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国道淇县段的“折胫桥”标牌
清同治年间河南巡抚钱鼎铭在他撰写的《重浚(jùn)勺金河碑记》中直言:“折胫不可垂训。”从大量的史料及后人的研究成果也可看出,“折胫”之说为无稽之谈。然而,近些年来从107国道南来北往进出淇县的人都会发现,国道上紧靠淇县县城南边有座桥的两侧树立着两块醒目的标牌,标牌上的“折胫桥”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就是这两块标牌,令淇县的一些文史专家和文史爱好者很纠结。他们认为,对国道上这座桥及桥下这条河的名称应当正本清源。
巡抚撰文立碑为河正名
贯穿淇县的107国道每天车水马龙,南来北往的外地人路过淇县县城南边的折胫桥时,不免会觉得这座桥的名称有些怪怪的,要对其名称的来历问个究竟。问及这座桥,自然要说桥下的这条河。这条河虽小,但名气很大,名称也很多,折胫河就是其名称之一。
“史料上所称的肥泉、泉源水、澳水、太和泉源水、阳河等指的都是这条河。从这些名字就能看出,这是一条充满诗情画意的河。”现已退休的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员、淇县文化馆副研究馆员、河南省社会文化学会会员高水然说,明代许仲琳的神幻小说《封神演义》在民间影响深远,以致这条河后来又多了个血淋淋的名字——折胫河。不过,到了清代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河南巡抚钱鼎铭(江苏太仓人)对这条河进行疏浚,疏浚工程完工时,钱鼎铭将这条河更名为勺金河。
高水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拿出了他珍藏的《重浚勺金河碑记》的碑文拓片。他表示,《重浚勺金河碑记》是淇县水利史上较早的文字记录,而且载入了《清史稿》。《清史稿》在介绍钱鼎铭的章节中说:“任河南巡抚期间,曾凿贾鲁河故道……复浚勺金河……”从史料上看,历史上对勺金河进行过多次疏浚,唯有钱鼎铭进行的这次疏浚通过重浚勺金河碑记》记载,给后人留下了翔实的史料。
该碑记对这次勺金河疏浚的长、宽、深及耗资、耗时等情况都有详尽记录:“自太和泉至西沿村,凡四千六百余丈,深七尺,宽二丈六尺。公帑及余率守令捐廉,合之得银六千八百两。其不足者,资诸民力……经始于孟春二月十有六日,越六旬蒇事。”
淇县当时是个小县,碑记中也说“淇固小邑耳”,勺金河又是这个小县境内的一条小河,在古时像巡抚这样的大官能够把疏浚这条小河当成大事来抓,还带头为这项工程捐款(余率守令捐廉),工程竣工后又亲自撰写碑文,为河更名,这其实是非常难得的。正如碑记所云:“余奉命抚豫……既视事,询民疾苦,乃设局以兴水利……同治戊辰,以治兵道经淇邑,驿路泥淖,至不可行。问之,土人则曰:‘此折胫河’……明万历间,邑令蒋行义浚之,距今四百余年。淤垫不修,每夏秋盛涨,辄为民患……余下其事于府,若县令,集绅民……荡淤逐卤,瀹源注流……以折胫不可垂训也,乃更名勺金河。邑人士请为文勒石,余惟勤民事者,贵因便乘时,行善政者,在得人共理……”碑记的落款为:“同治癸酉六月豫使者太仓钱鼎铭撰并书。”
从碑记中可以看出,当年淇县人为表达对钱鼎铭询民疾苦、兴修水利的感激之情,请这位巡抚大人“为文勒石”,巡抚欣然接受请托,还将“折胫河”这个血腥的名字更名为“勺金河”,以垂训后人。
亡国之君不受待见 “折胫”之罪难消除
勺金河只不过是一条全长不足20公里的小河,可是《诗经》、《水经注》、《博物志》、《寰宇记》、《一统志》、《朝歌乡志》、《清史稿》以及明嘉靖《淇县志》、清光绪《淇县舆地图说》等史籍中对这条河都有所记述,而且记载着这条河名称的历史变迁。虽然清代巡抚通过撰文立碑将折胫河更名为勺金河,但是勺金河在当地并没有被叫响,人们至今还是习惯地称其为肥泉或折胫河。
对此,高水然说,肥泉和折胫河这两个称谓流传至今,体现了人们对许穆夫人和帝辛这两个历史人物的两种不同情感。在许穆夫人那个年代,勺金河称肥泉,许穆夫人儿时常在肥泉钓鱼、戏水,长大后写下了《泉水》、《竹竿》、《载驰》等诗篇,被后人誉为“爱国女诗人”。后人敬仰她,使她以肥泉为素材的诗歌得以流传下来。而折胫河这一称谓沿用至今,缘于“折胫验髓”的传说,体现了人们对殷纣王的怨恨情结。
“折胫验髓”的故事中说,纣王与妲己在冬天登上摘星楼寻欢作乐,看到有一老一少两人来到肥泉边准备涉水去对岸砍柴,老人毅然下水过河,年轻人好几次把脚伸进水里又缩了回来。纣王与妲己在摘星楼上看到这一情景,便问身边的卫士这么做是什么缘故。卫士说,这两个人由于年龄差距大,骨髓也就有虚有实,骨髓虚的人特别怕冷,冬天就更不敢下水过河了。纣王于是命卫士将这对老少捉来,砍断了他们的胫骨,要看看老人和年轻人的骨髓到底有没有区别。后来,人们把肥泉称为折胫河,表达对纣王残害无辜的憎恨。
“折胫验髓”的故事流传很广,在淇县尽人皆知。然而,高水然查阅了大量的史料并从多方面考证了“折胫验髓”是强加之罪,是子虚乌有的传说。他撰写的《折胫河名小考》一文在否定“折胫验髓”故事真实性的同时,更指出将肥泉称为折胫河是荒诞不经的。
“别的先不说,仅从‘折胫验髓’故事中所说的地点来看,真实性就不值得一辩。”高水然说,故事中所说的摘星楼在朝歌宫城内,而肥泉在城外,两者最近的直线距离约两公里,在不知望远镜为何物的年代,在摘星楼凭肉眼怎么可能看清楚有一老一少要过河去砍柴呢?这分明是贬殷褒周的人在往帝辛这个亡国之君身上泼脏水。
与高水然持相同观点的淇县文史研究人员闫玉生、岳武佐等人也对“折胫验髓”的传说不以为然。他们说,纣王本名叫子辛,也称帝辛,殷商被推翻后他又多了个“纣”这个谥号。“纣”字的意思是残义损善,也就是说他是个丑恶的帝王。从历史上看,亡国之君遭到批判和诋毁的现象并不鲜见,周朝统治者要笼络民心和巩固政权,首先会想方设法让帝辛身败名裂。尽管如此,将殷商打倒的周朝的史料中也没有说帝辛是嗜血成性、滥杀无辜的人。后来,《尚书》、《史记》等史料把帝辛对中华民族的统一和华夏文明的传播作出的贡献给忽略掉了,却把以讹传讹的传言当成了历史记录下来。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周朝灭亡以后帝辛的罪名反而越积越多。到了明代,浪漫主义作家许仲琳又在神魔小说《封神演义》里,以荒诞的幻想来描写帝辛这个历史人物,为丑化帝辛推波助澜。老百姓也把这部文艺作品当成史书来读,让帝辛成了人们心目中暴君的形象代表,进而成为千古罪人。
折胫桥何去何从
“钱鼎铭是个有心人,他为重浚勺金河撰写碑记,将折胫河更名为勺金河,说明他在对待历史问题上没有随波逐流,而是要正本清源。”高水然说,其实不只是钱鼎铭一个人认为“折胫不可垂训”,自春秋以来的2000多年间,为帝辛鸣不平者不乏其人,孔子的学生端木子贡就说帝辛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坏,毛泽东也认为帝辛在历史上是有功的。
勺金河在历史上名称很多,但钱鼎铭为什么另选“勺金”二字为其名?高水然说,钱鼎铭这样做除了要为帝辛正名,还因为“勺金”二字能代表这条河的特点。从前勺金河水量充沛,其两岸地区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河边的稻庄村因盛产水稻而得名,这里生产的稻米蒸熟后一粒粒在锅里竖着,吃起来甘甜醇香,曾被选为贡品。因而,“勺金”指的是一勺河水换来一勺金黄的稻谷。
让高水然和其他文史研究人员十分费解的是,几年前在对107国道淇县段进行大修后,跨过勺金河的国道两侧赫然树起了两块写着“折胫桥”三个大字的标牌。他们说,折胫不可垂训,折胫桥名从何来?
“这两块牌子该换了。”记者日前来到这座桥探访时,附近一位正在浇地的村民说,“107国道上南来北往的人很多,都希望能出入平安。‘折胫桥’这三个字带着血腥味儿,让人感到不吉祥,看了心里发怵,谁也不想在路过这座桥时把腿给弄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