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画像
黎阳作〔1〕
其一
朝发邺城〔2〕，夕宿韩陵〔3〕。
霖雨载涂〔4〕，舆人困穷〔5〕。
载驰载驱〔6〕，沐雨栉风〔7〕。
舍我高殿〔8〕，何为泥中〔9〕。
在昔周武〔10〕，爰暨公旦〔11〕。
载主而征〔12〕，救民涂炭〔13〕。
彼此一时〔14〕，唯天所赞〔15〕。
我独何人〔16〕，能不靖乱〔17〕。
【注释】
〔1〕黎阳，在今河南浚县。建安四年至八年，曹操多次对黎阳用兵。这组诗可能作于建安八年。三月曹操攻黎阳，大破袁谭、袁尚军。五月还许，八月曹操征刘表，十月又到黎阳。本年曹操从征。
〔2〕邺城：古都，旧址在今河北临漳西南邺镇之东。汉属魏郡所治。汉末又先后为冀州，相州所治。曹操打败袁绍后，据之为基地，后为魏都。与长安、谯、许昌、洛阳合成“五都”。
〔3〕韩陵：韩陵山，在今河南安阳东北，为自邺城到黎阳的必经之地。
〔4〕霖雨：久雨。载涂：指道路泥泞。载：充满。
〔5〕舆人：众人。
〔6〕载驰载驱：意为又驰又驱，紧急行走。载，虚词，无实意义。
〔7〕沐雨栉风：形容辛苦奔波，饱经风雨。
〔8〕舍：放弃。指离开安逸的住所。
〔9〕何为泥中：为什么竟在泥水中奔波呢！
〔10〕周武：周武王姬发。曾兴兵讨伐殷纣王，建立周朝。武王是其死后的谥号。
〔11〕爰：乃。暨：及、到。公旦：即周公姬旦。周武王之弟。武王死后，年幼的成王即位，由周公摄政，使周王朝政权得以巩固。
〔12〕载主而征：周武王带领诸侯起兵讨伐殷纣王时，载着周文王的牌位，表示乃奉父命而伐，不敢自专。
〔13〕涂炭：泥沼和炭火，比喻水深火热的困境。
〔14〕彼此：当年的武王伐纣和今天的进军黎阳。
〔15〕唯：句首语气词，无义。天：上天，天意。赞：赞同。
〔16〕独：句中语气词，无义。
〔17〕能：岂能。
其二
殷殷其雷〔18〕，濛濛其雨〔19〕。
我徒我车〔20〕，涉此艰阻〔21〕。
遵彼洹湄〔22〕，言刈其楚〔23〕。
班之中路〔24〕，涂潦是御〔25〕。
辚辚大车〔26〕，载低载昂〔27〕。
嗷嗷仆夫〔28〕，载仆载僵〔29〕。
蒙涂冒雨〔30〕，沾衣濡裳〔30〕。
【注释】
〔18〕殷殷：象声词，指雷声。
〔19〕濛濛：密布的样子。此与上句意为“其雷殷殷，其雨濛濛”，“其”为句中语气助词。
〔20〕徒：士卒。
〔21〕涉：步行渡水。
〔22〕遵：循，沿着。洹：洹水：古水名，又名安阳河。在今河南省安阳、内皇一带。湄：岸边，水和草相接的地方。
〔23〕刈：收割。楚：一种枝干坚劲的灌木。
〔24〕班：遍及。中路：路中。
〔25〕涂潦：道路上的积水。涂：同“途”。御：驾车行走。此与上句言：驾车行驶在遍布积水的道路上。
〔26〕林霖：象声词，指车行走时发出的声音。
〔27〕载低载昂：指车行路上忽高忽低，上下颠簸。载：语气助词，无实意。
〔28〕嗷嗷：众声嘈杂。仆夫：此指驾车的士卒。
〔29〕仆：向前倾跌。僵：此指直立。此句言车行困难，人在车上一会儿倒下，一会儿又站起来。
〔30〕蒙：遭受。涂：泥。冒：覆盖。此句指路上大雨倾泻，泥水飞溅，行军及其艰苦。
〔31〕濡：沾湿。裳：古称裙为裳，男女皆服。
其三
千骑随风靡〔32〕，万骑正龙骧〔33〕。
金鼓震上下〔34〕，干戚纷纵横〔35〕。
白旄若素霓〔36〕，丹旗发朱光〔37〕。
追思太王德〔38〕，胥宇识足臧〔39〕。
经历万岁林〔40〕，行行到黎阳〔41〕。
【注释】
〔32〕随风靡：在大风之下万物倾倒。此指军队的排山倒海的威势。
〔33〕龙骧：如神龙腾飞那样勇往直前。骧：本为马首昂举，引申有上扬的意思。
〔34〕上下：指天地。
〔35〕干戚：泛指武器。干：防御用的盾牌；戚：斧类兵器。纵横：指四面八方。
〔36〕白旄：旗帜。用白色的旄牛尾放在旗杆头上作为装饰。素霓：白色霓霞。
〔37〕丹旗：红颜色的旗帜。朱：红色。
〔38〕太王：先王。一作“大”。古代“太”和“大”相通。
〔39〕胥宇：疆土。识：认识到。足臧：值得保全。臧：善、好。
〔40〕万岁林：未详。疑“万岁”为地名。
其四
奉辞讨罪遐征〔41〕，晨过黎山巉峥〔42〕。
东济黄河金营，北观故宅顿倾〔43〕，
中有高楼亭亭〔44〕，荆棘绕蕃丛生〔45〕，
南望果园青青，霜露掺凄宵零〔46〕，
彼桑梓兮伤情〔47〕。
【注释】
〔41〕奉辞：奉命。讨罪：讨伐罪恶的人。遐征：远征。
〔42〕黎山：又称大伾山、黎阳山，在今河南浚县东。巉峥：山势高险。
〔43〕故宅：曾经住过的地方。顿倾：倒毁。
〔44〕亭亭：高高而立的样子。
〔45〕荆棘：泛指山野丛生的带刺的小灌木。蕃：篱墙。
〔46〕宵零：凋零、凋落。
〔47〕桑梓：故乡。桑、梓为古代家宅旁边常植的树木。后作为故乡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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