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16 04:53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光明日报·文荟·雅趣】
孔子温柔敦厚,贵和持中,但是孔子也臧否人物,时有酷评。
所谓酷评,即苛刻的评论,颇近似于当下所谓的“毒舌”。《论语·子路》篇中记载:“子贡问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按照一般的解释,“斗筲”在这里用以比喻器量狭小。其实一斗等于十升,一筲合一斗二升,未必显小,倒因为斗是量粮食的器具,筲是淘米的器具,所以林语堂认为“斗筲”就是“饭桶”的意思。按照林语堂的解释,这句话表明了孔子对“今之从政者”极大的轻蔑,堪称是一句严厉的酷评。
孔子的酷评,不仅施之于无道的执政者,还施之于不守礼法的老熟人。原壤是孔子的老熟人,在《论语·宪问》中,孔子酷评放诞倨傲的原壤道:“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孔子批评他说,小时候不谦逊尊长,长大又无可称述,老了又不死,这是浪荡子,还用手杖轻敲原壤的小腿。尽管崔述在《洙泗考信录》中断定“圣人必不如此”,但是“如此”则反映了真实的孔子。只是因为崔述“信仰经书和孔孟的气味都嫌太重,糅杂了许多先入为主的成见”,把一个活脱脱的孔子消解掉了。
孔子的酷评还施之于自己的弟子。季氏富于周公,冉求“为之聚敛而附益之”,所以孔子愤怒地说:“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在正义与不义问题上,孔子的立场非常明确,这一酷评含有与冉求划清界限的意味。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宰予“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孔子的酷评含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需要指出的是,孔子对弟子的酷评,并不一定都是贬义的,有时候还蕴含有关心在其中,只是以“正义反说”的形式表现出来罢了。《论语·先进》中有一章:“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看到弟子各具风采,孔子心里自是高兴,但有道是“峣峣者易折”,所以孔子不禁为正直而刚强的子路担忧。事实证明,孔子的担忧并非多余,后来子路果然在卫国的内乱中惨死,孔子的酷评也一语成谶。
孔子的酷评,还施之于自己。孔子有强烈的入世情怀,但英雄无用武之地,以至于对佛肸的召唤也有所动心。在受到子路劝阻时,孔子说:“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当时佛肸据中牟企图谋反,尽管孔子不赞成犯上作乱,但是如果联系孔子“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这样急于用世的表白,就可以理解孔子这句酷评所蕴含的无尽悲凉。《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孔子表示自己长得像什么不重要,而对于“丧家之狗”的说法却很认可,以至于用以酷评自己。孔子这一酷评不仅反映出其性格的幽默,也包含着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
孔子的酷评,抱持善意的宗旨,和弥勒佛“笑世间可笑之人”如出一辙,尽管犀利,但是谑而不虐,显示出通透而又宽容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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