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壁市《淇河文化研究》网        淇河文化研究第一卷(2005-2006)

 

水漫金山起于经济冲突

《大河报》首席记者 于茂世

    2006年01月13日 《大河报》  
    民间文化青年论坛 http://www.pkucn.com/chenyc/thread.php?tid=4861&pid=25411#NO.25411

     出家人不管在家人的事。法海对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横加干涉,很不“佛道”。
  当然,干涉的理由还是有的,就是白蛇是妖精,修炼还未到家,会折许仙的寿命。对于此事,白娘子实言相告法海,说她出于报答许仙先祖的救命之恩,只是想给许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孩子,然后就回去继续修行——观音菩萨听了小青的这般相告后,搭手相救白娘子(法海让许仙借着过节,劝白娘子喝下黄酒使其现形);而法海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还非把许仙“扣押”在金山寺,就很没有道理了。
  生下孩子许仕麟后,白娘子领着小青要见许仙一面,和他说个明白,但法海不允许:“孩子生了,你就走呗!”
  话不投机,水漫金山,大战一场。“白衣娘娘刚生下孩子,身子不便,被法海抓住了。”刘服军老人说,“白娘子被镇在了雷峰塔下。”
  法海为什么非要和白娘子过不去?那是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经济矛盾。
  “和许仙成亲后,白衣娘娘和邻里的关系处得很不错。有一次,邻居的孩子肚子痛,白衣娘娘一摸,就好了。于是,都说许仙找了个好老婆,会看病,三乡五里的都来了。许仙和白衣娘娘还就此开了个药铺,看病的人就更多了。”刘服军说,“都到白衣娘娘这儿来了,谁还到金山寺烧香拜佛?”
  白娘子断了金山寺的香火——这第一幕,是道家(白娘子)与佛家(法海)的直接冲突。
  道家失败后,只好求助儒家。于是,日后小青对许仕麟说:你娘在雷峰塔下,要想救出来,你必须考中状元。18年后,许仕麟状元及第后,三拜雷峰塔——雷峰塔也就只好轰然倒下了。
  “在我们这儿的传说中,没有贬低谁。法海本来是佛祖的护法金雕,犯错误被贬下来继续修行了(许仙先祖在1000年前打走老鹰救下白蛇,那个老鹰,就是法海,白娘子与法海本有宿怨)。后来,法海修成金雕菩萨,白衣娘娘与青衣姑娘也修成白衣菩萨与青衣菩萨。法海虽然干涉许仙与白衣娘娘的爱情,既是护法职责所在,也是为了金山寺呀!何况还渡了白衣娘娘与青衣姑娘,让她们都修成了菩萨,哪能跑到螃蟹壳永世不得脱身呢!”
  在儒、释、道三教相争中,道家被释家“收购”了,儒家最厉害——唯有读书高:只要得中状元,什么雷峰塔,俺状元三拜,就让你轰然倒下——白蛇传说,是百姓眼中的中国大历史。

  宋仁宗元仁宗敕护金山寺

  白蛇传说让倒下的杭州雷峰塔重新站了起来。耗资一亿多元的杭州雷峰塔内,明晃晃的电梯喧嚣着复建雷峰塔的现代情怀——不能固守白蛇传说,一切都得为旅游者着想。
  当然也有看不惯的。这号人说白了就是不会跟形势,把传说、把文化太当真,不明了吃古文化的技巧。其实,新雷峰塔一站起,又来了个鲁迅《论雷峰塔的倒掉》的新闻文化效应,让全国人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湖。在旅游浪潮勃兴于中国的今天,杭州人如此一炒,把白蛇传说又推进到一个文化换钱的层面,当然也加强了白蛇传说杭州的原产性——杭州人还借此打造爱情之都呢!
  看着杭州人在白蛇传说上兴风作浪,始创了白蛇传说的鹤壁人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如今,一座投资700多万元的金山寺已经初步在黑山之上复建起来,下一步,他们还要复建雷峰塔等。通往金山寺的道路,也在建设中。2005年12月22日,记者来到金山寺下,门里门外,连一块金山寺的招牌都没挂。“彩绘刚搞完,匾额还没来得及呢!”金山寺居士乔付信老先生说。
  “你们建个寺院,就说是金山寺,我咋看着不像那回事?我还是认为人家镇江的是真的。”
  “那你以为我们这儿的就是假的了。小伙子,可不敢这样说话呀!”乔付信说,“不信,我领你看看证据!”
  大雄宝殿台地下的一间斗室,是老乔的窝。他翻箱倒柜半天,倒腾出来一块用破烂红塑料袋包裹着的不规则石块。小心翼翼地剥掉塑料袋,双手把石块抱在心口,三两步就把我引到他蜗居的门外、大雄宝殿月台与台阶之下的一通崭新石碑前。
  碑是通“龟驮盘龙碑”,很白的文字很黑的底色,一看就是新立的——复建古建筑,到处都有这样的新古董,倒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碑额是拼音文字、碑的上部是拼音文字,下部是汉字——碑的左下方汉字落款更是见所未见,颇富游戏性,通俗得让人捧腹大笑:“鼠儿年二月二十八日大都里有时分写来。”谁“写来”的呢?大元皇帝,北京城的圣旨御笔!
  “这是中原地区唯一一通蒙汉圣旨碑,弥足珍贵。碑的上部拼音文字是蒙古八思巴文圣旨,下部汉语翻译,但翻译得很像抗战影片中日本人说汉语的那种句式,这在古碑中是极为罕见的。更奇怪的是,碑上把大元皇帝的名字都译得少名缺字,‘鼠儿年’、‘写来’等又不是书面文字,简直拿皇帝圣旨瞎忽悠。”王俊智先生说。
  但这种忽悠,从侧面映射出蒙汉交流的困难,纪录下蒙古人统治汉人时期的政令阻滞、庄严缺位。
  汉语翻译碑文是:“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军官每根底,军人每根底,管城子达鲁花赤每根底,官人每根底,王来使臣每根底,宣谕的圣旨……”
  翻译成眼下我们能看懂的汉语,大概是:“苍天永恒力量无穷着哩,大元福荫庇护保佑着哩。皇帝向每个军官、每个军人、每个管理城池的达鲁花赤,每个官员,每个往来使臣,宣谕圣旨:
  “……和尚、基督教徒、道士们,不管以前派过什么赋税,不要在(应为再)告官上访了……浚州的金山嘉祐禅寺和法云寺,这里每个寺院的住持……按圣旨执行。圣旨就颁下去了。
  “这里每个寺院里,房子内,使臣不得安铺休息,不准带走寺院的马匹。属于寺院的河流、土地、园林、碾磨、店舍、铺子、席子、当铺、库房、澡堂,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人家寺院的。不管是谁,休要抢夺胡要,更不得使用暴力。
  “还有这和尚……不管什么不体面或违法的勾当,不要去做。硬要去做,他们难道不怕俺的圣旨哩?!”
  这道1312年的圣旨,不但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金山嘉祐禅寺”在元代中期仁宗年间的存在,也从一个侧面告诉我们寺院甚至拥有“当铺”等,其宏大规模可想而知。但不幸的是,寺院遭到各方势力的哄抢,乃至惊动皇帝,圣旨护佑。
  但,就是这么一件极历史性的重要文件,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却被村民打碎铺渠。好在1958年鹤壁建市之初,第一任市委书记郝明甫先生视察工作期间在金山寺的残垣断壁间看到这通罕见的石碑,马上命人拓碑保存。如今,这碑的拓片保存在鹤壁市博物馆内,其新碑就是1999年在中央民族大学蒙古学教授松儒布先生的亲自指导下重新复制的。
  乔付信举着古碑残石,在新碑上寻找它的“归宿”。对于不懂蒙文的我们,这是个难题。10多分钟后,我们才找到它的出处。这块残石,是乔付信在古碑破坏地搜寻到的唯一一块含有蒙文的碑石。他曾交到鹤壁市博物馆保存,但后来博物馆又给了他,说文物最好还是原地保存。
  乔付信居士今年72岁,这一见证金山寺最早历史的文物,他还能护持多久呢?

  且把(镇江)金山作(鹤壁)金山

  金山嘉祐禅寺元代以降,屡毁屡建,其寺名却始终不曾更改。
  在近年从附近村里井台上、房基下拉回寺院重新立起的几通明清残碑上,金山寺被刻记为“殿宇巍巍,阁楼荡荡”,“僧众五百员,禅林数千亩”等。追溯历史,则是“金山嘉祐禅寺者,诚此方古迹之福地也。宋朝创建,大元重修于至正庚子之年,奉敕乃重修而已矣”之类的话。从碑文看,金山寺创建于北宋仁宗嘉祐年间(1056年~1063年)——它有将近1000年的建寺历史,且直到清雍正九年(1731年),金山寺还“规模阔大,不近民居。北坐金山,南迎浮岭。龙虎冈镇之于左,鹰嘴山距之于右。群峰拱向,淇朋环潆……”
  “正是有了淇水环绕,才有水漫金山;正是有了北宋创建,才有了北宋末年形成于此的白蛇传说的南迁。”鹤壁地方史志专家王俊智先生说,“但从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看,金山寺的建寺年代可能更早。最近,我们在这儿发现了唐代风格的塔座,民间也一直流传金山嘉祐禅寺的前身是金山寺,是唐代建造的。之所以沿袭了金山嘉祐禅寺,说是宋代创建,应是在北宋时这家民间寺院得到仁宗皇帝的支持,所以寺院的名字也‘嵌镶’下仁宗的年号‘嘉祐’,这是金山寺进入皇家视野后的‘正史’。”
  “以前这儿有四通‘龟驮碑’,古碑就更多了。有唐碑,我见过。”乔付信居士补充说。
  只凭乔付信老人的“见过”与一没有文字佐证的“疑似”唐代飞天塔座,当然还难以决断金山寺拥有唐代的历史。
  而镇江《金山志》载“山有佛寺,始建于晋明帝时”,即公元323年~325年间。该寺因处在长江中流的一个孤岛上,初名泽心寺;唐时因开山得金,称作金山寺;宋真宗因梦游金山寺,赐名龙游寺;清康熙时,赐名江天禅寺。
  对照两寺历史与寺名的变迁可知,鹤壁金山寺在仁宗年间得名时,镇江的金山寺已经在真宗年间改名为龙游寺——仁宗是真宗的儿子。
  白蛇传说的立足点是金山寺,而杭州没有金山寺。如此这般,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许仙只好被安排接连不断地吃官司,从杭州发配到苏州,还不行,就继续从苏州发配到镇江——犯人不是被发配到边远荒凉的地方,而是在发达的城市间转悠,这显然不符合那个时代的王法,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其目的,无非是把许仙赶到金山寺。至于这镇江金山寺是不是白蛇传说的发源地,显得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镇江的龙游寺,曾叫过金山寺。既然它叫过,对于传说来说,且把镇江金山作为汤阴金山(今属鹤壁),找个立足点,是不成问题的。
  由此,我们也看到南宋杭州流传的白蛇传说非得拉上镇江的原因——没有镇江,杭州不能自圆其说。
  杭州为什么拉上镇江,而不把许仙赶到他的老家汤阴呢?这道理很简单,不能把犯人驱逐出国:那个时候,南宋与金国划淮河而治,汤阴是金的地盘。
  在鹤壁的白蛇传说中,没有什么《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娘子偷人家银子,惹火烧许仙的内容。这是白蛇传说在杭州发展的新内容,而这些新内容出现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攀附镇江,好自圆其说——因为白蛇传说离开鹤壁的生态圈后,残缺了。杭州寺院很多,但毕竟没有叫金山寺的。
  尽管镇江的这个寺院自宋以后再不叫金山寺(如今,其大门的匾额还是只写“金山”,并不见“寺”),但无论是镇江的老百姓还是全国人民,就认为它是正宗的金山寺,而鹤壁金山寺,倒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这在于小说《水浒传》影响太大,其第一百一十回的标题就是《张顺夜伏金山寺 宋江智取润州城》。这“润州城”毫无争议,就是镇江。
  “罗贯中就是在鹤壁金山寺下的许家沟写《水浒传》的,这是近年来学术界的新成果。罗贯中熟悉鹤壁的金山寺,但他也许没想到这金山寺一入《水浒传》,至少在大众视野里,也南迁镇江了。”
  南宋时期,汤阴的士兵百姓跟着高宗把白蛇传说带到了杭州,元末明初罗贯中又把鹤壁金山寺“南迁”到了镇江,在民间完善了白蛇传说的西湖版,鹤壁的白蛇传说只能自我传说,不能影响全国了。
  其实,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也留下许仙、白娘子家在鹤壁金山的影子:白娘子住在杭州黑楼子,许仙住在杭州黑珠巷。要说白娘子是妖精,住在黑楼子还能说得过去(但百姓不答应白娘子是妖精,她是仙家),但许仙也“黑”在黑珠巷,就没有道理了,何况夫妻二人怎么都“黑”呢?
  鹤壁金山,又名黑山,它是火山爆发形成的,看上去,颜色是黑的。它名黑山,在权威的史学巨著《资治通鉴》中有明确的记载,现在这座山还叫黑山,至于它为什么叫金山,倒说法不一。
  许仙、白娘子老家在黑山脚下,迁到杭州后,因为不再有黑山,那就只好叫他们住在黑楼子、黑珠巷了。
  这当是传说的一种传承方式吧。 (全文完)
  □首席记者于茂世文图
  这通“龟驮盘龙碑”是中原地区唯一一通蒙汉圣旨碑,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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