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太仓公丧命黎浚地 缇萦女哭魂大 伾山
三个兵痞开始撕扯缇萦衣裙,端木浚怒不可遏,举凳子砸向兵痞,卫儿上前抱住王汉一条腿,缇萦用尽全力反抗。刘楚说:“你们翻了天,敢对大爷动手,小妮子孝敬大爷天经地义。大爷在前线出生入死,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玩个把小妮儿怎么了?哥儿两个,砸了他们的什么回春堂,烧了他家房子,看谁敢阻拦!”
三个兵痞开始乱砸,端木浚硬要阻拦,被兵痞砍了一刀,缇萦被重重踢了一脚,卫儿撞昏在墙角。太仓公由老家员搀扶着,踉踉跄跄上场。太仓公说:“你们,你们这帮强盗!禽兽不如的东西!老夫,老给你们拼……”
“哪里来的糟老头子,滚他娘一边去!”王汉说着重重踢了太仓公一脚。
“走,真是晦气,到别的地方看看去。”赵吴、刘楚、王汉同声说。三兵痞撤出,缇萦从昏迷中醒来,哭着扑向爹爹。
“爹爹醒来,爹爹醒来!”缇萦哭喊。
“师傅醒来!师傅醒来!”端木浚哭喊。老家员、卫儿、燕儿围在太仓公身边,悲声啼泪。邻里街坊李大妈、张大婶、王大伯、赵大叔及众人上场,围住太仓公。缇萦唱:
[醉中天] 怨恨情何堪,怎忍此般残。娘命不知生死间,爹又魂归天。泪洒黎阳浚川,悲声寒泉,伾山俯首无言。
“闺女,人死不能复生,谁叫我们生逢乱世,自己身体要紧,你还要传承爹爹医术,造福黎民百姓,请你不要太过哀伤。”李大妈说。
“好闺女,你就像是我的亲闺女,快擦干眼泪,咱们还要为你爹爹办理后事,你可要挺得住。”张大婶说。
“闺女不要总是哭,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爹爹生前为我们黎阳城百姓掏尽真心,我们不能对不起他的女儿。”王大伯说。
“我这就去找人,要为太仓公办好后事,这样才能对得起太仓公,才能让缇萦闺女有些安慰。”赵大叔说。
“妹妹节哀,还有我在,死者长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在人间。妹妹一定要坚强起来。”端木浚唱:
[忆王孙] 生逢乱世自多难,要学会心宽。悲哀泪洒哭声寒,愤怒对苍天。起无端,你争我夺抢皇权。
[幺篇] 人生南北有情牵,缇萦妹、我心相连。我师她父魂云间,她泪碎心肝。怨无边,殃民祸首无天。
场景变为大伾山北麓。已是深秋,西风劲吹,万木凋零,一片萧瑟。大伾山顶,阴云低绕。大河上空,北雁南飞。大伾山北麓一座新墓茔,墓茔四周压地白纸纷飞,墓前石碑上写:“太仓公淳于意之墓”。缇萦全身穿孝匍匐在太仓公墓碑前面,哭声催人泪下。端木浚跪在缇萦身侧,泣不成声。老家员扶着墓碑顿足捶胸,失声痛哭。燕儿手拉缇萦泪流满面,似昏欲睡。卫儿一手拉端木浚,一手拉缇萦,情景令人目不忍睹。坟茔四周,黎民百姓,远近成群,个个默哀低头,时有哭声,此起彼伏。天刮起了西北寒风,深秋飞雪飘落,寒风同飞雪共泣。李大妈、张大婶拉着缇萦说:“闺女呀,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不住悲声,太仓公他乡如何忍心?”
“孩子啊,你要照顾缇萦,不能自顾痛哭不止。”王大伯、赵大叔说着扯起端木浚。
“爹爹呀,从此女儿孤身一人,天涯沦落。愿爹爹他乡有知,庇护女儿。”缇萦说。
“缇萦妹妹,咱们还是回去吧,你看乡亲父老风雨之中。妹妹不忍离去,乡亲们都在与你一同落泪。”端木浚说。
“各位大伯、大叔、大妈、大婶,各位乡亲父老,缇萦这厢有礼了。故乡啊,山高水远路迢迢,又遇这兵荒马乱,缇萦已是无家可归。哪里还是缇萦的故乡?从今以后,黎阳就是缇萦的第二故乡,皆因此地葬有爹爹墓茔。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就接纳缇萦吧!”缇萦跪倒泥水之中,对着众人连连磕头。众人将缇萦从泥水中拉起。缇萦唱:
[商调][集贤宾] 痛哭墓茔千古情,生死放悲声。山北麓永留魂灵,川东逝不再归程。黎阳俺孤苦伶仃,伾山下独对苍穹。长安返回黎浚行,爹竟一命丧黎城。秋风吹雁影,雨雪落冰冷。
“缇萦妹妹,咱们还是回去吧。”端木浚说。
“黎云哥哥,妹妹我想在此祭奠爹爹一番。”缇萦说。
“就答应妹妹,只是不要再哭,你看这雨雪交加,莫要冻病妹妹。”端木浚说。缇萦读祭文:
维传承扁鹊之术,造福桑梓之愿,泪血归茔今日,不孝女缇萦,谨以伾山之柏,浚黎之泉,卫地之土,拜泣爹爹墓茔,洒泪祭奠哀思,痛悼爹爹魂灵西归,愿爹爹在天安乐。
众人默默向前靠近,缇萦再次泪流满面。缇萦继续读祭文:
爹爹幼年贫穷凄苦,湮沦而莫能考之矣。爹爹幼年之昔,其质秉资颖悟而过人,其性禀赋善慈而为怀,其德悲天悯人而心诚。瘟魅逞威而恶齐地,有感于怀引为己任。自是立志而学医,卒得扁鹊之脉络。治病起死回生之妙手,齐地盛传英才而自矜。医者药到病除之佳话,致使门庭若市而接踵。不求高官厚禄之富贵,唯愿积德行善于民间。遂辞太仓之县令,民间疾苦牵情感。常拒高第贵胄之朱户,愿往黎民百姓之茅舍。行医慈悲方为本,贫者送医又舍药,富者按价照收银,桑梓父老齐颂赞。
缇萦唱:[望远行] 忆瘟魅肆虐横行,治疫情医术穷。几曾凄惨睹哀鸿,济世慈悲情,良方精。鞠躬尽瘁诚,黎民蒙惠生,万民颂德谢恩公。鼎炉剩药曾经,襟湿泪渍哭长空。
众人上前解劝,田牛、许鲁引众乡亲登场。田牛、许鲁及几位乡亲泪流满面,跪在墓茔前开始烧纸点香。众乡亲个个低头默哀。缇萦继续读祭文:
忆起文帝年间之瘟魅,几曾肆虐逞威于齐地。哭声遍野,民不聊生,目睹病疫之惨景,岂有坐视而不理?爹爹夙兴夜寐,靡有朝矣。素操回生之术,恒怀济世之心,废寝忘食,配置良方,鞠躬尽瘁,解民倒悬。跋山涉水,送药上门,鼎炉之剩药犹存,襟泪之余痕尚渍,齐地苍生蒙惠而得生者数以千计。
燕儿、卫儿搀扶着缇萦。燕儿、卫儿说:“姐姐,天气寒冷,姐姐不能再读了,咱们回去。”
姜齐携妻儿老小登场,匍匐在墓茔前号啕大哭。缇萦继续读祭文:
时有临淄贫户姜姓者,九口之家,糠菜不足饱其腹,又遇瘟魔,全家性命危在旦夕。爹爹悉之,亲至其家,为其诊治。愈后复赉稻谷五斗,粗布百尺,解其饥寒之忧。姜感爹爹活命之恩,携妻儿五体投地,感激涕零。自是,爹爹名扬遐迩,声闻四方,为爹爹祝福颂德之声洋溢齐地。
“姐姐,天气寒冷,姐姐不能再读了,咱们回去。”燕儿、卫儿说。
“闺女,俺就是你说的姜姓九口那家,俺叫姜齐,这是俺老婆和孩子们。俺听说太仓公被皇帝老儿免罪,就要回到临淄,俺全家都很高兴。原本想进城一趟,可家乡突然闹起兵祸,俺只好随乡亲们南逃,早上俺在黎阳津听到人们都在议论恩公,方知恩公遭难。”姜齐说。姜齐再次号啕大哭,众人上前解劝。
“谢谢姜大伯一家不远迢迢来祭奠俺爹爹。”缇萦说。缇萦跪地给姜齐磕头,众人拉起。缇萦继续读祭文:
爹爹济贫扶危,救死扶伤,慷慨不遗余力,虽耗尽家业,亦无憾于心。谁知天有风生云起,竟有富豪权贵罗织罪名,送爹爹京都长安苦受肉刑。不孝女随爹爹进得长安,甘心为奴官府,愿替俺爹爹赎那冤枉之罪,以免爹爹身受肉刑。不孝女感动文帝,爹爹被免罪准回原籍。
“缇萦妹妹,天气寒冷,小心病倒,咱们还是回去吧。”端木浚说。
“黎云哥哥,你就让妹妹我了此心愿罢。”缇萦唱:
[梧叶儿] 人将病,天无情,秋雨助西风。风吹送,爹墓茔,叶凋零,北雁飞、魂归怨声。
“缇萦妹妹,天气寒冷,小心病倒,咱们还是回去吧。”端木浚说。缇萦继续读祭文:
归途路经黎阳,幸遇黎云哥哥接纳,寄宿黎阳城中,且被病人滞留黎川,爹爹声望相闻于巷,病人纷至沓来。爹爹享齐地父老之尊敬,受黎阳百姓之爱戴。惜呼!不期故土兵燹,无家可回,黎阳兵祸,爹爹一命西归。噩耗传出,黎阳平民如丧考妣,归茔今日,奠祭者如潮,哭声遍野,呜呼,哀哉!
众人上前解劝缇萦,缇萦倒在泥水之中,强拉不起。田牛、许鲁及几位乡亲上前解劝缇萦。田牛说:“闺女,俺与这位许鲁还有这些乡亲,都是从齐地逃出来的,也是在黎阳津得到的消息,这就赶过来祭拜太仓公。闺女呀,天气寒冷,小心病倒,快快回去吧。”
缇萦再次跪地磕头,众人把缇萦拉起。缇萦说:“谢谢田大伯,谢谢许鲁大叔,谢谢乡亲们。”缇萦继续读祭文:
不孝女缇萦自临浊世,感恩爹爹养育教化,拜谢传授望闻问切,得以行医民间,扬名于家乡,蜚声于黎阳。怎奈爹爹撇儿撒手自顾西行,娘亲与姐姐不知逃往何地,生死不明,把儿独自留于乱世,不孝女万无一报,悔恨终生!举头西望灵河遥遥,欲寻无处,生死永别,令不孝女缇萦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众人悲泪,有人失声痛哭。缇萦继续读祭文:
乱世苍生,命似蝼蚁,剖缇萦之心,忿犹未释!昊天昏暗,魂魂与容颜同销,风雨秋残,教诲共父爱皆绝。连天衰草,岂独缇萦,匝地悲声,呼天不应。黎川东逝,伾山愁云横渡雨雪,黎津云雾,隔河远望乡关悲声。缇萦泪血,斑斑洒向西风,今生诀别,相见永成亘古。呜呼哀哉!哀哉!
缇萦瘫倒在泥水之中,昏死过去,众人手忙脚乱。许鲁说:“闺女命好苦啊!俺与太仓公平日多有往来,不想那日送太仓公进长安,竟成千古一别。太仓公啊,你一家太不幸也,你家在兵祸中成为废墟一片,老嫂子也已驾鹤西归,俺到处打听你的几个闺女,却杳无音信。俺的老哥哥,凄惨啊!我等这些黎民百姓死里逃生,啥时间能有太平日子呀?”
缇萦苏醒,恰好听到许鲁诉说。缇萦嘶声高喊:“母亲,俺的娘亲啊!姐姐,姐姐们啊!”缇萦再次昏厥,慢慢苏醒后唱:
[金菊花] 西风北雁叫长空,似懂人间悲苦情,爹娘撇儿尘世中。追忆音容,千古恨悲声。
[浪来里] 归去空,恨不能。爹娘养育万千情,儿女报恩哭梦醒。只留伤痛,今生今世想曾经。
常云梦已是泪流满面,无意间向后面一扭头,发现吴承恩夫妇、周颂鹤几个都在后一排就座,也是各个泪流满面。常云梦对吴承恩说:“太仓公太凄惨了!”
“缇萦的命真苦!”叶嫦娥说。
“好个暗无天日的世道!”赵燕淇说。
“别说话,演出又开始了。”吴承恩说。
几个人开始沉默,常云梦再扭过头向前看时,舞台字幕已经更换:第七幕 暗算缇萦计谋害人。场景换成黎阳县衙后花园。春天,黎阳县衙后花园,池水波光粼粼,小桥曲径,青荷,绿柳,假山,凉亭。绿柳新丝垂岸,青荷初绽水中,燕子穿梭于湖水之上,鱼儿戏游于青荷之下。
“本少爷姓桑丘,单名德,字雏思,人送外号小霸王。有人偷着叫我丧德,说是想把我处死,说我造孽多端,上苍就是视而不见。一个个乌鸦嘴,都他妈是扯淡,凭本少爷经常打架斗殴,膂力过人,倒曳九牛,怕你们不成!少爷我原本住在黎阳城北桑村庙,祖辈以农耕种桑为生,受祖宗魂佑,我家倒也吃香喝辣,风风光光。谁知我老爹不务正业,常外出戏鸡玩鸟,偷偷摸摸。这次七国反叛朝廷,老爹高瞻远瞩,见风使舵,偷偷渡过黎阳津,进入周亚夫率领的汉军,我家也因祸得福。黎阳县令被逮住,老爹可是立了大功,因此坐上黎阳县衙,我们全家也就搬进黎阳城中,这回一步登天,谁敢说我老爹兔子尾巴长不了,我老爹坐镇县衙,那是殷纣王的江山——铁桶一般。你们一个个乌鸦嘴,我可告诉你们,喝了朝歌的水,不能再说纣王无道。”桑丘德提着鸟笼歪斜着上场朗诵了几句:
浚水伾山转,今年到我家。黎阳爷富贵,哪个敢龇牙。
有酒天天醉,瞒人夜润花。风流魂梦死,不枉好年华。
桑丘德唱:[越调][斗鹌鹑] 玩鸟伾山,天天醉酒。老子英雄,少爷抖擞。无事生非,摸鸡斗狗。爱你身、伸我手,谁敢开言,死人闭口。
“小老儿姓康,名穷,家住黎阳城北康庄,就在桑村庙西面,中间隔着个朱庄。我家村上都是苦命人家,风水阴阳先生说,都是朱庄妨的,猪吃糠,可不就把我家村上害苦了,一个个人前孙儿似的。”康穷上场说。
“你说什么?干脆改成孙庄算了?那可使不得,村南就有一个孙庄,不像我们村没志气。孙庄村里先有贾家,后有孙、李,继后又有黄、马、张、杨,原本叫老爷庄,一次皇帝老儿从老爷庄经过,硬是给改成了孙庄。不如叫成李庄、马庄、贾庄?也使不得,桑村东边是马庄,西边是李庄,北面是贾庄。”康穷面向场外说。
“康穷,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什么真庄假庄,说的都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事情,也不过来见本少爷。”桑丘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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