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19 18:31:34)

      挚友侯发山昨日来到浚县小城，给我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在《大风》2015年第3期上，刊登了曹世忠先生评介我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的文章：《叙事的超越和人性的解读》。发山友介绍，曹世忠先生是位很有文学批评素养，作品颇丰的评论家。展读先生对我拙作的解读文字，深感发山友对其评价中肯。在此，向从未谋面但关注激励奖掖我的曹世忠先生表示衷心感谢！借此向当初不弃《长长的毛线针脚》的培俊兄表示深深的谢意！

 叙事的超越和人性的解读

——读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

曹世忠

    婚姻与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而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共同影响下的当下传宗接代的生存现状，更是一个与时俱进、常写常新的主题。近日，读马金章的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载2015年2期《大风》），此种感觉便格外强烈。他的作品读起来并不难，但感悟其间的妙处却需要功夫；有点像一杯老窖酒，越是品味和咀嚼，那艺术芬芳越感到浓郁爽口……

    《长长的毛线针脚》以叙事的超越和对人性的解读，关注时代，关注人生，关注命运。作品描述素淡常见的爱情纠葛以及街巷阡陌中的寻常人物，让人体验到那强烈的母爱质朴纯真，领略到其笔尖下那种内敛节制的暗流涌动。柳闻莺婚前偷吃禁果，因为世俗的压力到医院做了三次人流之后，吞噬了婚后不孕而难以延续烟火的苦果。她望眼欲穿，极度渴盼做一个母亲和一个堂堂正正的合格女人。于是，在好友白小白撺掇下，领养了一位未婚少女生育的儿子，丈夫王川让孩子随柳闻莺的姓氏，柳闻莺根据其六月六出生的日期，起名为柳六六。时光流逝，斗转星移，真相便逐渐露出水面。柳闻莺看到古秋韵和柳六六这对师生之间相处极为融洽，亲密无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缘分；接着便发现她的毛衣下摆留着“长长的毛线针脚”。（?毋庸对“毛线针脚”这一意象进行过度阐释，仅从叙事技巧而言，它就给这部带有写实性的中篇带来了空灵、诗意与丰富的遐想。）当得知柳六六是王川在乡下和一个女下属（生母，即古秋韵）的私生子时，作为养母的柳闻莺难免不怀疑这位幼儿园教师有相认自己的儿子，甚至把他骗走完事的动机。平静的生活大海一旦被飓风吹动，便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养母和生母之间无形中产生了矛盾冲突，柳闻莺和丈夫的婚姻爱情有了刀光剑影，情节波澜曲折，扣人心弦。在这里，作家隔岸观火却事事洞明，不断开掘着那些家常而琐碎、温润而细致的草根生活，于平淡无奇中不断表现着生命的平常与无常，人性的深度与宽度；叙述的故事里有悲悯，有大爱，有宽恕，有反省，有思索，有启迪……

    小说的表层结构是裹挟了人生诸象的世俗故事，是那种熟识而陌生、顺理成章而又突如其来的情境渐进；在结构的深度层面，则往往曲径通幽、境生象外，多能经由灵通的叙事，暗示某些未经表述的部位，诱导我们挟带自身的经历和体验，去领略熨贴于人生而临近了哲理的弦外之音。马金章并没有将柳闻莺塑造成一个完美的母亲形象，虽不乏善良，但同样不乏人性中的缺憾。她太爱柳六六了，可一旦得知孩子的真相，顿时陷入了痛苦和自责之中，便感觉自己跳进“人家设置的陷阱，不仅跳了进去，还把这陷阱当成掉进蜜罐”。作品写了柳闻莺对儿子极端真诚的爱，也写了她由此而产生的嫉妒愤恨甚至要走向极端的复杂心态，揭示出的人性中的冷酷卑微和善良淳朴的博弈和角逐过程，既自然真实，又触目惊心。离婚吗？王川死活不同意，就是“你杀了我”也不行；报复吗？王川有戒备，而那个小六六是平白无辜的，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自杀吗？离开自己养大的小六六，那颗“灵魂是得不到安宁的”。尴尬、无奈、痛苦而走投无路的怒涛飞溅到高峰时，柳闻莺思想的天平竟然倾向到了要让柳六六和她“一起走”的罪恶渊薮一边。“妈妈的心真善，死一条虫子也流泪。”孩子的天真、懂事和善解人意，使柳闻莺的心又“一下子软了，泪水险些从眼中涌出来”，最终她幡然醒悟，又拉住柳六六的手踏上归途。生活是复杂的，孩子是无辜的。在这里，相对于写实，马金章更倾向于写意；相对于激情的方式，他更接近于心境的探幽。在静观默察中对形形色色的人生人性，总是伴同了无常无定、如寄若梦的诸多情韵，隐存了文学叙述的深层动机，于随机的直觉中寄寓某些浑然的感悟和对当下的世人（尤其是在爱情婚姻围城中迷路的男女们）潜在的劝喻：选择好自己的路，走好自己的路，否则，你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是一生的烦恼痛苦！

    生母十月怀胎，备受折磨；养母嘘寒问暖，含辛茹苦。二者之间既是对立的，又是统一的。对立，则硝烟味弥漫；统一，则温馨而亲切。显然，在客观地书写这一过程时，马金章要把现实过程和小说故事剥离开去，通过文学的个性处理，形成间接折射的互动关系。换言之，现实是现实，故事是故事。现实的人生可能充满矛盾冲突，但故事的人生却要消解矛盾冲突。渐渐地，我们会发现，作家的创作主旨正在浮出水面，那就是，他要在这纷繁复杂的浮躁的现实中寻找到一块心灵的静土，安放一颗被现实打磨得非常粗糙的心灵。这块静土，就是他的小说，他设计的故事。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读《长长的毛线针脚》，我们时时感受到作品里的每一个人物的精神内部，都蕴藏着颇为复杂的人性和社会伦理的冲突，是独特而有个性的“这一个”。静水流深，在最热烈的爱之海里，是看不见浪花的。就拿古秋韵来说，她既是一个值得同情和怜悯的女人，又是一个有着强烈、真诚而无私母爱美德的高尚生母。因为失足怀孕生子给她造成了心灵上的极大创伤，而母子被迫分离更是雪上加霜；她眷恋自己的亲骨肉，对柳六六表现出隐蔽而含蓄和藏着凄楚伤感的母爱，尤其在她将要离开时儿子时表现得更为突出；而就在被一辆轿车撞到在血泊里，命归黄泉之际还死死护着那枚“金色的手印”（那枚手印一定是六六温暖的小手），不仅颠覆了“生母没有养母亲”的传统观念，而且彰显出人类生存繁衍下去的近乎本能的意志与力量，而面对这样的近乎人类学意义上的本能，此刻的道德评判将轻若鸿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此时此刻，柳闻莺心中的芥蒂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潸然泪下的心灵颤动。

    她伤感地对儿子说：“你古老师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这是人生境界的飞跃，这是母爱无私的升华，这是民族之魂的闪光！

    好作品总是直抵世道人心，让你如痴如醉，掩卷难释。多年来，我们可能更倾向于那些直接反映现实矛盾冲突的小说故事，认为在社会生活矛盾冲突的直面表现中能让文学把握时代精神，冲击时代精神的制高点。现在看来，马金章的中篇小说《长长的毛线针脚》，贴近生活，接通地气，描述司空见惯的生活表象，直击宁静鲜活的民情世态，同样也是文学反映现实的好方式。而事实上，这条路走起来会更曲折，更艰难，必须要有锲而不舍的拼搏精神与执著顽强的创作追求才会实现。从这个角度说，马金章的这部中篇小说，质疑了生存的现实，究诘了生命的欲望，在情节的运行和故事的结局上转折向心灵的抚慰和本我的回归，文学或许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获得了境界的美丽和主旨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