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似水

    淇河多美女。太行山和古朝歌的风情水土，使得居住在古淇河边的女人天生丽质、肤嫩水灵；商都古卫的文化传统，使得淇河边的女人气质高雅、风姿绰约。

  淇河边的姑娘不但美丽，而且活泼俏皮。你看《诗经·邶风·静女》描写的那个女孩儿：

  静女其姝，（好姑娘呀多美丽）

  俟我于城隅。（等候我在城角里）

  爱而不见，（躲躲藏藏不见面）

  搔首踟蹰。（我搔头徘徊没主意）

  静女其娈，（好姑娘呀多俊俏）

  贻我彤管，（送我一把红管草）

  彤管有炜，（红管草呀红又光）

  说怿女美。（我真喜欢你漂亮）

  自牧归荑，（从野地采回那茅荑）

  洵美且异。（真是美丽又稀奇）

  匪女之为美，（不是草儿多美丽）

  美人之贻。（是漂亮的人儿赠我的）

  你看这位俊俏的小姑娘，与情人约会，又是藏在城角，又是赠送红管草，又是采摘野花，把那憨厚的小伙子弄得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邶风·终风》则写了一个女子的痴情：

  终风且曀，（风儿起，日无光）

  不日有曀，（太阳露面又躲藏）

  寤言不寐，（眼睁睁地躺床上）

  愿言则嚏，（愿他打起喷嚏，知我把他想）

  这样痴情地想念远方情人的情形，在《诗经·卫风·伯兮》里描写得更为真切：

  自伯之东，（自从哥儿去东方）

  首如飞蓬。（发儿乱得蓬草样）

  岂无膏沐？（膏呀脂呀哪缺少）

  谁适为容！（为谁修饰我容貌）

  其雨其雨，（下雨呀，下雨呀）

  杲杲出日。（却出了个红红的大太阳）

  愿言思伯，（一心把我的哥哥想）

  甘心首疾。（想得头痛又何妨）

  焉得谖草？（哪儿找到忘忧草）

  言树之背。（树荫之下来栽好）

  愿言思伯，（一心把我的哥哥想）

  使我心痗。（让我心痛又悲伤）

  思念远方的爱人，头发乱蓬蓬的，懒得梳洗打扮；从淅淅小雨的夜晚开始想念情人，直到太阳出了老高，还把思念寄托到忘忧草上！

  《卫风·有狐》中的女人更是柔情似水，操心情人的冷暖，担心他有没有衣服穿，情感细腻，情真意切：

  有狐绥绥，（有只狐狸找配偶）

  在彼淇梁。（在那淇水桥上走）

  心之忧矣，（我的心里愁呀愁）

  之子无裳。（那人衣裳也没有）

标准美人 
 

    中国古代有“四大美女”，名气很大，然而，如果要论貌美且行为端庄、才华出众，真正的第一标准美女，当属春秋时代居住在淇河边朝歌城的庄姜。

    庄姜是卫庄公（公元前757~公元前735年在位）的正夫人。宋代大学者朱熹在《监本诗经》中认为诗经中的《燕燕》、《终风》、《柏舟》、《绿衣》、《日月》这五首诗，都出自庄姜之手，因此，他认为庄姜是中国古代第一位女诗人。晚她50多年的许穆夫人，则因其奔走救卫国的坚强意志和爱国情操，被称为“第一爱国女诗人”。

    《诗经·硕人》浓笔重彩地描写了庄姜的美，直到如今，这首诗仍被称为汉语中描写美女的开山之作。清代学者方玉润说：“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语，绝唱也。”(《诗经原始》)。姚际恒也说：“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诗经通论》)

    后代描述美女的作品很多，但几乎都逃不出《硕人》定下的几个标准，无论是《洛神赋》中的甄妃，还是《长恨歌》中的杨玉环，千古美人都逃不脱庄姜的影子。古人的确是以庄姜为模子，确立了三千年来的审美标准，所以说，庄姜是千古标准美人。

    美女多因骄奢淫逸和一身妖气而留名，比如妹喜、妲己和褒姒，她们都是著名的“狐狸精”。但从庄姜开始，美女也有了好心肠、好品德、好名声。更可贵的是，庄姜并不是徒有虚表的花瓶，还是位才华出众的诗人，甚至还是中国第一位女诗人。

    就连不怎么评论女人的孔老夫子，也曾对庄姜大加赞美，《论语》中记载，又一次子夏问起孔子，古人写庄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为什么那么美？孔子答：“绘事后素”，就是说，绚烂的图画必须在白色的绢子上才能画得出来，庄姜看起来那样美，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的品德，有了美好的品德，这样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如果没有品德的话，那个美就显现不出来。

    在中国古代，女人想要在书里留名，特别是留下好名声，是件非常难的事。而庄姜以无与伦比的美丽和才华横溢的诗作走进了《诗经》，整部《诗经》所提名的女性中，被史书《左传》反复赞美的只有许穆夫人和庄姜。她能得到孔子好评，走进了《左传》，走进了朱熹老夫子的研究文章，走进各朝各代一大批文人的著作里，也算个历史奇观吧。这个高个子美女袅袅婷婷地站在了淇河旁，带着她的绝世仙姿和悲情故事站在了字里行间，悠悠千年。

    《诗经·卫风·硕人》是这样描述庄姜之美的：

    硕人其颀，（那美人啊身长长，）

    衣锦褧衣（飘逸的皱纱披在锦衣上）……

    手如柔荑，（她的手指儿嫩芽样，）

    肤如凝脂，（皮肤像凝脂般润而有光）

    领如蝤蛴，（白嫩的颈子像蝤蛴）

    齿如瓠犀，（整洁的牙齿像瓠瓜子）

    螓首蛾眉，（方正的额儿弯弯的眉）

    巧笑倩兮，（笑一笑，现出两个小酒窝）

    美目盼兮。（眼儿呀，黑白分明多么美）

    颀人敖敖，（那美人呀个子高）

    说于农郊。（停车休息在近郊）

    四牡有骄，（四匹马儿多肥壮）

    朱幩镳镳，（朱红的衘巾飘呀飘）

    翟茀以朝。（她乘着野鸡翎装饰的车子去上朝）

    庄姜个子高，身材修长，这在中国古代美女中是少见的。如今各国的选美标准不是首先要求身材高挑吗？除了个子高挑，她还皮肤白皙，手指像细草般柔软灵活，雪白的皮肤像凝脂一般光洁平滑，脖子像天牛的幼虫那样既白且长。

    嫩白好像是美女的特质，李渔在《闲情偶寄·声容部》中说：“……妇人本质，唯白最难。”可见，“白”是中国古代一贯千年的审美观。牙齿像瓜子儿一样扁而整齐，她额头丰满眉毛弯弯；再加上她的神态神韵：浅笑盈盈，现出两个酒窝，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波——看看吧，个头、身材、皮肤、手指、脖颈、牙齿、额头、眉毛、眼睛、脸蛋儿、神韵、华丽雍容的服饰、彪壮威武的车马——标准的美，完整的美，无以复加的美，美不胜收。

    庄姜的出身，又是那么高贵显赫，她是齐国的齐庄公（公元前794~前731年在位）的女儿，齐太子得臣的妹妹，邢侯、谭公是她的姐（妹）夫。

    论美丽，古代所谓的“四大美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都谈不上堪为标准，据说还都有缺陷：西施的耳朵小，得经常弄个大的耳环来弥补；王昭君脚大，要穿很长的裙子遮盖；貂蝉有狐臭，得佩带鲜花或是香囊；杨玉环走路姿势不好看，要身上挂满铃铛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哪有庄姜这样标致、完美！

    说句玩笑话，《硕人》唯独没有提及庄姜的嘴巴。古代以樱桃小口为美，是不是庄姜的嘴巴有点儿不符合古人审美标准，人们给她虚美隐恶了？现在西风东渐，国人也渐渐接受大嘴之美了，说不定庄姜有着像茱莉亚·罗伯茨和舒淇一样的性感大嘴，那样的话，我们又发现了庄姜一处没有得到古人认同的美。

    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丽而有才华的女子往往都会有一个悲惨的命运。似乎是老天嫉妒她们，故意设下了诅咒，似乎这样才显得公平。

    丑女的不幸大多相同，而美女总是各有各的不幸。在出嫁那天，谁会想到美若天仙的庄姜后半生会过得无比凄凉。她的出生仿佛只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先给她尊贵的地位、艳丽的容貌，然后又统统收回。她的完美中隐藏着一个极大的不完美：她终生没有生育。

    她出嫁时很是风光，但由于婚后无子，她慢慢受到冷落，生活得并不快乐。卫庄公后来又娶了陈国之女厉妫，又娶了厉妫的妹妹戴妫。厉妫产下一子姬完，即后来的卫桓公，但生子不久厉妫就去世了；戴妫后来也生了一子姬晋，即后来的卫宣公。庄姜对待这两个孩子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十分疼爱，与戴妫也亲如姐妹。卫庄公脾气暴戾，对庄姜非常冷漠，美丽的庄姜面对糟糕透了的婚姻，在漫漫长夜里长伴孤灯。寒冷的深宫里无良人相陪，庄姜却始终是那么宽厚、贤德，不指责、不抱怨，顾全大局，颇有“国母”风范。

    卫庄公去世后，卫桓公继位。卫桓公后来被庄公的另一个儿子州吁杀害，州吁后又被卫国人所杀。在这一连串的宫廷谋杀中，庄姜历经变故，阅尽人间悲凉。

 哀怨与孤独

  愤怒出诗人，哀怨和孤独也出诗人。中国古代第一个女诗人出现了。

  《诗经·邶风·柏舟》即庄姜自况，柏木之舟坚实细密，比喻作者人才出众，却是飘荡水中的一只空船。庄姜的隐忧无法排解，耿耿不寐，整晚睡不着觉，“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写她看不惯丑恶的东西，忧愁、苦闷，无法排遣，只能忧心悄悄，只能是“静言思之，不能奋飞”，仰望天空，希望能像小鸟那样白由飞翔。意象联想十分贴切。

  至于《诗经·邶风·绿衣》，《毛诗序》认为是卫庄姜感伤自己得不到公平对待而写的诗，研究界对此有争议，朱熹、姚际恒、方玉润都认同“庄姜伤己”说。朱熹认为：卫庄公迷恋小妾，对庄姜十分冷漠，庄姜孤独生怨，所以作此诗，以“绿衣黄里”比喻贱妾尊显、正嫡幽微，本末倒置。因为古代认为黄色是正色，绿色则属杂色，“绿衣黄里”是搞反了。

  这首采用重章叠句的手法，写得哀哀怨怨，触物伤情，情真意切。翻译为今文大致是这样的：

  绿衣身上妆，黄衣里面藏，触物多忧愁，如何能止歇？绿衣穿身上，黄衣贴身妆。心中愁不断，如何能相忘。绿衣在我身，件件是君赠。愿君无过失，见衣如故人。粗细衣能妆，一样遮风凉。我思赠衣者，掠心去何方。

  《诗经·邶风·燕燕》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送别诗，艺术价值很高，几千年来被人们津津乐道，认为它开创了我国古代送别诗的先河。

  卫桓公十六年（公元前719年），朝歌发生政变，公子州吁杀了桓公，篡权夺位，卫桓公姬完的母亲戴妫只能回娘家陈国去，永远不能再回来了。卫桓公姬完虽然不是庄姜亲生，但仁德的庄姜从小视为己出，一手带大，庄姜与戴妫也亲如姐妹，感情深厚。卫桓公被刺，戴妫归陈，生离死别，让庄姜悲痛万分，她也不顾“妇人送迎不出门”的日常礼仪，长亭短亭，将戴妫送了一程又一程。《燕燕》诗就是抒发送戴妫大归（已嫁妇女归母家后不再回夫家），姐妹依依不舍的心情。全诗复沓质实，深切悲怀，写得感天动地。

  《燕燕》共四章二十四句，第一章为：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全文译成今文大致是：

  轻盈燕子双双飞，一前一后紧相随。

  我的妹子要大归，迢遥相送难转回。

  抬首遥望不能见，涕泣如雨涟涟泪。

  轻盈燕子双双飞，上下翻转影蹁跹。

  我的妹子要大归，送到天边路万千。

  抬首遥望不能见，伫立良久泪涟涟。

  轻盈燕子双双飞，忽上忽下叫声悲。

  我的妹子要大归，送到南山地幽晦。

  抬首遥望不能见，凄凄怆怆心忧悴。

  我的妹子可亲信，心境仁厚且真诚。

  温柔贤惠世人羡，淑娴谨慎善修身。

  先父之德常记取，她用此语勉寡人。

  《终风》《日月》，都是庄姜对自己境遇的描写。《日月》的第一章让我们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位尊贵且美丽的妇人孤守空房，在呼唤着日月大声倾诉：“日月能如常地照耀大地，为何我的丈夫不能如以往一样疼念我！”以后各章的第一句“日居月诸”作为起兴，有一种陪衬的作用，强烈震撼读者的心灵。后面的章节承接第一章，反覆咏叹，真是“一诉不已，乃再诉之，再诉不已，更三诉之”(方玉润《诗经原始》)。第四章沉痛已极，无可奈何，只有感叹父母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个世间，前面感情的回旋，到此突然一纵，扣人心弦，

  没有爱的婚姻，只是一床光彩夺目的锦缎被子，叠起来放在床上，是给别人看的。美丽端庄的庄姜，竟然也过得那么失意！

  庄姜的诗作，饱含了一个女人一生的眼泪！一个没有爱情的女人，再美再好，也只是一束塑料花，既不生动，又没有香气：那如柔荑般纤细的手指，只能抓住黄昏的孤独；如葫芦籽般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咀嚼过多少寂寞？看着太阳一天一天落下，月亮一天一天升起，那黑白分明的美目，掠过的也只能是一丝丝惶恐。

  命途多舛

  漂亮的女人往往命途多舛，就连王宫里的佳丽，日子也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好过。西周以往，礼数越发考究，男权当道，女人的地位不如商朝，女人越来越处于附属地位，很难左右自己的命运。

  宣姜是卫国另一位著名的美女，但她的一生被命运摆布得不知所向，始终不能抬起头做人，落得个身披骂名的下场。

  宣姜出身显赫，是齐国的公主，齐僖公的女儿，齐襄公的妹妹。宣姜是个有名的美人，《诗经·鄘风·君子偕老》描绘了她的惊人美貌和雍容华贵，说她服饰绚丽，穿着得体，皱纱葛衫，衣服上画着漂亮的羽毛，绣着山鸡；她头上插满象牙钗和华美玉簪，头发浓密乌亮，根本不用再戴假发；举止雍容大度，像高山一样稳重，大河一样深邃；额头宽广白皙，眉毛修长，明眸善睐，又妖冶又妩媚，姿色倾国倾城。诗歌甚至惊呼：啊！仿佛尘世降天仙，恍如帝女到人间！

  然而，就是这样的美女，当她带着美好的憧憬从齐国嫁过来时，一个阴谋正等着她。当初提亲时，她要嫁的是卫国的太子姬伋，一个英俊的美少年；在卫国为迎娶新娘而在淇河边搭建的新台上，揭去娇羞新人的盖头的，却是太子伋的父亲卫宣公姬晋（公元前718-前700年在位）。

  原来，卫宣公听说宣姜长得美丽，在近臣的撺掇下，把年少的太子伋派往别国出使，自己纳娶了宣姜。

  这件事当然在卫国搞得满城风雨，人们在街头巷尾指指点点。《诗经·邶风·新台》就是讽刺卫宣公的“新台纳媳”，诗假借新娘的口吻，怨诉对婚姻的不满。大意是：

  河上新台多光灿，河水涨得满又满。

  本想嫁个如意郎，哪稀罕你这鸠胸汉。

  新台高高立河岸，河水流得平又慢，

  本想选个如意郎，哪宝贝你这鸠胸汉。

  撒开渔网把鱼盼，鸿雁不幸遭了难。

  本想选个如意郎，哪知嫁给驼背汉。

  宣姜在岁月中渐渐淡漠了结婚带来的耻辱，装聋作傻、浑浑噩噩地活了下去。几年过去了，她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公子寿，一个是公子朔。

  公子朔很有心计，千方百计讨得卫宣公的喜爱。卫宣公原定要把王位传给太子伋，这时又改变主意，欲让公子朔继承王位，就派太子伋出使宋国，重金买通刺客在路途中埋伏，想杀掉太子伋。结果被公子寿事先发觉，告诉了太子伋，劝太子伋逃命。太子伋却执意要杀身成仁，不负父命继续出使。情急无奈之下，公子寿就以送别为名设酒席灌醉了太子伋，自己冒充太子伋出使宋国，结果在半路被盗贼暗杀。酒醒后的太子伋也被盗贼杀害。《诗经·邶风》中的《二子乘舟》记载了这件事。

  一下子死去两个儿子，卫宣公不堪打击，不久之后也去世了。公子朔继位，即卫惠公。采取这样手段继位的卫惠公不会得到大家的拥戴，一年多后，便被卫人推翻，立太子伋的弟弟公子黔牟为君（卫废公）。

  卫惠公被赶跑，宣姜作为卫惠公的母亲落到乱臣左公子姬泄手里。宣姜请求左公子杀了她，但此时宣姜的哥哥齐襄公在位，齐国此时已非常强大，卫国的贵族怕得罪齐国不敢杀宣姜。齐襄公为防卫国杀了宣姜，也为了维护齐、卫两国的关系，做主将宣姜嫁给了太子伋的同母兄弟——公子硕（字昭伯）。这是怎样的婚姻呀，宣姜算公子硕的后母，尽管儿子娶父亲的小妾在春秋的王宫里不是太稀罕的事。宣姜和公子硕开始都不乐意，但据《左传》说，“不可，强之”，被人灌醉了让他们同房。就这样，宣姜又成了公子硕的妻子。宣姜和公子硕后来生了五个孩子：齐子、卫戴公、卫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

  卫惠公被赶下台逃到齐国找舅舅齐襄公，第二年，齐襄公联合鲁、宋、陈、蔡等国伐卫，把卫惠公又送回君主的位置上。

  卫国的动乱是平息了，宣姜则因与公子硕成为夫妻而再次成为人们耻笑的焦点。

  不久，戴公病殁，卫人从齐国迎回公子姬毁(许穆夫人的另一哥哥)，即卫文公。两年后，卫国在帝丘（今濮阳）重建都城，恢复了它在诸侯国中的地位，一直延续了四百多年。这一切和许穆夫人为复兴卫国而奔走不懈是分不开的。

《诗经·鄘风》中的《鹑之奔奔》和《墙有茨》都是谈论此事的。《鹑之奔奔》大致意思是：

  鹌鹑双双共栖止，喜鹊双双齐飞翔。

  那人腐化又无耻，我竟尊他为兄长。

  喜鹊双双齐歌唱，鹌鹑对对共跳奔。

  那人腐化又无耻，我竟尊他为国君。

  意思是鸟兽尚有固定的配偶，不像卫宣公那样纳媳杀子、荒淫无耻。

  《墙有茨》诗的大致意思是：

  墙上长蒺藜，不能扫它呀。宫中说的话，不能说它呀。要是说它呀，话也真丑呀！

  墙上长蒺藜，不能除它呀。宫中说的话，不能细讲呀。要是细讲呀，话也真长呀！

  墙上长蒺藜，不能捆它呀。宫中说的话，不能传诵呀。要是传诵呀，话也真羞呀！

  宣姜既是太子伋的前未婚妻、卫宣公的遗孀，又是公子硕的夫人。她的儿女辈之间还要互相称叔侄才行。这首《墙有茨》，八卦得真够可以的，一再地说：“不可道也”、“不可详也”，却一边眉飞色舞地传播。时隔2700多年，我们似乎还能看到唱这首诗的人唾沫星子飞溅的样子，仍可感受到当年人们传唱这首诗时神神秘秘的表情。

  美女宣姜，用尽一生，换来女人的血泪史，落得个淫妇的骂名。她只想做个普通女人，没有花容月貌，没有显赫家世，不要富贵，只要一个真心相爱的男子。

  她从未想做女英雄，只想做个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平凡女人。可她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不断成为一个个男人的棋子，甚至她的父亲、哥哥、儿子都在利用她。

  对于男子，人们历来容易原谅，将一切归诸于男性的本能；而对于女子，一旦被烙上印记，即使脱胎换骨，也要在命运面前挫骨扬灰。她只有逆来顺受，被突如其来的一个个事件裹挟而下，没有承招之力。这个朝歌城中最美的女人，无数“娱记”编排了她，写到诗中，无数后人又唾骂了她。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在千夫所指之下，还是活了下来。

  她以麻木的心态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孩子们反而个个成才——

  她总共生了7个子女：齐子、卫惠公、公子寿、许穆夫人、卫戴公、卫文公、宋桓夫人。除了齐子早死、当了卫惠公的公子朔外，其他五人，个个贤能：公子寿宽厚仁义；许穆夫人在卫国遭难时奔走呼号，成为中国第一位爱国女诗人；卫国灭亡时，卫国遗民拥立宣姜的另一个儿子为君，即卫戴公，从卫国人在危难之中对他的信任来看，他该是个贤德的人；卫文公则是使卫国得以中兴的明君；至于宋桓夫人的言行，史书上记载得不多，但宋桓公在许穆夫人求救下能迅速派兵救卫，可以想见宋桓夫人起了作用。

      爱国诗人

  许穆夫人是中国第一位爱国女诗人，是古代淇河的骄傲。许穆夫人是卫国的公主，公元前695年左右出生在卫都朝歌。她是卫公子姬硕和宣姜的女儿，卫戴公、卫文公是她的哥哥，宋桓夫人是她的姐姐。

  现存《诗经》中收录许穆夫人3首诗——《泉水》、《竹竿》、《载驰》。这些诗歌既有女性诗人的细腻委婉，又有宽广豪迈的胸怀，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尤其可贵的是其中抒发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开阔的政治眼光和对祖国真切深沉的热爱，许穆夫人因此被公认为我国第一位“爱国女诗人”。

  许穆夫人在淇河边长大，深受卫国文化的熏陶，不仅文采飞扬，还能歌善舞，再加上从小喝甘甜的泉水，使她皮肤白皙，面若桃花。她天资聪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喜欢舞文弄墨，还学习骑马射箭，常常一个人骑马到郊外打猎，在淇河边的凤凰台垂钓。她在少女时代就关心国家大事，为祖国的安危而担忧。许穆夫人长成后，许、齐两诸侯国都派使者前来求婚。当时，诸侯各国贵族之间的通婚联姻是一种政治行为，带有亲善和结盟的性质。在许国重礼的打动下，父母决定把她嫁给许国国君为妻。许穆夫人却有自己的想法，她从祖国的安全考虑，愿意嫁到齐国，认为许国弱小，离卫国又远，一旦卫国受到攻击，许国没有力量前来救援；而齐国强大，又是卫国的近邻，如能嫁到齐国，卫国一旦遇到危难便能得到齐国的救助。但没被采纳，她仍被嫁给许国国君许穆公为妻。许穆夫人的称呼就是由此而来的。

  许穆夫人嫁到许国后，一直思念着卫国，写下许多思念朝歌故乡的诗篇。许穆夫人的诗饱含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情感。在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评价，受到历代名家推崇。《竹竿》诗回忆儿时在朝歌淇水边嬉戏钓鱼的情景，表达了她对祖国深切的爱。诗写得优美动人、形象而深情，如第三章的“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右边呀，淇水流，左边呀，有泉源；笑着现个小酒窝，佩着玉儿多袅娜），以及第四章的“淇水悠悠，桧楫松舟”（淇水呀，静静地流，桧木的桨儿，松木的舟），无不写得轻松、优雅，活泼自然，富有美的感染力。

  《泉水》也表达了作者对祖国的思念，却比较深沉，情感急切。诗中说要在车轴上涂好油，把车儿驾起，匆忙地回国。把浓浓的思国之情，凝结在“为车轴涂油”这一动作上，感人肺腑。

  当时的卫国国君卫懿公好鹤误国，玩物丧志，公元前660年，卫国被北狄攻破，即将亡国的消息传到许国，许穆夫人痛彻肺腑，恨不能插翅飞回卫国。她请求许穆公援救卫国，许穆公怕引火烧身，不敢出兵。许穆夫人不甘袖手旁观，她带领几个随从，赶着马车星夜兼程，赶赴朝歌，准备到齐、宋等与卫国有亲缘关系的邻邦去求救，说服他们派兵帮助卫国，拯救危难。

  就在此时，许穆公派来的大臣追赶而来，对许穆夫人大加抱怨，责怪她考虑不慎，嘲笑她徒劳无益，有的指责她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企图把许穆夫人拉回许国。许穆夫人坚信自己的主张是无可指责的，她绝不反悔。面对许国的大臣的无礼行为，她怒不可遏，义正词严地斥责道（《载驰》）：

  既不我嘉，（你们对我不赞同）

  不能旋反；（我也不能就此回头）

  视尔不臧，（你们的意见对卫国没好处）

  我思不远。（我怀念祖国的心永不休）

  既不我嘉，（你们对我不赞同）

  不能旋济；（要我回转也不能）

  视尔不臧，（你们的意见对卫国没好处）

  我思不閟。（祖国的安危让我焦愁）

  许穆夫人赶到漕邑，与逃到那里的卫国宫室和刚被拥立的戴公相见，商议复国之策。不久，他们招来百姓四千余人，一边安家谋生，一边整军习武，进行训练。许穆夫人与大臣们商议，派人向齐国、宋国求援。齐桓公是许穆夫人的舅舅，宋桓公则是许穆夫人的姐夫，许穆夫人作为一个女子尚能如此深明大义、舍身赴难，为祖国奔走呼喊，齐、宋两国都很快派兵前来救援。齐桓公派儿子无亏率兵三千、战车三百辆前往卫国，会合其他国家的援兵，打退了狄兵，收复了失地，使卫国免于灭亡。

  《载驰》一诗，表现了许穆夫人驾车奔走拯救祖国，对遭许人阻挠的无比愤慨。感情真挚，语言生动，形象鲜明，充分表现了诗人拳拳爱国之心和刚毅果断的性格。在这些诗的字里行间中，充满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感情，今天我们吟咏起来仍震撼心扉，不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