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是中国古代城市建立的标志,是一种传统的防御设施。中国古代所建的城池不计其数,然而能够保存下来的少之又少。厚厚的城墙在当今看来是阻隔了文明的传播,似乎是闭关锁国、故步自封的代名词,然而它在中国历史上的防御作用以及历史价值却是不容忽视的。全国现存的古城墙已为数不多,浚县古城墙是中原地区迄今保存较为完好的古城墙之一,它虽无古代大都城的宏大规模,却自有它的独特之处。
浚县城西沿卫河一带,有段10多米高、700多米长的古城墙,很是壮观。倘若你沿着古城墙行走,随便问一个在城墙脚下闲坐歇息的老人,他们几乎都能将这城墙的历史说出个一二来。末了,还不忘感叹一句:“南京到北京,比不上浚县城。”语气带着几分坚定和不容置疑。
触及古城灵魂 追忆昔日古城
南京到北京之间所有的古城墙怎么就比不上浚县城墙呢?我行走在城墙脚下,想着老人们的话。城墙的下半部分大概有五六米高,是由条石砌就的,条石长短不等,最长的有一米多,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这些条石的年代不一。北边的一段城墙石,已被时光打磨得斑斑驳驳且没了棱角,想必这段城墙的历史更为久远些。上半部分大概有两米多高,由青砖砌成。我看到在城墙下有一位晒太阳的老人,便走过去。老人姓张,70多岁了。他说,这城墙经过了历朝历代的多次修复呢。你看这三丈多高的城墙,以前顶端还有排列整齐的雉堞,如今都损坏了。
指尖触摸着冰冷坚硬的条石砌就的城墙,似触及到这古城的灵魂,这古城墙的所有历史,都鲜活起来。抬头仰望,阳光正穿过城墙顶端的草木枝条散落下来,晃着人的眼,刹那间给人一种时光错落的感觉。多少个相似的阳光穿越这城墙草木的日子啊,不同的是时代变迁中,昔日壮丽古城,如今只留下了断壁残垣。那茵茵草木舒展着身躯、探着脑袋,满怀怜惜地在城墙顶上撑起了伞,风风雨雨中庇护着这段残留的古城。砖石砌就的墙壁中,偶尔可见一簇青青小草从砖石缝中挤出来,给这生硬晦暗的石壁增添了几分生气。
我沿着城墙由北向南,经过几个小城门,有两个被砖石堵住了,其他的城门还连着以前的古街道,不时有行人从城门处进进出出。古城墙南端有个允淑门,又叫观澜门,是现存最为完好也是最大的一处城门。站在允淑门下,可清晰地看到城墙顶端保存完好的雉堞。老人们说,这观澜门上以前是有座城楼的,名曰“钟楼”。
保存完好的允淑门
其实这允淑门还不是正门,它只是一个小便门。昔日,古城设东南西北四大城门,城四角各建有镇角楼一座,如今都已不复存在。据《浚县志》记载,曾经的古城,每处城门顶上都建有两层高楼,即城楼。四座城门横额上书“东望澶云”、“西瞻行翠”、“南腔黄流”、“北迎紫极”。四座城楼,东曰“长春楼”、西曰“长清楼”、南曰“叠翠楼”、北曰“拱极楼”。四门外各建一石桥,西曰“云溪桥”,其他三桥各以东、南、北关名之。桥头各建一石坊,东曰“伾山耸翠”、南曰“浚城古治”、西曰“卫水环清”、北曰“河朔明封”。东南北三面城墙下挖有护城河,“其阔五丈,深及泉”。自浮丘山南引卫河水,绕南、东、北而过,至西北再入卫河。如今,东、南、西三面的石桥依然还在,只是三面的护城河早被填平,但还能寻到几处当年护城河的影子。
我从允淑门下走过,看到拱形的门洞口两边有两条深深的闸槽。由此可以想见当年此处设的是木闸,人站在城楼上,用绳索把持城门,以便上下起落。如遇洪水,可将此闸落下,然后在两木板间填入泥土,洪水便被轻而易举地挡在闸门外了。
穿过允淑门,行至城墙的背面,看到一段土筑城墙。这土筑城墙如书页般一层摞一层,其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些圆形洞眼。这些洞眼是怎么回事呢?旁边的李金发老人颇有兴致地告诉记者:这圆形洞眼是当年夯土筑城的时候留下的建筑痕迹。这筑城墙的土可不是一般的土,而是掺有白灰的三七灰土,经过层层夯实的版筑方法修建。说着老人从地上捡了几块砖头,一边比画着,一边讲起建造版筑城墙的工序来。最后老人还谦虚地说,我对这城墙并不大懂,你可以去找找李顺波,他知道的要多一些。
于是,我就按他的指引去找李顺波老人的家。看到不远处的门口有两个老太太在攀谈,我走过去问其中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看了看我,说,进来吧,这里就是。巧的是我问路的老太太,就是李顺波的老伴儿。
李顺波老人今年73岁了,老人没上过学,但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出口成章。老人说,讲起这城墙的历史典故、民间传说来,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这古城四个正门外还建有半圆形瓮圈(又称瓮城)。”老人说着用脚在地面上画起来。原来这瓮城是在城门外又圈了半圆形城墙,起防御作用。如遇外敌攻打,可将敌人引至这瓮圈内,敌人便如瓮中之鳖,在劫难逃了。“这瓮圈门均开于左方,不与正门相对,两门大致成一直角。瓮门上还嵌有高径盈米的题字,东瓮门‘咏干旄’、南瓮门‘忠孝里’、西瓮门‘哦录竹’、北瓮门‘性道乡’”。
古城墙之历史变迁
李顺波老人说:浚县最早的古城——黎阳城,建于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4年),原城在大伾山东,城东以黄河作阻。当时在任的官员叫钱班城,据说他的官位是买来的。他在位时间不长就准备建城,有人问他是建金城还是建银城呢?他不知啥是金城银城。其实,金城就是黄土筑的城,银城是石砌的城。他说,金城好呀,建金城。于是金城建起来了,后来,这土垒的城毁于北宋年间的黄河水患。
到了明洪武三年,也就是1370年,知县向如英在浮丘山之东北平坡立城。那时古城墙只有东、南、北三面,西以卫河作阻。
正德三年,也就是1508年,增筑西边城垣,西连浮丘,县城处于浮丘山之东北。此时的城墙已四面俱备。
明嘉靖十一年(1532年),浚县知县邢如默鉴于城西连浮丘山,登高鸟瞰,一览无余,不易戍守。为此,他号令依山势循山列城,向西南拓治。
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知县陆光祖勘察地势,集思广益,将浮丘山西南隅隔于城外,在其险要处依山势筑城,并将原城垣增高至一丈,阔五尺,四隅建敌楼,引水绕城,城门外设石桥。
到了明万历二年(1574年),浚县知县杨镕在城墙顶部东西两角筑炮台,中央设石雕的炮架。明崇祯十一年(1638年),浚县知县李永茂自掏腰包修筑城墙,使城墙更加完美。
李顺波老人说,李永茂是个清官又是个孝子。他执政时,要大修浚县城,为修好城墙,他自掏腰包捐出银两,修城四十丈。在李知县的带动下,当地乡绅、有钱人都捐资修城。城修好后,李知县亲自推车让母亲来观城。他问母亲,这城好不好?他母亲说:“好是好,就是缺一样东西。”原来,四个城角已盖了三座角楼,仅剩下西南角没建。知县想,母亲是说还缺个角楼吧。谁知母亲说:“城上缺个鼻子,要有个鼻子,就拉咱家了。”李知县听了,心想,人的私心大了,人的精气神就散了,城便坚而不坚,固而不固。他出了个主意,不再盖那个角楼了,将省下的钱整修了城西墙外的卫河码头,还将对着码头的小城门命名为“允淑门”。“允淑”出自《诗经·小雅·鼓钟》“淑人君子,怀允不忘”,有着公平、善良、美好之意。
城墙南端的一段土夯城墙
古城墙虽经明朝历代县令的精心修葺,但依然未能将这壮美的古城完好地保存下来,在后来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古城墙屡遭摧残破坏。上世纪50年代,由于城墙长期未加修缮,逐渐遭到损毁,最终成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要是浚县的古城墙能完整地保留下来,浚县城申请为世界文化遗产都不过分。”李顺波老人痛惜地说。
浚县城西沿卫河一带的古城墙
古城伤痕
古人云:“浚城如舟在水中,则所谓舟居非水矣,虽然天如倚,盖地若浮舟,宁惟此城哉。”浚县古城继承了中国早期筑城的传统,从防御抗洪的角度出发,因地布局。城墙外壁的基础全用条石,且以白灰拌桐油垒砌,不仅能抵御外敌还能防洪,异常坚固。
浚县城的布局以文治阁为中心,设东西与南北两条中轴线,中轴线上即为县城的主要街道,连接着古城的四个主要城门。城内巷道纵横交错,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以及庙宇点缀其间。城中设多处书院、祠堂。在城中主要街道上,矗立着各式各样的石牌坊,多为当时皇帝钦赐。
浚县城池易守难攻,经历了多次战火的洗礼。《浚县志》记载:清嘉庆十八年(1813年)9月9日,天理教义军3000人将浚县城包围,多次攻城未果。后于城西南角施放火炮,利用云梯登城,又未奏效。义军前后围城达两个月有余,最终攻城失败。
到了1938年3月26日,日本侵略军集结重兵进攻浚县城,遭到县城军民的英勇抗击。从3月26日到27日,日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县城连续多次进攻,都被击退,并丢掉70多条性命。
28日晨,日军集中兵力,猛攻大伾山,守山军民因伤亡惨重,被迫撤出,大伾山失守。日军在大伾山上用迫击炮轰击城墙,10时,从北东两面发起总攻。守城军民浴血奋战,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11时,日军20余人抵东门,守城军民用手榴弹将敌人全部炸死。下午1时,东城墙被重炮轰出了一个缺口,守城军民集中火力封锁缺口,打退了敌人数次冲锋。下午6时,日军以千余发炮弹将东城墙炸开个缺口,占据了东城门。守城军民弹药无援,被迫由西门撤出。次日黎明,日军蜂拥入城,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制造了日军侵华史上的河南省第一大惨案,也是全国八大惨案之一。
古城墙高龄几何
以往的说法是,古城墙建于明洪武年间,即初治浚县的年代,地方史书上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对于浚县古城墙始建于何时,最近又有了新说法。2007年12月11日,全国政协“大运河保护与申遗”考察团到了浚县,同行的几位古建筑专家,其中包括中国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古建筑方面的顶尖级人物罗哲文。他们看了这紧傍卫河的城墙后,一致认为,这段城墙的历史可能始于元代,甚至更为久远。84岁的罗哲文先生看了古城墙说,城砖有元代的,有宋代的。莫非这城墙虽建于明代,但借用了宋、元的砖石?还是另有原因呢?
成于嘉靖八年(1529年)的《浚县志·大事记》中记载:“洪武三年(1370年),改浚州为浚县,编户50里,属北直隶省大名府。知县向如英择浮丘山北之平原筑北、东、南三面土城,西以卫河屏障。”这是浚县有史以来的第一部县志,其成书年代距初设县治的时间,相隔了150余年。如果县志记载无误的话,是否有可能漏写了一笔?就是说知县向如英确实于明洪武年间就在此建城了,在这之前虽说也有筑城之事,但因其不属于浚县重大事件,县志没有记载。
历史难以还原,如今我们也只能从县志记载以及民间传说中来想象当年故城原貌了。卫河河畔的这段古城墙到底年岁几何,仍须进一步考证。
我坐在卫河边的石栏上,抬头仰望对面这段伤痕累累的古城墙,越发觉得它苍老异常,夕阳的光辉抚慰着它苍老的身躯,那块块斑驳的砖石,分明留下了岁月沧桑的气息,默默地传递给世人。
淇滨晚报2008-10-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