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晋悼公恐偪阳难攻,又挑选精兵2000人,前来助战。行至卫国的楚丘,得知智罂已成大功,遂遣使至宋,以偪阳之地封给宋国向戌。向戌同宋平公亲到楚丘来见晋侯。向戌辞不受封,悼公就把偪阳归地于宋公。晋国力克偪阳而赠与盟国,不仅深结宋国,对其他诸侯盟国也产生了强烈的感召力。反映了晋悼公有着深谋远虑的战略眼光和外交艺术。
宋平公、卫献公各设宴款待晋悼公。宋平公请求演出宋国的《桑林》乐舞。晋国元帅荀罃辞谢。
《桑林》是商朝的一种舞曲,在大型的、国家级的祭祀活动中才伴随着舞蹈演奏。当年商汤在桑林之地(今安徽亳州)设坛祈雨成功,宋国大旱五年,终于普降甘雨,万民一片欢呼,作歌颂扬商汤之德。因商汤祈雨是在桑林,所以乐曲取名为《桑林》,后人称其为《汤乐》。直到春秋末期,殷商后裔宋国的《桑林》仍为诸侯国瞩目的盛大歌舞表演。
这次宋平公为了感谢晋国,专门带着《桑林》乐舞演奏队来楚丘隆重款待晋悼公。
因为这种乐舞表演属于专门为天子所设的节目。在宋国是可以演奏的,当年周成王允许宋国使用天子礼乐。而晋悼公作为诸侯,尽管晋国是霸主的身份,那也是不允许使用天子乐舞的。所以,晋国元帅智罃得知消息,坚决推辞。
荀偃、士匄劝荀罃说:“元帅,诸侯之中,宋、鲁两国是大家观礼的地方。鲁国有禘乐(也称天子之乐),在接待贵宾以及重大祭祀仪式中才能使用。现在宋国以《桑林》招待我们的国君,不也顺理成章吗?再说,天下除了宋国会表演《桑林》,还有哪个国家能表演?机不可失,今后我们到哪里去看这样的乐舞呢?”
荀罃摇头说:“不符合规矩的事情,不能由我这个元帅做出来,如果你们非常渴望观赏《桑林》,那么你们去,我留守军中。”
范自说:“元帅,《桑林》是表演给国君看的,你都不去了,国君怎么敢去?国君不去,宋国人还会表演《桑林》吗?这可是王室级别的歌舞表演啊。”
荀罃犹豫起来,说:“你们自己跟国君去说,如果国君也想看,我不会拦的。”结果,向晋悼公一说,晋悼公想看。
《桑林》乐舞是大型表演,场面盛大而隆重。开场的时候,宋国乐师高举旌夏(一种旌旗,上有五色羽毛),率领乐队鱼贯而入。晋悼公一见,立刻吓呆了,赶紧退入厢房躲避。原来,旌夏是王的旗帜,“王旗”竖在场中,晋悼公只是诸侯霸主,坐在上席观赏歌舞,是对王权的不尊重。
避入厢房的悼公说:“难怪元帅不过来观赏,原来开场要出现旌夏。”
作为“晋国第二才子”的范自羞红了脸。世家大贵族出生的他很为自己的无知而不好意思,说:“我以前只听说过这种表演,哪知道开场要打出王旗呢?”
宋平公也很不好意思,因为身为主人让客人感到羞愧,主人就应该羞愧。他整理好衣冠,去厢房请悼公出来,恳切地说:“晋公,我已经命令乐师撤去了旌夏,请安心出来观赏吧。”
荀偃惊疑未定地说:“我们还要继续观赏吗?”
范自怂恿说:“这机会很难得的。我们家族好歹也显官为卿200年了,可连我都不知道《桑林》的演出内容,可见这乐舞多么难以一睹。这次我们观赏了《桑林》,回去把今天的事记录下来告诉子孙,也不知道我们的子孙在今后有没有机会再目睹。”晋悼公整了整衣服,在左右的鼓动下又出来观赏。
宋人撤去旌夏,演奏《桑林》。晋悼公观看着,仍是忐忑不安。
晋悼公在回国的路上突然病倒。荀罃派人占卜,说是桑林之神降罪。荀偃、士匄慌了手脚,建议奔赴宋国请求祈祷,请桑林之神免罪。荀罃说:“既然做了,就不要怕担当。况且当时咱们已经向宋人推辞过了,是宋人非要用《桑林》款待我们的。如果世上真有桑林鬼神,让鬼神降罪给宋国人吧。”晋悼公听了,觉得有理,于是不再害怕,病也就好了。
晋国元帅智罂对晋悼公说了鲁国三将之勇,悼公各赐车服,随后回到晋国。悼公以偪阳子助楚为由,废偪阳子为庶人,选其妘姓族人中的贤者,以继承其宗嗣,居于霍城,这是合于礼的。
由此可见堪称3000年前世界第一流水平的殷商文化中的乐舞之尊贵和震撼力。商朝出现的我国历史上第一次歌、舞、乐的高峰,也为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音乐奠定了基础。而宋国就是这种传统音乐的传承者。
宋平公十二年(周灵王八年,鲁襄公九年,公元前564年),这年九月,宋国发生火灾。当时乐喜(字子罕,子姓,乐氏)为司城,派伯氏管理街巷,在火没有到达的地方,拆除小屋,用泥土涂在大屋上,摆列盛土和运土的器具;配备汲水的绳索和瓦罐,准备盛水的器具,估量人力的大小、任务的轻重,储满水塘,堆积泥土,巡查城郭,修缮守卫工具,标明火的趋向。乐喜派华臣调兵救火,华臣命令隧正调集远郊城堡的士兵,奔赴火灾发生的地点。派华阅主管右师,作为长官督促他的官属。
向戌作为主管左师,也如同华阅一样,派乐遄准备刑具,派皇郧命令管马的人牵出马匹,工正推出战车,装备武器,守卫武器库,派西鉏吾保护国库。西鉏吾命令司宫巷伯在宫内警戒。左师、右师命令四个乡正祭祀四乡的神灵,祝宗杀马来祭祀四城的神灵,在宋都西门外边祭祀盘庚。
这时,晋悼公向士弱询问说:“我听说,宋国遭了火灾,从这里就知道了天道,为什么?”
士弱回答说:“古代的火正,祭祀火星的时候或者用心宿陪祭,或者用柳宿陪祭,由于火星运行在这两个星宿中间。所以柳宿就是鹑火星,心宿就是大火星。陶唐氏的火正阏伯住在商丘,祭祀大火星,而用火星来确定时节。相土沿袭这个方法,所以商朝以大火星为祭祀的主星。商朝人观察他们祸乱失败的预兆,一定从火灾开始,因此在过去自以为掌握了天道。”
晋悼公说:“靠得住吗?”
士弱回答说:“在于有道或者无道。国家动乱而上天不给预兆,这就不能预知了。”
宋平公十三年(周灵王九年,公元前563年),晋悼公以郑人未服为由,又以第二军伐郑。宋国向戌率兵先至郑国东门,卫上卿孙林父率师屯于北鄙,晋新军元帅赵武等列营于西郊之外,智罃率大军自北林而西,扬兵于郑之南门。约会各路军马,同日围郑。郑国君臣大惧,又遣使行成。荀罂又许之,遂退师到宋地毫城之北。郑简公亲自来大犒诸军,与智罃等歃血为盟,晋、宋各军方散。待到楚公子贞来救郑国,晋师早已退回晋国。相传晋悼公三驾服郑,这是其中之二。
宋平公十四年(周灵王十年,公元前562年),楚共王派令尹公子贞以郑国反复无常为由,往秦国借兵共同伐郑。这时秦景公之妹嫁给了楚共王,两国有姻好。秦遂派大将嬴詹率车300乘助战。共王亲率大军,望荣阳进发,并说:“此番不灭郑,誓不班师。”
却说郑简公自亳城北盟晋而归,担心楚军早晚必来伐郑,遂大集群臣计议。诸大夫皆说:“方今晋势强盛,楚不如晋。但晋兵来得缓,去甚速,两国未尝见个雌雄,所以我们不得不南北应付。如果晋国肯致死帮助于我,楚力不强,必然避之,从此我们可专事于晋。”
公孙舍之献策:“要想让晋国死力保护我们,必须激怒晋国。要激怒晋国,只有讨伐宋国。宋与晋关系最为密切,我早晨伐宋,晋晚上伐我。晋这样做,而楚国做不到。我那时就有词对楚国讲了。”
诸大夫皆说:“此计甚妙。”
正计议间,探子将楚国借兵于秦国的消息来报。公孙舍之喜道:“这时上天让我们归附于晋。”众人不解其意。
舍之说:“秦、楚合兵来战,郑国必然遭殃。乘其未入境,我当前往迎接楚师,和他们一同伐宋。一则免郑国遭受战争之患,二则激怒晋国,岂非一举两得?”
郑简公从其谋,遂命公孙舍之乘单车星夜南驰。渡了颍水走了不到30里,正遇楚军,公孙舍之下车拜伏于马首之前。
楚共王厉色问道:“郑国反复无信,寡人正来问罪,你来却是何意?”
舍之奏道:“寡君怀大王之德,畏大王之威,所愿终身归附于楚,岂敢有二心?无奈晋人暴虐,与宋国合兵,侵扰郑国,没有休止。寡君害怕社稷颠覆,不能事君,所以与晋国讲和,以退其师。晋师既退,郑国仍是大王贡献之邑。恐大王不理解郑国的诚意,寡君特派下臣奉迎,给您说透实情。大王如能问罪于宋,寡君愿执鞭为前部,效犬马之劳,以明誓不相背之意。”
共王回嗔作喜:“你君若从寡人伐宋,寡人又有何说?”
舍之又奏:“下臣临来之时,寡君已在东门设宴等大王光临,不敢怠慢。”
共王说:“虽然如此,但秦庶长相约在荥阳城下相会,须与秦国一同前往方可。”
舍之又说:“秦国遥远,必然得越晋过周,方能来到郑国。大王派人让他们回去就行了。以大王之威、楚兵之劲,还不能打败宋国?何必借助于西戎呢?”
共王十分高兴,果然派人辞谢秦师,遂同公孙舍之东行。到了有莘之野,郑简公率师来会,遂同伐宋国,大掠而还。
宋平公派向戌到晋国诉告楚、郑联兵来伐之事。悼公果然大怒,即日便欲兴师伐郑。此番又该第一军出征了。
智罂进言:“楚国借师于秦国,正是连年奔走,不胜其劳,国力不足造成。我今年再次伐郑,楚国能再来援助吗?我们这一次必然得郑。当向郑国显示晋国强盛之形,以使郑国彻底归附。”
悼公说:“好。”遂又大合宋、鲁、卫、齐、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各国,一齐在新郑城外会集,并且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
郑简公对公孙舍之说:“你欲激怒晋国,使之速来。今日果然来了,你看如何?”
舍之回答:“臣请一面请和于晋,一面派人请救于楚。楚兵若能速来,必当交战,那时谁胜利了,我就归附于谁。如果楚国不能救援,我同晋国结盟,再送给他们重礼,晋国必然庇护我们,又何虑楚国之患呢?”
郑国遂派公孙良霄、石耎出使楚国,对楚共王说:“晋国来伐,其他十一个诸侯国都来参战,兵势甚盛,郑国亡在旦夕。君王若能以兵威慑晋国联军,就是寡君的洪福了。不然寡君害怕社稷不保,不得不向晋国求和,请君王怜之,恕之。”
楚共王大怒,召公子贞问计。公子贞说:“我兵刚回到国内,喘息未定,岂能再发?暂时让郑归服于晋,然后寻机再取,何患无日?”
共王余怒未平,遂将公孙良霄、石耎囚禁在军府,不放归国。
这时晋军列营于萧鱼。郑国大夫伯骈来到晋营,悼公召入,厉声间道:“郑国以归附哄我,已不是一次了。今番莫非又是缓兵之计?”
伯骈叩首说道:“寡君已另外派人先告绝于楚,哪敢有二心?”
悼公说:“寡人以诚信待郑,你们再怀反复,将犯诸侯之公怒,岂能是触寡人一人之怒?那时将踏平新郑,让你们君臣不保。你且回去,与你君商议准确,再来回话。”
伯骈又奏道:“寡君派下臣来,实际上已委国于君侯,君侯勿疑。”
悼公说:“你们既然已决,那就交盟吧。”遂命新军元帅赵武同伯骈入城,与郑简公歃血订盟。简公也遣公孙舍之随赵武出城,与悼公要约。这年冬十二月,郑简公亲入晋军,与诸侯同会,因请受歃。悼公说:“交盟已经进行,你如有信,鬼神明鉴,何必再歃?”遂传令:“将一路俘获郑人尽解其缚,放归本国。诸军不得侵犯郑国分毫,如有违者,治以军法。尽行撤去镇守虎牢之兵,使郑人自为守望。”
郑简公辞去。次日派公孙舍之献礼为谢:乐师3人(即师悝、师触、师躅),女乐16人,歌钟2架(32枚)以及与之配套的小钟和罄,针指女工30人,軘车、广车共15乘,其他兵车百乘,配备齐全。悼公受之。以女乐8人、歌钟12枚赐魏绛说:“你教寡人和戎狄各部落讲和,从而使中原诸侯都臣属我国,在这8年之中,我们曾经9次会盟诸侯,和诸侯之间的关系,犹如音乐一样的和谐,所以,请你和我一起来分享这些礼物。”这是晋悼公三驾服郑之三。
悼公又以兵车三分之一赐智罂说:“你教寡人分军对楚,今郑人获成,皆你之功。”
魏绛、智罂二将一起谢绝,魏绛说:“这都全仗君王的威望信用和各诸侯的劳苦,下臣有什么力量?然而下臣希望君王既安于这种快乐,又要想到它的终了。《诗经·小雅·采菽》说:‘快乐啊君子,镇抚天子的家邦。快乐啊君子,他的福禄和别人同享。治理好附近的小国,使他们相率服从。’音乐用来巩固德行的,如果用道义对待它,用礼仪推行它,用信用保守它,用仁爱勉励它,然后它就能用来安定邦国,同亨福禄,召来远方的人,这就是所说的快乐。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谨以此向君王规劝。”
晋悼公说:“您的教导,我岂敢不接受?但要是没有您二位,寡人无法对待戎人,又不能渡过黄河。赏赐,是国家的典章,多少年来都是这样执行的,是不能废除的。你们还是接受吧。”
二人遂拜受。之后,晋等十二国诸侯率军同日班师。悼公又遣使行聘各国,感谢他们向来用师的劳苦,诸侯皆大欢喜。自此郑国专心归晋,不敢有二心。这是晋国第三次服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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