君之大功。”
公子鱄随私入帝丘城来见宁喜,重申了献公的约定。宁喜说:“只要您能作出这样的承诺,我还敢不尽心办理此事?”公子鱄对天发誓:“鱄如负此言,永不食卫国的粮食。”宁喜说:“您所发之誓,重于泰山。”公子鱄回复献公去了。宁喜以宁殖之遗命,告于蘧瑗。瑗捂耳就走说:“我不参与君的出走,又怎么敢参与君的复位呢?”蘧瑗怕受到牵连,遂出走到了鲁国。宁喜又告于大夫石恶、北宫遗,二人都表示赞成。
宁喜又告诉右宰谷,谷连声说道:“不可,不可!新君已立十二年了,没有失德。今又谋复故君,必废新君,你父子得罪于两世,天下谁能容你?”宁喜说:“吾完不成父亲遗命断不可以。”右宰谷说:“既然这样,我先去见故君,观其为人与以前如何,而后商量吧。”宁喜说:“好。”
右宰谷随偷偷地往夷仪去见献公。献公刚洗完脚,得知谷至,来不及穿鞋,徒脚而出,高兴的说:“子从左相处来,必有好音。”谷说:“臣顺便来见,宁喜不知道。”献公说:“请你为寡人致左相,速速为寡人图成大事。左相纵然不思复寡人,能不思摄理卫政吗?”谷说:“大臣之所以乐意为君,是君拥有国政。国政已失,还让大臣如何为君呢?”献公说:“不对。所谓君者,受尊号,享荣名,美衣玉食,崇阶华宫;乘高车,驾上驷,府库充盈,有令则行;在宫中有嫔御姬侍之奉,在外边有田猎舞剑之娱。怎么能必须劳心政务,然后享受呢?”谷默然而退。又去见公子鱄,谷说了献公之言,鱄说:“君艰辛日久,苦极望甘,故有此言。真正的君主,应该是敬礼大臣,录用贤能,勤俭节约,体恤民情,作事必宽,出言必信,然后才能享荣名,受尊号。这都是吾君经常听到的。”右宰谷回来后对宁喜说:“吾见故君,他说的粪土不如!根本就没有改掉以前的恶习。”喜道:“你见子鲜(公子鱄)了吗?”谷说:“子鲜之言合乎道理,但不是君所能行也。”宁喜说:“我靠的是子鲜。我有先臣之遗命,虽知其无改,怎么能不尊先臣遗命呢?”谷说:“必欲举事,建议请你等等再说。”
这时孙林父年老,同其长子孙蒯在戚地居住,留二子孙嘉、孙襄在朝。周灵王二十五年(卫殇公12年,公元前547年)春二月,孙嘉奉殇公之命出使聘齐,只有孙襄在朝。这时献公又派公孙丁来催举事,右宰谷对宁喜说:“你欲行事,这是机会了。孙氏父兄不在,襄可取也。得襄,则殇公无能为矣。”宁喜说:“子言正合吾意。”遂私下里集聚家丁,使右宰谷同公孙丁帅之以伐孙襄。
孙氏府第壮丽,仅次于宫庭,墙垣坚厚,家甲千人,有家将雍鉏、褚带二人,轮班值日巡警。这一天,褚带当班,右宰谷兵到,褚带闭门登楼问之。谷说:“求见你家主人,有事商议。”褚带说:“议事何须用兵?”欲引弓射之。谷急退,帅卒攻门。孙襄亲自帅家丁把守府门。褚带指挥射箭能手射死多人。雍鉏闻府第有事,也随起军丁赶来接应。两下混战,互有杀伤。右宰谷不能取胜,只得引兵而回。孙襄骑马率兵追击,遇到右宰谷,以长饶钩其车。右宰谷大叫:“公孙为我速射!”公孙丁认得是孙襄,弯弓搭箭,一发正中其胸,这时雍、褚二将齐上,将孙襄救回。
右宰谷回报宁喜,说孙家如此难攻,“如果不是公孙丁神箭射中孙襄,追兵还不肯退。”宁喜说:“第一次攻他不下,第二次更难攻了。既然箭中其主,军心必乱,今夜我亲率兵攻之。如果不成,我当出奔,以避其祸。,已无两立之势矣。”一面整顿车仗,先将妻子送出郊外,恐一时兵败,脱身不及。一面遣人打听孙家动静。约莫黄昏时候,打探者回报:“孙氏府第哭声一片,家丁出入慌张。”宁喜说:“此必孙襄伤重而亡也。”言未毕,北宫遗忽然来到说:“孙襄已死,其家无主,可速攻之。”这时已是半夜三更。宁喜随即整装披挂,同北宫遗、右宰谷、公孙丁等尽起家众,再次攻打孙氏之门。雍鉏、褚带正在哭泣,闻报急忙披挂,这时大门已被攻破,鉏等急闭中门。怎奈孙氏家丁先自逃散,无人协守,随即中门也被攻破。雍鉏从后墙逃跑,奔往戚邑去了。褚带为乱军所杀。
这时天已大明,宁喜灭了孙襄之家,然后来见殇公说:“孙氏专政日久,有叛逆之情,我已率兵讨之,已将孙襄斩杀。”殇公说:“孙氏谋叛,我怎么不知道?”宁喜扶剑说道:“君乃孙氏所立,非先君之命。群臣百姓思念故君,请君避位,以成尧舜之德。”殇公怒道:“汝擅杀世臣,任意废立,你才是真正的叛逆之臣!寡人为君已十三载,宁死不能受辱!”宁喜随囚殇公于太庙,逼使饮鸠而亡。时为周灵王二十五年春二月。
宁喜派人扫除宫室,备下法驾,派右宰谷、北宫遗、公孙丁赶到夷仪迎接献公。献公星夜而至。大夫公孙免余直至境外相见。献公感其远迎之意,执其手说:“想不到今日我们又为君臣矣。”自此免余有宠。诸大夫迎献公于太庙,百官拜贺,太叔仪称病不朝。献公派人责之,仪顿首说:“昔日君出走,臣不能从,臣罪一也;君之在外,臣不能怀二心,以通内外之言,罪二也;君复位臣又没有起什么作用,臣罪三也。君以三罪责臣,臣怎敢逃避呢?”太叔仪垂泪不止,献公亲往安慰。太叔仪请为殇公办好丧事,献公许之。太叔仪这才出班朝拜。献公拜宁喜为相国,国家一切事宜尽由宁喜作主,并加食三千户。北宫遗、右宰谷、石恶、公孙免余等俱有封赏。却说孙嘉聘齐而回,中道闻变,直接回到戚邑。林父知献公必不干休,遂将戚地献给晋国,诉说宁喜弑君之恶,请求晋侯做主,发兵协助守御。晋平公派三百人助之。孙林父使晋兵专守茅氏之地。孙蒯说:“晋兵单薄,恐不能拒卫人?”林父笑道:“尽管三百人不足以防守,如卫人袭杀晋兵,必然激晋之怒,不愁晋人不助我也。”孙蒯说:“大人高见,儿万万不及矣。”
宁喜闻孙林父请得晋兵仅三百人,喜说:“晋国如果真的帮助林父,怎么能出三百人呢?”随派殖绰率领1000多兵士攻击茅氏,将晋兵300人全部杀死。
晋平公得知后,随派正卿赵武率重兵于澶渊(属卫地,今河南濮阳西南),准备攻打卫国。卫献公和宁喜非常害怕,带着厚礼到了澶渊,向各晋国赔情道歉,反被晋国拘禁。齐国大夫晏婴对齐景公说:“晋侯为孙林父而拘卫侯,您如果为之求情,其功德和影响都是非常大的,请您不要放弃这个机会。”景公说:“好。”随派使者约会郑简公一同到晋为卫求解。晋平公虽感其来意,但是对林父有言在先,不好改口。晏婴私下对晋国大夫羊舌肹说:“晋为诸侯之长,扶弱抑强,肩负着盟主之职。孙林父开始逐其君,晋国既不能讨,今又为臣而执其君,这难道都对吗?昔日晋文公误听元咺之言,将卫成公囚于京师,周天子认为于理不顺,文公愧而释之。这次我怕晋国失去盟主的威望,所以才敢给你说这些话。”肹随对赵武说了晏婴的话,请晋平公放卫侯归国。卫献公还保证,每年向晋国送礼进贡,并划正戚地疆界,割取卫国西部懿氏六十邑给孙林父,晋平公这才同意,献公和宁喜被放回卫国。从此戚城和西部六十邑成了晋国保护下孙氏的特殊封邑。
这时宋国大司马向戍与晋赵武元帅相善,和楚令尹屈建关系也很好。向戍欲促成晋、楚合好。屈建说:“此事甚善,只是诸侯各国各自为政,互不来往。如果晋、楚属国互相朝聘,欢同一家,则可化干戈为玉帛。”向戍认为很对。随撮合晋、楚二君相会于宋,商定合约。楚国自共王至今,屡屡遭到吴国侵扰,边境不宁,所以楚国也愿意与晋国结好,从而专门来对付吴国。而晋国赵武也因楚兵屡次伐郑,指望和议一成,可享数年安稳。楚、晋两国皆欣然乐从,遂遣使往各属国订期。
晋使到了卫国,宁喜不通知献公,直接安排石恶赴会。献公听说后大怒,对大夫公孙免余说了此事,免余说:“臣建议以礼责之。”免余去见宁喜,说:“会盟大事,你怎么不给君主说一下?”宁喜昂然说道:“子鲜(公子鱄)有约,国家大事托付我了。”免余回报献公说:“宁喜非常无礼!怎么不杀掉他?”献公说:“如不是宁氏,我怎么有今日?约言实出自寡人,不可悔也。”免余说:“臣受主公之恩,无以为报,请自以家丁攻宁氏,事成则利归于君,不成则害臣独当之。”献公说:“卿斟酌而行,不要连累寡人。”
免余随去和其宗弟公孙无地、公孙臣商量:“相国专权众人皆知。主公信守复位时的承诺,将国政交给宁氏。现在宁氏专权,主公隐忍不言,将来养成其势,祸及大家。怎么办呢?”无地和臣异口同声:“何不杀之?”免余说:“我对主公说了,主公不敢听从。如果我们自己行动,成功了,是主公之福;不成功,我们逃跑避祸,怎样?”无地和臣齐说:“愿为先驱。”随请歃血为信。
周灵王二十六年大年初一,宁喜设宴招待大臣。公孙无地对免余说:“宁氏设宴,必不防备,我先动手,你们随后行动。”到了赴宴之时,公孙无地率兵攻击宁府,结果中了宁喜的陷阱,公孙无地被擒获,公孙臣挥戈来救,也被杀死。宁喜问无地:“谁让你来杀我?”无地破口大骂:“汝恃功专横,为臣不忠,吾兄弟特为社稷杀你,事之不成,这是天命所定!随你的便吧。”宁喜大怒,把无地绑在庭柱上,用鞭子活活打死。
右宰谷得知宁喜夜来遭袭,乘车赶来。这时,公孙免余乘宁氏为右宰谷开门之机,突然帅兵攻入宁府,先斩右宰谷于门外,宁府大乱,宁喜想欲逃跑,被公孙免余堵在府中,宁喜被连刺两剑,死于柱下。公孙免余尽灭宁氏家族后回报献公。献公命将宁喜及右宰谷之尸陈之于朝。公子鱄闻之赶来,抚着宁喜之尸哭道:“非君失信,我实欺子。你死了,我有何面目立于卫国朝堂呢?”随以牛车载其妻小出奔晋国。卫献公派人挽留,公子鱄坚决不从。随取活鸡一只,剁落鸡头,立誓说:“鱄及妻子今后再来卫地,食卫粟,有如此鸡!”子鱄遂奔晋国,后来隐居在邯郸,终身不言一“卫”字。献公感叹不已,随命收殓宁喜、右辜宰之尸而葬之。献公欲立免余为正卿,免余说:“臣的声望低,不如太叔。”卫献公随使太叔仪为政,自此卫国稍安。
卫国自庄公之后,历任国君多为昏庸无能之辈,一代不如一代。春秋时期,诸侯争霸,天下大乱,卫国内讧频发,外患不断,在卫懿公时,还一度亡国,卫国逐渐由强变弱。这一时期,宁氏作为卫国贵族,九世担任卫卿,一度执掌朝政,地位显赫达200余年,成为卫国三大强族(石、孙、宁)之一。但是,宁氏在卫国江河日下的情况下苦苦支撑局面,始终没能挽回国家走向衰败的趋势,最后他们自己也在国内大族权利争斗中失败,走向灭亡。
二十、宠子瑕灵公无道
卫献公18年被赶走,12年后又复位。三年后,即公元前544年,卫献公卒,儿子姬恶继位,是为卫襄公,在位9年(公元前543年-前535年)。
公元前535年,卫襄公甍(hong),其子公子姬元即位,就是卫灵公。他首先到太庙祭祀了宗祖,其次到重华宫大殿进行就职庆典,然后准备对先君卫襄公举行隆重地葬礼。在举行丧礼期间,除了各国诸侯献上丰盛的贵重祭品外,周天子还特意派成简公前来吊唁。成简公宣布了周天子对卫襄公的迫谥,祭文说:“叔父归天,在我先王左右以辅佐事奉,我岂敢忘了先生。” 之后各诸侯使节相互拜访,并互赠了礼品。吊唁期间,晋国为了笼络卫国,同时为了巩固晋国在各诸侯国中的盟主地位,采取了“将欲得之,必先与之”的外交政策,派范献子到卫国吊唁,同时归还了被割裂出来12年的戚地和卫国西部六十邑。从此卫、晋两国消除猜疑,重归于好,拆除了边境的障碍,平掉了大道上的堑壕,撤回了各自的部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老百姓有了安居乐业的生活环境。
卫灵公在位42年(公元前534年—493年)。他在位期间胡作非为,荒淫无耻,他的夫人南子是宋国公主,即美丽又风流,在宋国就与公子朝有染。后来嫁给了卫灵公,生子蒯聩(pengkui),蒯聩年长后被立为世子,而南子仍与公子朝旧情不断。
卫灵公的男宠名弥子瑕,聪明漂亮,还是孔子高徒子路的亲戚。卫灵公自然对子瑕千般宠爱。 有一天,弥子瑕得到消息,说他母亲得了重病。弥子瑕一着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私自驾着卫灵公的马车出宫去探望母亲。私用君王的马车,按法律是要被砍掉双腿的。卫灵公非但不怒,反而大声赞叹道:“多么孝顺的人啊,为了母亲甘愿冒这等危险!”
又有一次,弥子瑕陪伴卫灵公游园。园中桃树果实累累,红绿相间,正是初熟时候。弥子瑕摘下一个桃子,吃了一口,把剩下的顺手递给了灵公。灵公几口便将桃子吃下肚,还洋洋得意地说,弥子瑕是怕桃子不够熟,所以先替他尝尝是否酸涩,乃是关心主上的表现。子瑕恃宠弄权,无所不至。群臣无不窃笑。灵公外有子瑕,内惧南子,为了博得南子的喜欢,还把公子朝从宋国弄到宫中,与南子相会,致使宫中丑闻遍传,灵公不以为耻。世子蒯聩深恨其事,派家臣戏阳速借朝见之际刺杀南子,已灭其丑。南子察觉后诉说于灵公。灵公随即派人捉拿蒯聩。蒯聩闻讯逃跑,先是跑到宋国,后又跑到晋国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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