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09 08:32:25)

话说里克出兵夺去了虢国的下阳关，在上朝时群臣齐声祝贺。惟独骊姬私下里闷闷不乐。她本意是想让世子申生带兵伐虢，却被里克代行，又一举成功，一时间对申生也无可奈何。

晋献公二十一年（周惠王二十一年，鲁僖公四年，公元前656年），骊姬又叫来优施密谋，骊姬说：“里克与申生是一党，他们功高位重，我为了儿子奚齐应当怎样对付他们呢？” 

优施说：“荀息以玉璧宝马之计灭了虞、虢二国，他的智慧在里克之上，他的功劳也不在里克之下。如果求荀息为奚齐卓子之傅，对付里克就足足有余了。”

骊姬随向献公请求，使荀息为奚齐卓子的师傅。献公马上答应并作出了安排。骊姬又对优施说：“荀息已入我党，为我所用。里克在朝，必然知道并想法破坏我的用意，怎样才能除去里克呢？除去里克，对付申生就好办了。”

优施说：“里克为人，外表强势，而内中多虑。如果让他晓以利弊，他必然会认真权衡，在申生与我们之间保持中立，到那时就可以收为我用。里克喜欢饮酒，请夫人为我准备上好的菜肴，我请他在一起吃饭饮酒，借此机会探探他的立场。如果他能为夫人所用，那是夫人的福份。如果不能为夫人所用即，就当我与他闲聊取乐，他也没有理由定我的罪。”

骊姬说：“就这样办。”随让人为优施准备好一桌酒宴。随后，优施专门拜访里克，显得很认真的说“大夫您攻打虢国和虞国，劳苦功高。为了向您表示祝贺，我准备了一些酒菜，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俩就喝上两盅，庆祝庆祝乐怎样？”

    里克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应允了。优施于是带着酒菜到了里克家，里克的夫人也在，三人在一起共饮，气氛显得十分融洽。酒至半酣之际，优施提议来点歌舞助助兴，没有请外人，优施自报奋勇表演歌舞。里克夫妇自然也想看看。为了给自己鼓劲，优施请求里克夫人为自己夹口菜斟杯酒，犒赏犒赏。里克夫人一一应允，在递酒的时候，问优施：“你要唱的是怎么歌名？” 优施说：“这新歌叫《暇豫》”，他补充说，要是里克大夫按此歌所言去侍奉君主，将来必定富贵。没等里克回话，优施清了清嗓子，便唱了起来：“暇豫之吾吾兮，不如乌乌。众皆集于菀兮，尔独于枯。菀何荣且茂兮，枯招斧柯。斧柯行及兮，奈尔枯何。”

歌唱的还算动听，里克鼓掌称赞，但不理解歌的含义。于是里克笑着问优施：“您歌里的‘菀’和‘枯’是什么意思？”

优施没有直接回答，他说：“有这么一个人，他的母亲贵为夫人，而他将来也会成为国君。这时，他就好像是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众鸟依依，这就是‘菀’。假如他的母亲亡故，自己又多遭诽谤，危机四伏，此时的他不正像一棵叶黄飘零的孤树，自身难保，哪还能有鸟儿前去筑巢相依啊！这就是‘枯’。”说完，起身道谢而去。

     优施一走，撇下话茬，留下悬念，里克呆了。他忐忑不安，郁郁不乐，起身踱回书房，坐下又站起，走一圈又坐下。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是呀，优施是什么人？那是国君跟前的红人啊，今天的话分明说的就是当今的太子。优施肯定知道内部消息，明天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里克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又起来踱了几圈，恨不得立即找优施问个究竟，彷徨犹豫占据了里克的全部，左右为难的困扰让他难以成眠，经过一番权衡，他决定，现在就去找优施谈谈。里克派人在半夜敲响了优施的门，优施心知肚明，穿上衣裳就出发，径直来到里克的寝所。里克热情地招呼优施，诚恳地讨教白天宴饮时的《暇豫》新歌。

里克说：“您歌中所言的‘菀枯’，是不是指曲沃。您一定是知道了确切消息，你我朋友之间，还有什么支支吾吾的。”

优施说：“本来我想告诉你，可你是曲沃申生的师傅，有些话就不好说了，请别见怪。”

里克说：“你告诉我就是帮我，我怎么能怪你呢！”

优施俯在里克的耳边，低声说道：“主公已经答应夫人，要杀死太子申生，另立奚齐为太子。”

里克心中吃惊，连忙说道：“还能劝主公回心转意吗？”

优施摇摇头说：“主公宠爱夫人，你是知道的。主公信任中大夫旬息，你也很清楚。夫人在朝内主持，中大夫在朝外张罗，你又怎么能劝阻此时呢？”

里克说：“听从主公杀死太子，我于心不忍。帮助太子反抗主公，我更不会干。如果我保持中立，两不相帮，自己能够逃脱此难吗？”

优施回答：“可以。”说完就告辞了。

里克难以入睡，便把自己往日所记的书简取出阅读，读到太史苏太卜堰为立骊姬卜卦的一段，屈指一算正好十年，里克叹道：“卜卦之术，真是神通。”第二天，里克来到大夫卆郑父家，屏去左右，告诉卆郑父：“史苏卜偃之言，正好应验在十年后的今天了。”

卆郑父说：“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里克说：“昨天晚上优施告诉我，‘主公要杀太子而立奚齐。’”

卆郑父说：“你是怎么回答的？”

里克说：“我说我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卆郑父说：“你说的话，等于给人家火上浇油。你当时应该假装毫不相信此事，他们见你不信，一定会有所忌讳，不敢马上行动。你可乘此机会多为太子树些党羽，使他的地位得到巩固，然后再向主公进言，使他改变主意，这样一来还有可能挽回局面。可你却说要保持中立，使太子陷入孤立，杀身大祸马上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里克顿足说道：“可惜我当时没有和你商量此事。”里克辞别卆郑父回家，上车时故意从车上跌下，第二天便声称脚部受伤，不能上朝。

优施将说动里克的事回复了骊姬，骊姬大喜。当天晚上就向献公请求：“太子久居曲沃，主公何不召见，就说是我在思念太子。妾现在借机会给他施点恩惠，也好日后免遭大祸。”

献公果然听从了骊姬的话，将申生召回。申生回到都城，先见向献公拜礼问安。然后入宫参见骊姬。骊姬设宴招待，席间两人言语甚是融洽。第二天，申生入宫谢宴，骊姬再次将他留下用饭。

当晚，骊姬见了献公，就抹泪哭泣，说道：“妾本想使太子回心转意，所以请求将他召回。没想到他对妾更加无礼。”献公急忙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骊姬哭着说：“妾留太子午餐，太子饮酒半醉，向妾调戏道：‘我父亲老了，夫人年纪轻轻，以后可怎么办？’妾当时十分生气，就不再理他。太子又说：‘过去我祖父年老，就把我祖母赠给了我父亲，现在我父亲也老了，他也一定将他心爱的人赠送给我，这人除了你还有谁呢。’太子说着就来拉我的手，妾连忙躲开才得以免受其辱。妾以上说的句句是实，主公如若不信，明日妾可与太子同游园林，夫君从高台上观看，一定会发现他的无礼举动。”

献公说：“那就明天试试。”次日，骊姬召申生同游园林。骊姬预先在自己的头发上抹上蜂蜜，一入园林便招来许多蜂蝶，落得满头都是。骊姬让申生帮他驱赶蜂蝶，申生无奈，只得从身后用衣服将蜂蝶拂去。献公远远望见，以为申生真的在调戏骊姬。不由心中大怒，马上就要下令把申生处死。

骊姬跪在地上求告说：“申生是应妾的请求召回的，夫君把他杀了，别人一定认为是我主使的。再说宫中的男女暧昧之事，外人也不知道，饶他一次吧。”献公这才罢休，便又把太子赶回曲沃。几天之后，献公出城到狄桓游猎，骊姬乘机把优施召到宫中，二人商议后，使人到曲沃对太子申生说：“你母亲齐姜托梦给主公，说他在阴间饥饿难挨，需赶紧给她供上祭品。”齐姜在曲沃也有别祠庙。申生在那里祭奠母祠，又派人将祭品中的胙肉送给父亲献公。此时献公出猎未归，胙肉便被暂时留在宫中。。六天以后，献公回到宫中。骊姬事先在酒中放了鸩，又在胙肉上抹了毒粉，而后送给献公，并说：“妾梦到齐姜饥不可忍，因君出猎，我命人告诉太子让他祭奠母亲。他为了尽孝，把祭品胙肉送给您，请夫君享用。” 

献公取过酒杯，刚想要尝酒。骊姬跪在地上阻止道：“酒食自外面来，得先试试是否有毒。”献公说：“好。”随把酒泼在地上，地面随即隆起。又将一块胙肉扔给犬吃，那犬立即死去。骊姬故意装着不信，又强迫一个小内侍吃了酒肉，小内侍七窃流血而死。骊姬假装大惊，放声嚎哭：“天那！国家迟早是你太子的。你的父亲已经这么老了，你怎么一天都等不下去了？非得要将他毒死不可呀？”骊姬说吧，泪如泉涌，又跪在献公面前，一边哭一边说：“太子之所以设此毒计，全是为了对付我们孤儿寡母，请夫君将这些毒品赐给臣妾，妾宁愿代君而死，以满足太子之愿。”随即抓起毒酒就饮。献公立即夺下，心中生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骊姬哭倒在地，咬牙切齿地说：“太子的心真是太狠了。连他父亲都敢谋害，更不用说别人了。过去夫君想废去他的太子地位，妾不肯答应。后来他又在游园中调戏，君要杀他，我还是力劝主公没有杀他。而今夫君几乎因他而死，是妾害了夫君呐。”

献公沉默半晌，然后将骊姬扶起，说道：“你起来吧，我不能把国政交出去。我凭着武功和威势，才得以驾驭诸侯。没死就丢失国政，不能算有武功；连儿子也制服不了，不能算有威势。我把国政交给他，诸侯必定会和我们断绝关系；能断绝关系，必定会加害于我们。丢失国政而且害了国家，这是不能容忍的。你不必担心，我这次一定把这个逆子处死。”献公当即上朝，召诸大臣议事。

里克、丕郑、荀息三人见面时，里克说：“史苏的预言将要应验了，怎么办呢？”

荀息说：“我听说臣事国君的人，应该尽力为之办事，没听说可以违抗君命的。国君定了的事臣子理应服从，怎么可以有二心呢？”

丕郑说：“我听说臣事国君的人，只能服从正确的决定，不可屈从他的错误。国君的错误会影响民众，民众跟着一起犯错误而丢失德行，无异于抛弃民众。民众所以要有国君，是用来确定上下之间礼义的，礼义是用来生利的，利是用来丰裕民众的。怎么可以与民众共处却要抛弃他们呢？一定要让国君立申生为太子才对。”

里克说：“我没有才能，虽不懂得义，但也不会屈从国君的错误，我将保持沉默。”三位大夫于是告别了。这样，除狐突久不出门、里克称足疾、荀息、卆郑父托有急事不至外，其余大臣来到朝堂。献公将申生谋反弑君一事告诉了群臣。群臣都知献公蓄谋已久，都面面相觑，不敢应对。东关五进言：“太子无道，臣请代君出兵讨伐。”献公随派东关五为主将，梁五副将，率车二百乘，以讨伐曲沃。并嘱咐二人：“太子很会用兵，又深得曲沃百姓拥护。你们一定要小心从事，万不可轻敌。”

狐突虽然闭门不出，但时刻在注意着朝中之事。这时听说“二五”出兵曲沃。急派人密报太子申生。申生与太傅杜原款商议。

原款说：“胙肉在宫中停留六天，肯定是这期间被人做了手脚放了毒，太子可立即上书为自己辩护，大臣们也自会有明白事理的人为您说话，必你可不能束手就死，坐以待毙呀。”

申生说：“父亲宠爱骊姬，若骊姬一日不在，他便寝食难安。我上书辩护，主公肯定不信，只会增加我的罪名，即使侥幸相信我，他又怎肯降罪于她所宠爱的骊姬呢？这样一来，只会使父亲为难伤心，不如我死。”

原款劝道：“公子何不先逃亡到别国，待以后再相机行事？申生说：“父君受人蒙骗，而派兵讨伐于我，我若以弑君弑父之名逃往别国，人们将会怎样看待我。若出走别国后将真相说出，是公开宣扬我父亲的错误，我和父亲都会因此被诸侯们笑话，我在内受父母困扰，在外受诸侯们嘲笑，等于自陷双重困境。我弃君而逃，保全性命，是畏罪怕死。我常听人说：‘仁人不宣扬君主之过，智人不自陷双重困境，勇人绝不会贪生怕死。’我申生岂能做一个不仁、不智、不勇之人？”随又给狐突复信说：“申生有罪，不敢贪生而逃。父君年事已高，公子奚齐年纪尚轻。晋国来日大难之际，还望大夫全力辅佐主持，申生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随后向北跪拜行礼，自缢而死。这是为晋献公二十一年(公元前656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申生死后的第二天，东关五就带兵来到，知道申生已死，便把他的老师执杜原款拿回到都城，向献公禀报：“世子自知罪不可逃，已自自缢身亡。”

献公让杜原款证实太子之罪。原款大呼说道：“天大的冤枉呀。我所以没有去死被俘抓来，，就是为了给太子申冤，胙肉留在宫中六天，如果有毒怎么久不变色？这里面的疑问你们想过吗？”

骊姬本就在屏后听视，这时怕原款揭露他们的阴谋，急忙大叫：“原款辅助太子无能，何不立即处杀？”献公便命力士将原款铜锤击顶而死。群臣们都暗暗流泪。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前一篇：

《晋国雄风》序言 朱彦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