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下) 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下)
浚县3
《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浚县》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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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下)
 
作者:马金章  加入时间:2015-7-20 8:34:24

天气说变就变,眨眼的功夫,乌云呼呼叫着翻滚在了头顶,天气一下子掉进了夜暗里。不一会儿,霹雳叭啦黄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了。紧接着,雨点连成丝,织成网,汇成瀑,从天上浇下来。

柳闻莺看着窗外水茫茫的天,担心起了六六。这两天,都是六六自己去上学,自己回家。从她扭伤脚不能去接六六时,就想,应该让六六及早熟悉回家的路,可今天这么大的雨……想到这里,她心中猛然升起了一种怨艾,一种委屈,一种不满,一种小小的期盼:王川,你要在城里工作多好啊。你要在城里工作,六六还用我操这么大心吗?在家里,你一年呆过多少天呢?

柳闻莺正埋怨着、数落着王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汽车停下开门的声音。往窗外一看,见是古秋韵抱着六六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了。柳闻莺心里一阵激动,顾不得脚踝疼痛,一边叫着古老师,一边一瘸一拐地拉开了门。

古秋韵将六六放下来。六六脚上的泥,弄污了古秋韵的毛衣外罩下摆。柳闻莺十分歉意地说,古老师,我给你招了麻烦。六六弄脏了你的衣服,我给你找一件换上,放在这儿,天晴了我给你洗洗。

秋韵说,不用洗,我用一下吹风机,吹干弹掉就行了。

秋韵吹干了毛衣下摆,弹干净后,往柳闻莺的梳妆台上放吹风机时,看到一个圆筒里装着不少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毛衣针,顺便抽出一支。坐在了沙发上,从毛衣里拉出一个有些松兜的毛线,毛线足有二尺来长。柳闻莺看了,递给她一把剪刀说,那么长,剪掉得了。

古秋韵摇头说,这毛衣是我妈给我打的,她特讲究,总把这根线脚留得长长的。她说,短了不好。剪短了,孩子会疼的,揪娘的心,长了,孩子即便走到海角天涯,也连着娘的心哩。

古秋韵说着,声音显得喑哑,眼圈就红了,但忍住了泪,拿着毛衣针,一下、一下地将那长长的线头填进了针脚里。

柳闻莺受到了感染,鼻子有点发酸,说,你的母亲,真是个好母亲。

古秋韵点头: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柳闻莺看到,两颗泪珠落在了古秋韵手中的毛衣上。

饭后,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古秋韵要走,柳闻莺不让,指着外边:俗话说,人不留天留。这样的天气,你走了,我的心里会好受吗?

古秋韵说,柳姐,你说到这份上,我就不走了。

六六一听高兴地跳起来。

饭后,六六说,妈妈,让古老师和咱一起睡,一起睡。

柳闻莺笑了,说,你古老师要不嫌弃你脏,就和你一起睡。

我洗过澡,还会脏吗?六六说着就要洗澡。

古老师笑着说,古老师不嫌六六脏,古老师和六六、妈妈一起睡。

走进光线融融的卧室,古老师看着床头上方挂着的全家福相片,她的目光便一下粘在了上边:漂亮的柳闻莺和柳闻莺帅气的丈夫,柳闻莺怀里的六六。柳闻莺进来了,古秋韵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说:柳姐的全家福照,太令人羡慕了。

柳闻莺叹了口气:古老师羡慕我个啥?你不知道我整天过的啥日子呢。这里管夫妻不在一起叫半边户。他叫王川,派到玉田乡任职四五年了。和他一起下去的,大都回来了,可他倒好,在那里发芽了,扎根了,挪不动窝了,看来,非老死在那里不可。这会儿交通好了,玉田乡离城里尽管是山路,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路吧,来去还是方便的,可他老说忙。那天是周日,上午他赶来,我以为他要休息了,谁知他是来参加会拐到了家。我说你不能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他说很忙。我说就你忙,乡里离了你,天就塌下来了?

他不搭我的茬,就抱我要那个。我不让。他说,你不要耽误时间,不然……我不听他的,说,你忙你的去吧。刚好司机来接他,车上下来的刘乡长是个毛糙子,下了车就推门。门上着,王川尴尬地开了门。刘乡长见状开玩笑说:这么快就忙上了。王川从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说,哪里呀,不忙,不忙。又辩解:因为忙,吵起来了。

这事儿被刘乡长带到了乡里,成了他们干部挂在嘴上的一个笑话,那一段时间,他们那里的男人见了面爱问忙不忙。这时,被问的人不管多忙,都不肯承认忙。柳闻莺说到这里,咯咯笑了。

看来,大哥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

柳闻莺说,他们那个乡,尽出些干起工作不要命的人。那天闹了笑话后,隔了两个月,他才回了趟家。我不理他,他拐弯抹角地给我说了一个乡村习俗:在玉田乡一带,有一个传统的奇怪节日,叫太阳歇歇节,俗称太阳节。太阳节在秋末霜降的前一天,每年这天,家家户户都不晒东西。人们觉得,太阳辛苦一年了,太阳该歇歇了。如果这天,天阴下雨见不到太阳,人们就会十分高兴地说:太阳爷累了,太阳爷歇着哩。

柳闻莺说,我当时没好气地说,功利,那里的人太功利了。太阳节,太阳歇歇节,这节为啥不设在中秋前后,为啥不设在重阳节前后,而设在寒露。寒露,秋收完了,粮入库了,收秋种麦好长一段忙活,人受不住了,就编排出个理由:该太阳歇歇啦。还不是自个想歇歇哩!

王川不紧不慢地问我,你认识刘乡长吧?我带着火气问:是不是到处传我们笑话的那个?

王川说,是他。大前天,是太阳节,刘乡长,累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我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硬朗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铺好了铺,古秋韵抱起六六,一边给六六脱衣服,一边问六六,你睡哪边儿?

六六一指说,爸爸不在家时,我睡这边;爸爸在家,我睡中间。

今儿个睡哪儿?

我睡中间。古老师当爸爸,睡这边,妈妈睡那边。

柳闻莺和古秋韵都忍不住笑了,爸爸可不是谁都能当的,爸爸是男的呀。

六六眼皮儿扑闪了几下,明白了。笑了。

古老师就做你的干妈妈吧。柳闻莺随意说了一句,古秋韵听了脸上显出了难为情的表情。

柳闻莺猛然意识到古老师还是个姑娘,道歉说,对不起,你看我这嘴,净胡说。

古秋韵说,柳姐,没什么,六六要高兴,我就做六六的干妈妈好了。

六六不解地问:妈妈还分干妈妈、湿妈妈吗?

是呀,妈妈就是你的湿妈妈,干妈妈就是湿妈妈外的妈妈。看看,跟说绕口令似的。古秋韵对自己的解释不满意,用手一指柳闻莺:这是你的湿妈妈,我就是你的干妈妈。

柳闻莺和古秋韵铺的是两个被窝儿,六六一会儿钻进湿妈妈的被窝,一会儿又钻进干妈妈的被窝,三人嘻嘻哈哈闹了半夜方入睡。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睡前,柳闻莺担心往屋里潲雨,将窗严严地关了,还是初秋,雨一停温度就上来了。柳闻莺是被燥热闹醒的,她开了灯,看到古秋韵的被子也揿到了一边。古秋韵睡着,她担心古秋韵受凉,正想将被子给她盖上,她抬起的手一下止住了,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怵的表情:天呀,妊娠纹!她肚子上怎么会有妊娠纹?柳闻莺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目光躲闪开古秋韵的肚皮。她不是说,她是姑娘吗?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古秋韵的肚子。是的,是妊娠纹。这么说,她有过孩子。

柳闻莺怀上第一个孩子时害怕得不得了。她背着娘,说给了姐姐。姐姐一听,立马脸一拉说,做了,赶快做了。月份一大,孩子显形,你肚皮上就会留下妊娠纹,要是将来王川变了心,甩了你,你要想嫁人,哪个男人会喜欢你石榴皮一样花的肚子?赶快做了!当时王川也不敢要孩子,她抗不了,抵不住世俗的压力,就配合着医生,做了人流。并且,做了三个。或许是上苍在惩罚她,报复她这种作为吧,专司群生化育的送子观音不再关照她了。而今天,和她同睡一床的古秋韵,一个未嫁的姑娘,却生育过,起码怀孕过大月份的孩子,简直不可思议。这里边,该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啊。古秋韵是一个有着什么样生活阅历的女人啊?假如她生下了孩子,那她的孩子在哪里呢?想到这里,柳闻莺下意识地瞅了眼六六,又瞅一眼古秋韵。还真有点像,高高的鼻梁,瓜子型的脸盘。她不敢再往下比较了。她紧紧地搂住了六六。

吃过早饭,古秋韵要顺便带上六六去幼儿园。

天气晴好,气温较高,古秋韵将她精细的毛衣外套折叠整齐,放进小包,然后拉着六六走出门。

柳闻莺看着挎在古秋韵肩上那个装着毛衣的小包,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打开衣厨,一阵翻腾,从柜底拿出一件毛衣,这是一件六六的奶黄色毛衣。抱六六那天,他母亲送的几件棉垫子里,夹着这件毛衣。一拿到这件毛衣,本来不平静的柳闻莺心里更是一阵急跳,她都听到了自己心跳的怦怦声。这花纹、这针法,和古秋韵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啊,柳闻莺又急忙找到毛衣的收口处,将线头拉出来,她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长长的,一尺多长。古秋韵“线头不能剪短了,剪短了孩子会疼的,揪娘的心”的话在她耳边一遍遍响起来。她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蹦出两个可怕的问题:难道这毛衣出自古秋韵之手?六六会不会是古秋韵的孩子?

柳闻莺将这担心,这疑虑在电话中给王川讲了。她从王川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担忧,但很快,王川坚定地说,你不要多想,一件毛衣的长线头,能说明什么呢?哪件毛衣没有线头呢?即便六六是她生的,她又认出了六六,但她一个姑娘家,是断不敢认的。即便她吃错了药,不灵醒地要认,那又能怎么样呢?六六是我们亲生的,我们有准生证,有医院接生六六的证明。她要说六六是她的,让她拿出合法的手续来!  

听了王川的话,柳闻莺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不放心,她脚也不痛了,打算去医院找白小白合计合计。

柳闻莺到了医院门口,就给白小白打电话,好大一会儿,白小白才接电话,声音里夹带着几丝伤感和悲切。柳闻莺问你怎么了。白小白说,没什么,来吧,我在妇科护士室等你。

柳闻莺到了妇科,白小白已在走廊口一脸微笑地等她。柳闻莺发现,她的眼圈有点红,好像刚哭过。白小白爽利地说,看我不对劲是不是,刚才你打电话时,我正在哭诉室,又哭又骂哩。

哭诉室?柳闻莺简直不敢相信会有什么哭诉室。

是的,哭诉室。我们干的什么工作呀,整天服侍人,被人奴隶样使唤,还常常被人误解,遭人家的白眼,吃人家的话头,可院里规定,不管是什么情况,不管在什么时间,不管自己是对是错,都不能和病人及病人家属争执。病人本来就有病痛的折磨,病人家属会因亲人的病痛产生精神上的痛苦,我们理解,可有时……哎,今天一上班,我碰上了一个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又吵又闹,当时,我忍得心都要忍碎了呀,就到哭诉室哭了一场。

白小白说着,将柳闻莺引到护士室里一个套间说,这就是我们护士的哭诉室,有了委屈,关起门来,哭一阵,甚至将药瓶子当成你要撒气的那个人,骂一阵,打两巴掌,释放释放委屈,但出了这个门,还得满脸带笑,面对病人及病人家属。

柳闻莺怎么也没想到,白小白这么个快人快语、爽爽朗朗的一个人,经常会有这样的痛苦,她来时的疑虑和不安仿佛一下子没了。她想,或许是自己多虑,自寻烦恼。是啊,王川说得对,我们拥有六六出生的正常手续。这手续是白小白提前帮忙办理的,事情还没显山露水,就说给白小白,不是显得不信任白小白吗?想到这里,柳闻莺打消了原来的主张,顺口说,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没别的事,你忙吧,我走了。

柳闻莺告辞了白小白。

柳闻莺的生活完全被古秋韵打乱了。古秋韵的出现,使她隐隐感到了一种威胁。为了弄清古秋韵的背景,她托可靠的人了解古秋韵的情况。几天后,有信息反馈给她,古秋韵是玉田人,替表姐代课。

这消息不仅没让柳闻莺对原先的疑虑释怀,反而增加了新的不安:她恐怕是冲六六来的。可古秋韵怎么知道六六是收养的呢?自己原先可是大张旗鼓、广而告之地“怀”了孕啊,难道是谁看出了破绽,让古秋韵了解到实情了吗?若这样,极可能是白小白透漏的,白小白那嘴,整天呱嗒呱嗒的,不经意间,说不定就跑气漏风了。是不是将六六转个幼儿园?柳闻莺在反复酙酌着。

第二天,柳闻莺骑自行车送六六去幼儿园,见到了古秋韵。古秋韵见她走路脚还不那么灵便,说,柳姐,你看你的脚还没好利落,放学时,我送六六回家吧。

不知她安的什么心,不能让她送。柳闻莺婉言谢绝。

我明天要走了,让我再送俺干儿六六一趟吧。古秋韵拉着六六的手说。

柳闻莺听她要走,心中一喜,口上却说,怎么就走了呢?

古秋韵点头:是,明天走。

六六这些天多亏你照顾,那好,晚上顺便在我那里吃饭,晚上住那,咱姐妹俩再团聚团聚。

怎么能老是在你那里吃饭呢?

不是看在你是六六干妈妈的份上嘛。古秋韵一下子羞红了脸,那好,不吃白不吃呀。

说是这样说,柳闻莺却多了个心眼,这个白天,她一直在幼儿园不远处观望,担心六六被古秋韵这个女人拐走了。

放了学,柳闻莺看到古秋韵拉着六六的手走出了幼儿园,拐上到她家的街道,再拐小巷,她的心才放下来。看来,是错怪了古秋韵,古秋韵说不定和六六没有一点关系哩。可柳闻莺又怀疑,古秋韵为什么对六六那么有感情呢?怎么一让她在家吃饭就吃饭呢?是不是想和六六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古秋韵和六六快到家门前了,柳闻莺骑着车子从后边赶上来。古秋韵见了她问:怎么柳姐你又去接六六了?

不是的,我上街买了点菜。柳闻莺答。

进了屋,古秋韵坐在沙发上时,柳闻莺发现古秋韵的发型变了。她黑色的秀发拉直了,头发的左侧有一个金黄色的手型图案,显得脱俗新颖。

古秋韵说,昨天在一家美发馆喷绘的。好不好?

还没等柳闻莺说好,六六就伸手摸着古秋韵头上那枚金色手印说好好。

六六都说好,一定是好了。柳闻莺的话是由衷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喷绘这样一个图案哩?它有什么寓意呢?

六六的小手摩挲着古秋韵的头发,竟将手掌叩在了那个金色的手印上。柳闻莺的心像被马蜂蜇了一样一阵锐痛。看来,古秋韵的出现,还是与六六有关,六六好像与这个女人有着异乎寻常与生俱来的亲近。作为老师,对学生来说,一般是敬而远之的啊。俗语:让让是一礼,锅里没下你的米。这个古秋韵,怎么经不起别人让呢?

有了对古秋韵的警觉提防,晚饭后,柳闻莺改变了主意,不再想和她同住一室,同睡一床了。如果六六的身世真与这个女人有关,自己就是引狼入室了。她后悔那个雨天和今天留宿了古秋韵。

古秋韵被她安排在她住室对面的房间里。躺在床上,柳闻莺为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这样可观察测试她是否与六六有无关系。她看了一下表,二十三点半了。这个时候,古秋韵会睡吗?六六是她儿子的话,决不会睡安稳的。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柳闻莺倾耳细听,果然就听到了古秋韵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窸窣声,不一会儿她听到了古秋韵的拉门声,她下意识地搂紧了六六,她要干什么呢?接着,她听到了古秋韵开卫生间门的声音。她是解手。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古秋韵又到了一次卫生间。柳闻莺听到,古秋韵那尿水,像猫尿撤在沙地上绵软少力,纤弱无声。明显不是被尿憋醒,而是被失眠折磨出来的。

古秋韵小解回到住室后,柳闻莺没有听到闭灯的声音,她便轻手轻脚地起床。她想进一步窥探古秋韵在做什么。隔着门缝,柳闻莺看到了这样一幕:古秋韵正抱着六六的一件上衣,一下一下地在上面亲吻。柳闻莺的头嗡一下子大了。无疑,她是冲六六来的。六六是她的孩子。她是不是还要认六六呢?

这个女人,要是提出认六六,要是提出领走六六怎么办呢?不,决不能让她认,她也认不成。六六已化作了自己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六六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感情上,六六与亲生儿子毫无二致啊。

在柳闻莺出神的当儿,一不小心哗啦碰倒了六六叠在门口的积木,她掩饰地咳一声,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回到床上,柳闻莺看着熟睡的六六,听着他甜甜的呼吸,像六六小时候一样,她将奶头放进了六六的嘴边。六六没噙她的奶头,六六翻了半个身,仰睡了。柳闻莺一下子伤感起来:六六,你是吮我的奶疙瘩长这么大的,可不能丢了妈妈,跟上别人啊!

柳闻莺转而想:要站在他亲娘的立场上看,谁是别人哩?很明显,自己成了对方立场上的别人,成了古秋韵和六六眼中的别人。

柳闻莺进而分析:从目前情况看,古秋韵并没有明显要认六六的迹象,或许,她仅是来看看六六,亲近一下儿子吧?如这样,也是正常。这么说来,一个母亲,生下了孩子,就要对孩子负责,假如六六是你古秋韵所生,你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了吗?你为你的未婚先孕负责了吗?柳闻莺联想到自己未婚先孕的事,脸上不禁一阵火辣辣的,但随之感到自己当初与古秋韵不同。不生是不生,生了就坚决养,决不会随意送人。像你古秋韵算什么呀?面对自己的儿子,不能相认,对于古秋韵,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精神煎熬啊。想到这里,柳闻莺倒又可怜起古秋韵来,她后悔自己的心太狠,自己既然看出她是六六的生母,让她今晚如那个雨夜一样,让她和六六同睡一床又有何妨?谅她也不敢半夜偷偷将六六抱走吧?想到这里,柳闻莺竟同情起古秋韵来,以至后来多愁善感地为古秋韵流起了眼泪。

王川在卫生间洗澡,他放在卧室的手机响起一阵铃声。柳闻莺想将手机递给王川,可当她拿起手机时,铃声又不响了。她按一下键,想看是哪里来的,什么号码,以便告诉王川,可错按了键,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好老婆标准》:

以按时回家为荣,以彻夜不归为耻。

以和睦婆媳为荣,以刁难他人为耻。

以照顾小孩为荣,以整天贪玩为耻。

以温柔体贴为荣,以泼辣刁蛮为耻。

……

标准共八条。柳闻莺一边看一边笑,并一条条对照自己,自我认定为优秀。心说,王川,可让你找了一个好老婆。柳闻莺的心情像节日夜空里的焰火一样灿烂地绽放着。她接着往下翻另一则短信:

有一把伞撑了许久,雨停了也不肯收;有一束花嗅了很久,枯萎了也不肯丢;有一种朋友希望能做到永久,即使青丝变白发也能在心底深深地保留。

柳闻莺读了一遍又一遍。她没读完第一遍,心空就被阴云罩住了,当她读第二遍时,心空便响起了隆隆的雷声。

如果心是近的,再远的路也是短的;如果友情是蜜做的,再苦的海水也是甜的。

这么缠绵多情,一定是哪个骚女人发给王川的,看来,他们已不是一般的关系。

柳闻莺急切地又翻一条短信,更是情丝绵绵:

一个太阳一个你,两个影子我和你,三生有幸认识你,你不理我我缠你,五湖四海去找你,六神无主迷恋你。

柳闻莺又翻下去:

花开的声音春知道,温暖的感觉心知道,我在惦记你,你知道吗?

柳闻莺发现这几条短信是同一个电话号码发的,短信后都没有署名,这足以说明,两人已火热到了什么程度。她将这个号码记了下来,用自己的手机拨这个号码,嘟嘟……通了。柳闻莺的心狂跳起来。对方喂了声说,你好。这声音好耳熟,柔软而圆润。但柳闻莺一时没判断出对方是谁。对方却听出了她的声音:是柳姐吗?

天呀,这女人怎么是古秋韵,怎么是古秋韵?柳闻莺啪一声合住了手机,疯了样冲进卫生间,对正在莲蓬头下洗头的王川吼问: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王川莫明其妙:你怎么啦?

古秋韵!古秋韵!你说说你和古秋韵!

六六是王川和古秋韵的私生子。

这是柳闻莺循着蛛丝马迹一步步紧逼追问,王川不得不承认的结果。但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一切仿佛是一出荒诞不经的戏剧,铺垫太少,烘托不够,一下子就将剧情推向了不可思议、不近情理的地步。就像一道河水,河床本来平稳,一转弯遇到了悬崖,河水陡然折断跌下,跌成瀑布,激起冲天的浪头。这浪头将柳闻莺打昏了。激浪轰隆、轰隆的巨响将柳闻莺震懵了。王川讲古秋韵中专毕业怎样被聘到乡计生办工作,怎样和他好上的,怎样又考上哪里的大学,她都听得乱糟糟的。只记住了怎样酿成了六六这个野种。

一次,王川和古秋韵到市里开会,顺路赶了趟浚县庙会。在浚县东山天宁寺的一个石崖上,有一处离地面二丈余的石窑,人们争先恐后地往里投石子,石子如果投进去不滑落就能生子。石窑叫子孙窑。王川和古秋韵游到子孙窑时,不少人在往子孙窑里投石子。一个小媳妇,投了几次都没中,这小媳妇仍不罢休,她弯腰捡起了三个石子,将三个石子一齐投向石窑,结果,三个石子全投进了石窑,在众人一片喝采声中,有人说声,好厉害,三胞胎。这话立时引来一片大笑。一个没牙的七十来岁的老太太也投进一颗石子,人们见她这么大年纪了,有人说,你还想生呀?人们的目光集中在老太太身上时都禁不住笑了。老太太的脸喜成盛开的菊花瓣说,我是给俺孙媳妇投的。老太太这话一出口,又引来一片欢笑。古秋韵看着挺有意思,就拣起一颗石子,结果一发命中。一旁的王川说,祝贺!古秋韵递给王川一个石子,王川接了,恐怕他联想到了柳闻莺的毛病,犹豫着说,我投不进的。但他还是投了,结果投进去了。这时,旁边的一个老太太以为他和古秋韵是夫妇,就将一个拴了红头绳的娃娃递给他和古秋韵说,祝你们喜得贵子,将娃娃领走吧。古秋韵听了立时羞红了脸……这次赶庙会后,两个竟真动了感情。不久,古秋韵怀上了王川的孩子。

当古秋韵将这消息告诉王川时,王川让她赶紧做掉,说月份大了就痛苦了。古秋韵不,她坚持要生下来。王川吓坏了,他认为古秋韵要以这孩子为筹码,要与他结婚,这样,恐怕会断送了他的政治前程。古秋韵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放心吧,我不会和你结婚的。那你怎敢生下孩子呢?古秋韵没有直接回答王川要生孩子的理由,却给他说了一件她不满其姐夫的事:姐姐家喂了一只猫,那天猫偷吃了一只雏鸡,气急败坏的姐夫逮住猫,生生将那猫摔死在石板上。古秋韵对王川说,每想起这个姐夫灭杀生灵的场面,就有种利刃穿心般的痛苦。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将这孩子生下来。

王川知道怎么也说不转古秋韵了。他说,我还没有孩子,生下来,就送我吧。古秋韵当时不置可否。接着古秋韵以考学复习为由,决绝地辞掉了工作。但后来,古秋韵受不了母亲的压力,就事先托人找到白小白,让其给孩子找个好人家。白小白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儿,便行云流水一样自然地想到了柳闻莺。

柳闻莺感到了人生的失败,失败得如同一只中了枪弹、从空中一头栽到地上在血泊中挣扎、抖动翅膀的鸽子。有什么比这还失败的人生呢?身边的事,这么些年了,竟浑然不知,人家设置的陷阱,你不仅跳进去了,还把这陷阱当成掉进蜜罐一样陶醉其中。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世上还有谁比自己软弱可欺呢?她没哭,她笑,她笑自己太愚蠢。平时,自己倾注了一腔感情的人,自认为最亲近,最了解的人,到头来却是最有隔膜,最陌生,最不了解的人。他们对你,却一清二楚。对王川,或许她能容忍对她感情上的背叛,却怎么也不能容忍这种长时间对她感情的玩弄。

王川绵着声,一遍遍地向柳闻莺认错,赔罪,并解释说,我也是为咱们这个家好,为咱们的生活有个天伦之乐,为咱们来日留个依傍,存个希望。

王川还表白:他与古秋韵,尽管有通信联系,却一直都没见过面。

王川说这些的时候,柳闻莺却出奇冷静,她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这时王川的手机响起来。他接了后,对柳闻莺说,乡里一个村和一家铜矿闹矛盾了,村民堵住了铜矿的大门,我得走了。说这话时,柳闻莺仍然无动于衷,像没感到王川存在一样。

王川拉开衣橱,穿上衣服要走,柳闻莺看着他洗浴后换下的衣服,厉声地说,把你那臭衣服拿走,别脏我!

王川说,放这儿等我回来洗行不行?

不行!

那好,我拿走。王川装起地下的衣服说,那我走了。

王川走后,柳闻莺一眼瞥见了没合上门的衣橱里六六那件奶黄色毛衣,在她眼里,这毛衣像个恶魔一样盯着她。她气急败坏地离开椅子,疯了样扑向衣橱,拉出毛衣,摔在地上狠命地跺了几下,接着找到剪子,咬着牙,咔嚓、咔嚓将毛衣剪成片,撕成缕,然后,将这一堆奶黄色的毛线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十一

柳闻莺的思绪,像那堆碎毛衣碎片,乱糟糟的。

离婚、自杀、报复,这几个词变成几个打扮妖冶的小丑,在她脑子里蹦来蹦去,吵吵嚷嚷。它们先是肯定、张扬着自己,否定、贬低着对方,然后都像变成了贴不上墙的马粪渣,提不起来的馊豆腐,一边退着步,一边连连说着,我不行,不行。还是你行,还是你上。

对离婚,王川在电话里说,你杀了我也不和你离婚。在他看来,离了婚,他和古秋韵的事就会败露,政治生命不仅完结了,还会身败名裂,甚至会遗臭百年。在柳闻莺看来,婚姻上,自己是个惨败者,离了婚,缘由泄漏于世,在冷漠人的眼里,自己是被耻笑的对象;在宽厚人的眼里,自己是个被怜悯的角色。至于报复,报复谁呢?王川?可他一定会有戒备:古秋韵?可她在天边,摸不着,逮不住;是六六?六六倒是手到擒来,可他直接伤害自己了吗?他仅是个蒙在鼓里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

柳闻莺感到已无路可走,这奇耻大辱,如果要一辈子背负的话,不如当下了断,倒地气绝,永不再承受其重。

她找了一瓶安眠药,她想平静地离开人世。当她去倒水时,热水瓶空着,一把药片干吞不下,喝生水担心胃受不住,要呕吐药劲就没了,会死不成,干受罪。她此时感到脑子里像安了一台电动机,嗡嗡的响声震得她一阵眩晕。她痛苦地倒在了床上。

六六放学回家,看到妈妈没做饭,面前放着药,问:妈妈您病了吗?

柳闻莺嗯了一声。

停了一会儿,柳闻莺听到六六叫她:妈,你吃药吧。

她没答理六六。

妈妈,我烧了开水。我尝了,不烧嘴了,你吃药吧。

柳闻莺睁开眼,看到六六端着水,拿着安眠药站在床前。他想让我死,我吃了你就可以见你那可恶的亲娘了是不是?她忽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出手将六六推倒在地,呵斥道:你想让我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好受了是不是?

倒地的六六哎哟叫了一声。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发怒的妈妈,咧了咧嘴想哭,但终究没有哭出声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委屈地说,妈妈,六六错了吗?六六不好,六六惹妈妈生气了。

柳闻莺这时看到六六抬手抹眼泪的手背通红,心里动了一下,她下了床,拉起六六的手问:你的手怎么啦,怎么了?

刚才烧水,不小心烫了一下。六六不会做事,六六错了。妈妈嫌六六不会做事是不是?

柳闻莺的心肠一下子由坚硬变得千软百柔。她拉起六六说,好六六,妈妈错怪你了。刚才妈妈病糊涂了。妈妈是个坏妈妈,妈妈不好。

六六搂住妈妈的脖子说,怨六六不会烧水,不会帮妈妈做事。

这时,柳闻莺强烈地感到,她是离不开六六的,六六是她养大的。自个单独走了,是放心不下六六的,灵魂是不得安宁的。要走,就和六六一起走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柳闻莺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人,沉默中,她一件件给六六做衣服。天堂里也该有四季吧?于是,她做的六六衣服里,有夏季的,春、秋季的,还有冬季的。

六六的衣服做齐了,柳闻莺想起六六还没有一件毛衣,在是买还是自己动手织上,她选择了后者。于是,她买来红色毛线,开始一针针,一圈圈给六六织毛衣。她没日没夜地赶着织,终于快织好了。快织好的时候,她耳边响起古秋韵长脚线尾的话,就留下了一段比古秋韵织的那件奶黄色毛衣更长的线尾针脚。当她将线尾一针针别进毛衣针脚里的时候,想到了六六第一次在她面前背诵《游子呤》的场景,心里油然产生一种作为母亲的神圣情感。

十二

累了。在幽深的林间小道一个名叫“歇歇亭”子里,柳闻莺和六六止了步,坐在亭旁草坪里的石凳子上。

六六的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的脸上蒙着层细汗。柳闻莺递给六六一块手帕。六六接过,却乖巧地伸手先给妈妈擦了脸。柳闻莺心里一热,说,好懂事的六六。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学校放了一天假,并上周六周日,三天,是个小长假。放假前,她给六六说,今年六一,妈带你去旅游,去一个非常美、非常美的地方好不好?

六六长这么大,还没有跟妈妈外出旅游过,他高兴地跳起来问:爸爸一起去吗?

爸爸不去,爸爸忙,没时间去。柳闻莺答。

六六拍起手说,好好,跟妈妈旅游去。

这是个自然风光优美新近开发但人气旺盛的景区。六六兴致很高,一路陶醉在美妙的景致中,柳闻莺的心境也比出门前爽朗多了。往日生活的那座小城,已在几百里外。那里,是她蒙受奇耻大辱的地方,即使要离开这个世界,也要选一块清静干净的地方,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她想。

由于身处山顶,身上的汗马上消了,山风一吹,柳闻莺感到了丝丝的凉,便打开背裹,拿出前日打好的那件红色毛衣,递给六六说,穿上这件毛衣,让妈妈看看好不好。

六六穿上毛衣,小脸被红毛衣衬得像一朵美丽的芙蓉花。他离了石凳,在草坪间的小路上一边学解放军走着正步,一边说,请妈妈检阅。

六六真帅。柳闻莺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像刀绞一般疼痛。她从行囊里拿出一盒酸奶说,六六,来。坐下歇歇。喝了这酸奶,好跟妈妈上路。

六六听话地坐在了妈妈身边。

柳闻莺将酸奶递给六六。她看到自己拿酸奶的手有些颤抖:六六,你喝。她感到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六六却没发现妈妈的异常。他接过酸奶,拿起吸管去扎锡纸时,看到那有孔的地方用胶布封着。

妈妈揭掉胶布说,妈妈怕这孔破了,就粘上了胶布。

柳闻莺看到,六六樱桃一样红颜的嘴唇凑近了吸管。这一刻,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眯了眼,不愿看到六六吸吮的一幕。

谁知,六六将举起的酸奶又送到她面前:妈妈先喝。

她说,六六先喝。你先喝一半,剩一半妈妈喝。

妈妈的嘴唇都干裂了,妈妈比六六渴。妈妈先喝。

柳闻莺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布满干皮的嘴唇。干裂的嘴唇丝丝地痛。她看着六六明亮的眸子,心一下子软了,泪水险些从眼中涌出来。她接过六六递过来的酸奶,干裂的嘴唇噙住了吸管,她佯装吸吮过的样子说,妈妈喝过了,六六喝。

六六接过酸奶的时候,对面的松树枝抖动了一下。六六循声看去,压低声惊喜地指给妈妈说:哎,松鼠。松鼠。

柳闻莺顺着六六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松枝上,跳跃着一只松鼠。

六六将酸奶放在脚下的草地上,要过妈妈带摄像功能的手机去给松鼠拍照。一阵山风吹来,那盒放在草地上的酸奶被吹翻了。柳闻莺看到,一只贪嘴的叫不上名字的虫子爬了过去。虫子喝了酸奶挣扎了几下,就僵直了身子。看到这情景,柳闻莺禁不住哽咽起来。

六六听到了妈妈的哽咽声,担心地问妈妈怎么了。

柳闻莺止住哭,指指那只刚死了的虫子,说,好可怜的虫子。

六六看着那虫子,放了心,笑了说,妈妈的心真善,死一条虫子也掉泪。

柳闻莺听了,一把拉过六六,像不认识似地端详着儿子,叹了口气说,妈妈羞,妈妈心不善。

善,妈妈的心善。六六说。

半个小时后,柳闻莺拉着六六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十三

王川打电话来,声音有些沉重地说,你打开电脑,搜一搜本月7日的《新宁晚报》三版的文章吧。

柳闻莺打开《新宁晚报》网页,一个醒目的标题跳进她的眼里:《时尚女头发喷绘后遭车祸命归黄泉》。

古秋韵是在花灯初放的傍晚走进黑梳子美发店的。美发师黑梳子小姐给一个女子做完头发后,问古秋韵要什么服务。古秋韵说,能为我的头发喷绘一枚手印吗?

这要求或许一时将黑梳子难住了,但黑梳子热情地对她说:古姐,我会让您满意的,您先看看这个,看有没有更适合您的图案。黑梳子说着,将一本喷绘美发影集递给她。但古秋韵执意要喷绘手印图案,并讲了个中原因:她说她五岁的儿子最喜欢用小手摩挲妈妈的秀发了。儿子摩挲她头发的时候,也是她感到最甜蜜、最幸福的时候。可是,最近,她要长久离开儿子,到国外去了。为减少思念儿子之苦,为时时感受到儿子摩摩她头发时的温馨感觉,她想将儿子的手印,绘在儿子摩挲她头发的地方……

黑梳子被这位年轻的母亲感动了,便精心地在古秋韵女士的头发上设计喷绘了一枚金色的手印。

当古秋韵女士心满意足地走出美容店时,一阵风吹过,她抬手护着那枚金色的手印。这时,一辆轿车将她撞倒了……

报纸上的文章,配着一张图片。柳闻莺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古秋韵一只手的确死死护着那枚手印。在那一瞬,古秋韵的意识里,那枚手印一定是六六温暖的小手……

六六看妈妈流泪了,走近轻声问:妈妈,您怎么了?

柳闻莺搂过六六,伤感地说,你古老师,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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