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有很多闻名于世的楼阁,比如,北宋文学家范仲淹文中的岳阳楼、唐代诗人崔颢诗句中的黄鹤楼、唐代诗人王勃诗境中的滕王阁、当代散文家余秋雨笔下的天一阁等,它们不仅以建筑的奇绝壮丽、文化的厚重悠久而闻名,更因文人的妙笔生花而著称。然而,放眼当今一个个被现代建筑侵蚀的城市,那些彰显中国古建筑传统文化魅力的亭台楼阁却是那样的凤毛麟角,它们有的在岁月的风雨里凄然倾颓,有的在时代的浩劫中荡然无存。
位于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浚县古城中心的文治阁和那些著名的楼阁相比,虽说不曾名镇四海,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如果说,那些闻名天下的楼阁是名门望族、大家闺秀,这小城中心的文治阁便是默默无闻低调修行的民间智者。
我曾看到著名画家谭翃晶女士画笔下的楼阁,它们汇集了各民族、各区域濒临消失的中国古建筑。当看到这些画的时候,我不禁由衷惊叹:这世上没有任何建筑在画家的笔下,能够如中国古建筑这般如诗如画,如梦如幻。它没有生硬垂直的线条,有的只是曲线的美感以及线条的交错与重叠带来的震撼。
在谭翃晶女士的画笔下,有一幅单画楼阁的画,虽说只是简单几笔线条的勾勒,却是别具美感,且似曾相识。它单体高阁,上下三层,简单古朴:下层拱形券孔,可行车通行,中层砖孔女墙,上层雕花木格,层叠挑起的屋檐,和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浚县古城中心的文治阁都是那样的相像。
这便促使了我再次登阁的冲动。现存的浚县古城始建于明洪武三年(1370)废州为县时,之后几经增修。文治阁位于古城中心,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穿心而过,四条大街以各自的方位冠名:南大街、北大街、东大街、西大街。人们在叫着这些街道名称的时候,就像叫着家中的老大、老二那样的随性、亲切。是的,从古至今,古城中的人们就一直把世代生活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家园来呵护了。
这四条大街及文治阁犹如古城的骨架,构建了浚县明清古城的建筑格局。2011年11月16日,国家住建部历史文化名城检查验收组表示。“老城十字街是整个老城的主干,它奠定了老城的格局和机理。十字街中心的文治阁在古代城镇体系中,是一个等级地位的象征、标志,它的体量、样式、颜色等等,都遵循着古代传统城市建筑规制。”
我是经护城河上的云溪桥,走西大街去往文治阁的。其实,从古城四个方向的主要城门直走,都能经过这座阁楼,因而最初人们就叫这座阁楼为中心阁,是古城人声最为鼎沸之处。明万历三十年(1615)为更好地传播讯号,人们移钟于阁上,中心阁便被称之为钟鼓楼。清顺治六年(1649)毁于火。康熙四十八年(1709)知县梁通洛重修,在原低矮的地基上,增高台基,易木为砖石。或许是因为文治阁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人们希望新建的楼阁不再遭受战火的摧残永久保留,于是改名文治阁,取以文为治之意,不仅寄托了百姓愿天下太平的美好心愿,亦迎合了当时康熙帝崇尚文治的上意。
眼前的文治阁朱砂红墙、高俊雄伟。楼阁下层东西、南北洞开,从四个方向往来的车辆在阁楼下层自由穿梭。恍惚间有种时光交错的赶脚。我仿佛看到,车夫们驾着马车,吆喝着扬起长鞭,马蹄踏着青石板奏响欢快的乐曲,咯吱作响的车轮声伴随叮当辔响从楼阁下宽敞的门洞鱼贯穿过。那时,没有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楼阁门洞下铺设的厚重青石,在岁月的打磨下光滑如砥。天津市人民政府参事室副主任、天津市文史研究馆副馆长陈雍在参考了浚县文治阁说,文治阁四门穿心内青石的铺设是最有特点的。“明清城都是四门穿心,中间一块方石,四个门洞道路向中间去铺,这种铺法保存至今的已不多见。文治阁还能保留着当时铺石的原装,是十分难得的。”
走到阁的北边可以看到有扇小门,人们可以从此登阁。平时这小门总被紧锁着,通常只有在正月出会(社火,当地俗称会)的时候,文治阁才会被打开,这更增添了它的几番神秘。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笔者有幸再登楼阁。
在拱券的上层四周环有走廊,围栏用砖孔女墙砌就,环绕楼阁,行走于走廊上,古城人物风景似触手可及,城中车水马龙之声也不绝入耳。环绕的走廊将空间延伸,是建筑与自然的和谐相融,我不仅为中国古代建筑设计的独具匠心而赞叹。文治阁,作为古城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它不仅仅是一座楼阁,更有古人愿与天地自然和谐共处的人文精神。
它的轮廓在空中留下的优美剪影,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与自然和谐相生。是的,这就是中国古代楼阁所体现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蕴含的天人合一的宇宙精神。
“早时,钟鼓楼上层供奉福禄寿,下层东南角有钟,西北角有鼓。早上鸣钟6下,午间十二点鸣钟12下,太阳落山的时候击鼓,我都还记事。”今年75岁的李顺波老人祖上为古建世家。回忆起钟鼓楼沿袭古代晨钟暮鼓报时制度时老人依旧记忆犹新。
敲钟击鼓是古时城市管理的一种方式,古代没有钟表,人们以圭表或铜滴漏 测得时辰,并以钟鼓传播让民众知晓,为让钟鼓之声传得更远,各地钟鼓楼应运而生。据史料记载,以敲钟击鼓报时制度最早起源于汉代,唐代初期之前实行“晨鼓暮钟”,唐中期之后实行“晨钟暮鼓”。浚县古城内文治阁亦体现了古代城市实行“晨钟暮鼓”报时制度时的钟鼓楼风貌。“那时,晚上鼓响,城门关闭,实行宵禁;早上钟鸣,城门开启,万户活动……”听着文庙街今年70多岁的王大爷的讲述,耳边似再次响起古老悠远的晨钟暮鼓之声,看到了古城内身着布衣长衫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这晨钟暮鼓之声何时还会再响起呢?
浚县县城中心的钟鼓楼不仅是古代报时制必不可少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古时县城内传递重要信息的媒介。钟鼓楼二楼四面窗户上方原来各悬一木匾,上面分别写有“视承顾问”、“面奉特知”、“三待经莛”、“五知贡举”。研究这些匾额题词让我们看到了钟鼓楼作为封建社会礼制性建筑在古代社会中所体现出怎样的政治地位。
在阁楼内有三通镶嵌于墙壁上的青石碑刻。为清康熙年间重修文治阁时所记,一为梁通洛《文治阁记》,一为赵质的《文治阁记》,一为张皙的《重修文治阁记》,碑文中详细记载了当时重修文治阁的始末。
沿着楼阁内陡直的木质楼梯,登上阁楼的最顶层,透过四面木质窗棂,古城风貌尽收眼底。昔日,文治阁周边牌坊林立,商铺栉比。东面伾山氤氲,西面卫水汤汤。山依水,水绕城。阁上四面悬挂的石刻匾额“丹流东壁”、“壁泻西山”、“清环黎水”、“黛护伾岚”,生动再现了曾经登楼揽胜的一番美景。
昔日,为加强浚县城防御,浚县古城墙外环有护城河。城西以卫河为屏障,其余三面开挖护城河,长8里,宽两丈。古人云:“浚城如舟在水中,则所谓舟居非水矣,虽然天如倚,盖地若浮舟,宁惟此城哉。”当时,城内的房舍楼高不过两层,文治阁无疑成为城中登临的制高点,登临古城中心的文治阁,遍可举目舟中。文治阁内壁镶嵌的清康熙年间梁通洛《文治阁记》碑刻中如此描述:“岩岩榱桷,耽耽栋柱,不偏不倚,宅中而处。举目舟中,可坐而见,故远近之人皆呼为中心阁焉。”
文治阁遂成为当时许多文人骚客登楼揽胜、怀古思远、吟诗作文、抒发性灵的艺苑圣地。梁通洛《文治阁记》碑刻这样描述:“上开入扉,便观揽也……登临之乐,于斯为最。若乃晴光摇楼,四野烟开,酾酒相属,啸歌而管弦,则学士之藻思也。”
只可惜如今古城东、南、北三面护城河已被填平,“浚城如舟在水中”的奇特景观再难得以一见。
文治阁亦见证了古城沧桑历史,目睹了古城经受的兴衰荣辱。清顺治年间在经历过战火后重建的文治阁又遇刀兵劫,1938年3月28日,它亲眼目睹了日军在浚县城内犯下的滔天罪行。清康熙帝时期以文为治、天下太平的人文梦想终在民国时期帝国主义侵略的战火中倾颓。所幸的是,在这场浩劫中,文治阁幸存下来,并成为历史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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