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82年,孙思邈逝世,享年101岁(也有说是141岁),生前已成传奇。
他遗令薄葬,“不藏冥器,不设牲牢之奠”。《旧唐书》记载:“葬后月余,颜色不变,举尸入棺如空焉,时人疑其尸解。”也就是可能成仙。宋徽宗崇宁二年,正式封他为“妙应真人”,即官方认定他已成神仙了。
真人,是道家所称的“修真得道”或“成仙”的人,等级地位在“大神之下仙人之上”。唐之后,少数道教人士被帝王封赠为真人,比如唐玄宗封庄子为南华真人、封列子为冲虚真人。孙思邈被封,亦是惯例。
道教的神仙又是怎么来的呢?
神仙理想是道教最独特愿景,是自由人性的象征。按照教义,道是最高崇拜对象,在这个由道主宰的世界中,有各种与道相通、相感的神灵,人也能与道感通,经后天修炼成仙,凡人成仙,意味着摆脱现实的羁绊,超越凡人的局限,通过成仙,凡人开通了一条向神界流通的渠道,成为神界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与一般宗教神谱的固定与封闭性质不同,道教神界成为一个相对流动与开放的体系。”《恍兮惚兮》一书中讲。
道教早期神仙观念的重点是追求肉体不死、能力如神。肉体成仙作为经验目标,必须在公众面前接受实践的检验,必须承受被证伪的沉重压力,灵验传闻代替不了实例,它可以陶醉下层民众,却难以经受儒家士大夫这一知识阶层的质疑。于是道士们对仙的概念开始作变通解释,总的倾向是,回到道家精神超越的旨趣。宋之后,道教对肉体成仙的追求逐渐淡化。
我们从文献和传说中看到无数仙人,但在现实生活中见不着一个,我们只能把这种成仙当做美好愿望,把仙人看作美好愿望的象征。这种象征人物的几种重要原型,一是以思想见长的睿智先哲如老庄,一是以组织见长的教派祖师如张道陵、丘处机,一是以修炼技能而仙化的养生方士如葛洪、陈抟、张三丰,孙思邈亦属此列。
人人都知道,孙思邈虽然长生并无不老,唐之后的精英知识阶层“以道家精神超越意旨”解读此事,一般民众仍是视其为“自由人生的象征”,认为他摆脱了疾病、穷通、生死困扰,赋予他无数灵异传说,形成狂热崇拜。“这种狂热崇拜以五岩山为核心向周围辐射,当地百姓尤其是妇女,经年累月地为他修庙祭祀,成为维系药王信仰不坠的中坚力量,形成独特民俗文化现象。”鹤壁文史专家刘炳强先生说。
山上诸神都是孙圣爷护兵
五岩山自唐之后,基于对孙思邈的崇拜,庙宇楼阁毁而复修,碑石摩崖一刻再刻,这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捐建者都是妇女。
从山上遗迹便可得知,明弘治年间鹤壁一对婆媳发心倡造孙真人像石座,至今尚存。清乾隆四年(1739年),五岩山修了重要的“修真洞”、“别有天地洞”、“养性洞”三洞,三洞坐西朝东,背倚山崖,依山就势,通体为干砌石块构成,内顶系海螺形,无梁无柱,数百年不倒,是民间建筑的典范。据建洞碑刻记载,捐建者有几十人,全是五岩山一带的妇女。
每年正月初十、三月初三、五月初十、八月十五、十月初三,五岩山都有大庙会,尤其是十月初三庙会,民间社火,欢声雷动;锣鼓喧天,好戏连台。每当庙会时节,药王洞前信徒们顶礼膜拜,供品堆积如山,参与者绝大多数是妇女。到了现当代,依然如斯。这一带的妇女,至今保留着“如果身体心情不好,就上山住上几天”的习惯。
郭宝珍,五岩山下一普通村妇,她在1984年就上了五岩山,成为新中国成立后“民间保护建设五岩山的第一人”。
2008年8月17日,记者在崔村沟葆光观里,见到了郭宝珍。
83岁的郭宝珍头挽道髻,气色很好,有点鹤发童颜的味儿。但眼神锐利,说话简短,是个厉害老太太。她善谈,有浓重地方口音,我听不明白,请鹤壁市鹤山区旅游文物局副局长李保群先生帮助翻译。
郭宝珍13岁就开始信药王爷了,家里人都信,初一、十五都在家里上供磕头。为啥信?“他是先生,看一个好一个,五岩山上一棵草一味药。信他的人都是他的马童。”
郭宝珍曾当过鹤山区姬家山乡崔村沟的妇女主任,这可以解释她日后为何能拥有惊人的号召力和组织能力。
郭宝珍不幸福,丈夫比她大很多,她是后娘,前头还有几个孩子。因种种原因日子难过,她喝过农药,没死成。后来,“我带着几个孩子(她亲生的)上了山,当时孩子小的才几个月。”
郭宝珍说,上山是走投无路,当时就算是走上要饭这条道,自己领着几个孩子也没法走。上山,投奔“药王爷”,变成她唯一也是本能的选择。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选择,和她同住药王洞的,还有六七个妇女,有的也带着孩子。
上山没路,蒿草一人多高。老庙毁了,只剩房架子。药王洞洞外,一到晚上净是狼。没吃的,有些善男信女来“转山”(当地民俗,有组织地上山朝拜),会施舍些红薯叶、玉米面,郭宝珍等砍点柴火煮成面糊糊,维持基本生活。
在山上活下来的妇女,干的第一件事是开挖药王洞,当时洞深不过50米,妇女们蚕食性地往里挖,挖了十余米,还化缘塑了孙圣爷的像,至今仍存。
是为感谢药王爷的庇护,还是对现实无望希图修修来生?或许两种原因都有吧。郭宝珍带着妇女们,走上了漫长艰辛的募化修庙之路。
下山募化修庙,她走遍了附近的村子,“你家信就拿棵树,他家信拿堆砖”,料捐够了,工匠也都是尽义务,不到一年,郭宝珍盖了第一座庙--三间天爷庙。庙一直修下去,到2001年鹤壁市政府接管五岩山搞旅游开发时,郭宝珍带领民间队伍,竟然修了十六座小庙。冷寂的五岩山也在建筑中聚集了人气,热闹起来。
“当家的就我一个人,用钱开支,借新账还陈账,分派饭食。我没文化,一辈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不认秤,但心里有杆秤。山上工程一直不断,干活的经常有四五十人,做饭的就有五六个,都是义工。”
郭宝珍认为药王洞供的孙圣爷是五岩山上最大的神,别的庙神都是他的护兵。有人提意见,说山上还有老天爷庙,孙圣爷咋能比老天爷大?郭宝珍说:“他是受过封的,穿蟒袍戴王冠,老天爷也不中,也不能比他大。”
郭宝珍在山上一二十年,政府接管后,她下山直接回到崔村沟的葆光观,下山舍不得,哭了半夜。但豁达的老太太很快想通了,她说:“葆光观是孙圣爷的行宫,把葆光观好好修修,也是给孙圣爷办事。”在她的努力之下,千年道观基本恢复了豫北名观的繁华。
崇祀原为消灾祈福
道教风俗,是指中国民间风俗中的道教成分,它们是道教与民俗长期互相吸收、互相影响的结果。
“华夏民俗是儒教、道教的共同基盘,但民间信仰和民俗,受制于基层民众狭隘的生活范围和质朴的思维能力,只能以神秘化的感悟为主导,以当前现实功利为中心,与高度理性化理想化的儒教理念不完全吻合。而道教在观念上,与民间信仰与民俗,最易实现互通。”《恍兮惚兮》一书中讲,这就是中国道教与民俗水乳交融的原因。
民俗中的道教因素,充分体现在人生礼俗、岁时节令、神诞纪念活动、消灾祈福活动等方面,有关习俗保留至今,信仰因素大大削弱,主要成为人们美好愿望的象征性表达。五岩山妇女道教风俗中的药王崇拜,亦是如此。
五岩山孙真殿前,有百子堂,坐东朝西,为五岩山妇女求子之处。殿内塑娘娘像和众多娃娃泥塑,最为奇特的是殿内文字包括对联均为娃娃图像,成为一幅独特的民俗风景画。
求子,是新生命的神圣赐予,求子的人们广泛向各路神灵膜拜,拜完孙真人再拜送子娘娘,双保险。
药王洞南山崖,有名为“夫妻树”的连体桃树,为异株同根生,模样奇特。关于它,老百姓认为也和药王爷有关:“相传唐朝时五岩山有一对夫妻不育,心灰意冷,双双上山欲跳崖寻死。孙思邈赶到,给了他们孙氏仙丹,果生一子。神明为其所感,化生一连体桃树,以纪念孙思邈。”李保群先生说。
崇仰“药王”原因何在?
五岩山一带妇女为何会如此崇拜孙思邈,以至于成为一种独特的民俗文化现象?
追根溯源,还是由于他对妇科、儿科的巨大贡献。
查看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卷一为医学绪论,自卷二至卷七,全是妇人方,自卷八至卷十四,全为少小婴孺方,把妇女儿童置于前所未有的高度,后世医家认为,强调并促进了妇产、小儿独立设科。孙思邈十分注意妇女特有的胎、产、带、经、乳疾等病症,在妇女孕期卫生、临产处置和产后禁忌证等方面提出独到见解。他认为妇女怀孕要注意调养性情,节制嗜欲,避免惊恐,分娩时要谨慎安静,不应忙乱惧怕。陪伴者也应镇定,不得流露忧郁不安,否则易引起产妇精神紧张,造成难产。
在对儿童疾病的治疗中,他肯下工夫研究,把儿科病分为疗别、初生、惊痫、客忤、伤害、咳嗽、杂病等,仅《备急千金要方》中就收集用方320个。
到了宋代,陈自明撷取孙思邈妇女病的重要医论和医方,撰成我国最早的妇产科专著《妇人大全良方》。宋代钱乙对《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十分推崇,在其儿童理论和方药基础上撰成第一部儿科专著《小儿药证真诀》。
由于孙思邈对妇科、儿科的巨大贡献,千百年来,五岩山成为众多妇女朝拜圣地。在五岩山一带,老百姓相传,孙圣爷留在五岩山,也和医治妇儿大有关系。
相传孙思邈年轻时在山西行医,医术还不太高明,找他看病的人少。后来太白金星点化他,让他往东到河南,说遇到穿八斤鞋的人,那儿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孙思邈一路东来,历经千辛万苦,沿途一边行路一边学医,医术也逐渐提高了。
这一日,正值炎夏,他行至河南省彰德府汤阴县西对脚坡(今鹤壁市北郊),碰见两个挑扁担的人,天刚下过雨,土路泥多,两人脚都迈不动了。其中一人说:“哎,我这双鞋都有八斤重了。”孙思邈一听,莫非这就是我的安身之地?不一会儿,路上过来一伙人,踩着烂泥抬着棺材,吃力地缓缓走来,因为走得慢,孙思邈细细地看棺材,白底白帮,棺材底却有一缕鲜血渗出,就问:“棺中何人?何故死亡?”
有人告诉他,是个少妇,上午因难产而死。孙思邈想死人血凝,怎么还会有鲜血渗出,断定还有生机,坚决要求开棺验看。大家虽半信半疑,还是开了棺,孙思邈一看棺中产妇,虽脸色蜡黄没有气息,却还眉头紧锁,他急取银针,在产妇心口穴位上扎上针,产妇立即回过气来,只听“哇”的一声啼,婴儿也生下来了。孙思邈名声一下就传开了,方圆百里都找他看病,他也就此在五岩山上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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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网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9月11日07:13 大河网-大河报-厚重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