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时期,在黎阳大地,有一座巨大粮仓,叫黎阳仓。说起黎阳仓,习惯称作“隋朝国仓”、“天下名仓”,这些词用到黎阳仓身上,名副其实,一点都不过分。在这里,我们先简单了解一下黎阳仓。
所谓国仓,顾名思义,是国家粮仓,是国家直属的粮食仓库,不同于州、府、县所属的地方粮仓。那么,黎阳仓是国仓吗?答案是肯定的。据《隋书·食货志》记载:“开皇三年,朝廷以京师仓廪尚虚,议为水旱之备,于是诏于蒲、陕、虢、伊、洛、郑、怀、邵、卫、汴、许、汝等水次十三州,置募运米丁。又于卫州置黎阳仓,洛州置河阳仓,陕州置广通仓,转相灌注。漕关东及汾、晋之粟,以给京师。”民以食为天,国无粮不稳。隋朝初立之时,京都长安粮库空虚,这是隋朝很大的隐患,于是朝廷下令,沿河各州招募运送粮食的丁夫,又建置黎阳仓、河阳仓、广通仓,目的是集屯关东粮食,沿黄河向京师长安转运,用来充实京师仓廪、防备水旱灾荒。黎阳仓是朝廷建置的,存放的是国家粮食,不归地方管辖,当然是国家粮仓了。
黎阳仓不仅是国仓,而且是天下名仓。一般都常说黎阳仓与洛口仓齐名。洛口仓又叫兴洛仓,是隋朝大业二年(606年)兴建的,它的具体位置在今郑州市巩义境内的七里铺村东面的黄土岭上。这里地理位置极其险要,自洛河逆水而上,可至当时的东都洛阳;自黄河逆水而上,则可达陕西潼关和当时的西京长安。洛口仓的容量非常大。据史料记载,仓城周围20多里,共有3000窖,每窖藏粮8000担,并有官兵上千人在此守卫。整个洛口仓可容纳粮食2400万担左右,人称“天下第一粮仓”。黎阳仓真的可与洛口仓相提并论吗?答案又是肯定的。原因有三:一是地理位置重要。黎阳仓地处中原,濒临黄河重要渡口黎阳津,对岸叫白马津。冷兵器时代,黄河绝对可称作难以逾越的天堑。因此,黎阳津成为沟通黄河南北两岸交通的要冲,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黎阳仓建在这里,其位置何等重要啊。二是,仓储规模大。虽然史料上没有明确的容量记载,但宋代张舜民在他的《画墁录》一书中为我们作了这样的描述:仓窖犹存,各容数十万担,遍冒一山之上。漫山遍野都是仓窖,一窖存粮数十万担,这规模是够大了。三是,涉及历史事件重大。隋末唐初,围绕黎阳仓发生许多有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如大业九年(613年)三月,隋炀帝二次征高丽,就是现在的朝鲜,命令礼部尚书杨玄感在黎阳仓向前线督运粮草。杨玄感见天下大乱已起,遂与武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合谋起兵反隋。六月,杨玄感入黎阳城,大索男夫,取帆布为盔甲。选少壮运夫8000人,杀三牲为盟誓。以讨东莱叛军来护儿为名,令各州县之兵汇集黎阳仓。并请李密为其谋划三策。杨玄感不听谋士李密之计,尽焚停泊黎阳之龙舟,以杨玄挺为前锋,引兵直向东都洛阳,结果兵败。这是一件大事。第二件大事是,大业十三年( 617年),河南、山东大水,饥民遍地,隋朝赈给不周,每天饿死数万人。李勣向李密进言:“天下大乱,本是为饥。如果我们攻陷黎阳国仓,大事可成矣。”李密听计。九月,李密派徐世勣领兵五千自原武渡过黄河,与来投李密的元宝藏、李文相等部起义军联合,共同袭破黎阳仓,开仓赈济饥民,饥民踊跃参加义军,“旬日得胜兵三十万”。瓦岗军攻下并占领黎阳仓后,声威大振,中原一带义军和隋朝地方官吏纷纷投降归附。第三件大事是,大业十四年,即唐武德元年(618年),宇文化及在扬州杀了隋炀帝后,挥师北上,目标直指在洛阳即皇帝位的越王杨侗。一路上人困马乏,来到滑州,已经是粮草殆尽。为补充军队粮食,他不得不引兵攻打瓦岗军控制的黎阳仓。而正在攻打洛阳的李密,竟然鬼使神差的接受杨侗的太尉封号,抗拒宇文化及西进,大概李密觉得攻打洛阳志在必得,不愿让宇文化及分这杯羹。总之,因为黎阳仓,宇文化及与李密在童山坡打了一场恶仗,结果宇文化及败走魏郡,瓦岗军亦元气大伤。这一战更重要,后面还将介绍,这里不再细说。
如此有重要影响的黎阳仓,具体位置在哪?历来众说不一,至今尚无定论。一种说法——在浚县西南三十里同山南麓,或者说在浚县西南。如《辞海·地理分册》、《古今地名大辞典》等。一种说法——在浚县大伾山北麓。如《通鉴纲目质实》记载:“黎阳仓在大名府浚县东二里,大伾山北麓,乃隋文帝所置。”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中国历史地图集》也是这个观点。这个问题,外地人搞不清,浚县人也搞不清,历代《浚县志》,都是将史书所记罗列,多说并存,不作分析评定。同山与大伾山虽同属浚县,但前者在小河镇,后者紧临县城,二者相距 17公里,很有必要考证其正误。20世纪80年代,我们在编修第一届县志时,也遇到这个难题,因为考证不清,也是两说并列书中。从那时起,我一直没有放弃黎阳仓位置的研究,所幸有所心得,认为黎阳仓在浚县大伾山,而不在浚县之同山。
一、隋唐黎阳仓不在浚县同山
清嘉庆《浚县志》中转引《通鉴纲目》的记载:“隋文帝开皇三年,诏沿河置仓,运粟以给长安”。这里需注意“沿河置仓”的“河”字,旧史书有一习惯,只记河而不记河名的,皆是指黄河。据此可知,《隋书·食货志》记载的开皇三年于卫州所置的黎阳仓定当沿黄河。据1975年中华地图学社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等史书记载,隋唐时期,黄河自今滑县城(道口)与滑县旧城间穿过,北经浚县大伾山东南,向东北流去。大伾山紧临黄河;而同山,距黄河有30里,既不临黄河,又交通运输不便,因此,黎阳仓不可能在同山。此证一也。
《隋书·地理志》汲郡下有这样的记载:“卫县有朝阳山、同山……黎阳县有仓,有关官,有大伾山、枉人山。”在地理志中记仓,此仓定非一般,虽未明确说明为黎阳仓,但根据当时黎阳县的情况,舍黎阳仓而无它,一定就是黎阳仓。从上述记载可知:同山在卫县,黎阳仓在黎阳县,同山和黎阳仓根本不在一个县内,所以黎阳仓绝对不可能在同山。此证二也。
或许有人说,黎阳仓是隋朝初年设置的,而《隋书·地理志》所载为隋朝末年的建置情况,那么,隋初的建置是什么情况呢?隋朝初年,就是设置黎阳仓的时间,没有卫县,卫县是大业二年(公元606年)由朝歌县改置的。也就是说,隋末卫县之同山,隋初当在朝歌县,仍然不在黎阳县。况且,假如隋开皇三年置仓于同山,那么该仓要么以朝歌命名,叫朝歌仓,要么以同山命名,叫同山仓,断然不会以黎阳命名,叫黎阳仓。既然叫黎阳仓,肯定在黎阳县,而不可能在朝歌县同山。此证三也。
此外,唐代著作郎萧德言等所著的《括地志》载:“黎阳西南有故仓城,相传袁绍聚粟之所,亦隋开皇中置仓处也。”《括地志》是唐代前期分道计州的地志,当时黎阳仓还在使用,所以它对黎阳仓的记载应是非常可信的。唐代沿用隋末建置,有黎阳县,有卫县。《括地志》既然说隋开皇中置仓处在黎阳西南,那么,黎阳仓肯定不会在同山,因为前面已经说过,同山当时不属黎阳县而属卫县。况且《括地志》主要作者之一,也是唐代著名诗人——谢偃(?—643年)就是卫县人,现在说谢偃是浚县人,那是因为到了宋代,卫县撤销了,并入了黎阳县。如果当时黎阳仓在卫县,谢偃作为卫县人,他怎么会将本县的黎阳仓错记在黎阳县呢?此证四也。
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下面两个结论:(一)黎阳仓不在当时卫县之同山,亦即今浚县小河之同山。(二)黎阳仓在黎阳县。
二、黎阳仓在大伾山北麓
前面排除了黎阳仓在同山的说法,我们再来看它是否在大伾山。如上所引《括地志》载:“黎阳西南有故仓城,相传袁绍聚粟之所,亦隋开皇中置仓处也。”意思是说,隋开皇中置仓处,即黎阳仓,在“黎阳西南”。这里的“黎阳”现在来看,可有两种解释:一作黎阳县讲,说黎阳仓黎阳县境的西南方向;一作黎阳城讲,说黎阳仓在黎阳城西南。但在过去,史书习惯是指黎阳县城。因此,要考证黎阳仓的位置,首先要弄清黎阳城的位置。据《浚县志》(1990年12月,中州古籍出版社):黎阳城系西汉至北宋故城。其下引《汉书·地理志》:黎阳县属魏郡。应邵注曰:“黎山(今大伾山)在其南,河(黄河)水经其东。其山上碑云:县取山之名,取水在其阳以为名。”又引《水经注》:“今黎山之东北故城盖黎阳县之故城也。山在城西,城凭山为基,东阻为河。故刘桢《黎阳山赋》曰:南荫黄河,左覆金城,青坛承祀,高碑颂灵。”又引《元和郡县志》:“黎阳县在黎山北。”据文物调查资料,今大伾山东北有黎阳城遗址。遗址南北长约1500米,东西宽约1000米。面积约150平方米,文化层厚度4至5米,曾有大量汉至宋代瓷器等遗物出土,未正式发掘。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黎山即今大伾山,是大伾山的原名,宋代改名大伾山。河即指黄河,前面已说过。这些记载统统将隋唐之黎阳城定位在大伾山东北,即现在我们常说的紫金山北,也就是说大伾山在黎阳城即西南。如果说黎阳仓在大伾山,那么黎阳仓也在黎阳城西南,与《括地志》载:黎阳仓在“黎阳西南”的说法正好吻合。
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84年)乐史编修的《太平寰宇记》载:“仓城……在黎阳县西南隅,袁绍聚粟之所,亦即隋开皇中置仓处也。”与《括地志》所载大致相同。由上述分析可知,亦与黎阳仓在大伾山说吻合。不过,宋代比唐代晚,它的记载没有《括地志》可信。而且把黎阳西南改为黎阳县西南隅,虽然只有两字之差,却更易引起歧义,因为卫县划归黎阳县后,大伾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在黎阳县西南境了,而同山反倒更像西南隅。或许乐史的《太平寰宇记》就是黎阳仓同山说的始作俑者。
《资治通鉴·后晋纪五》载:开运二年(945年)春正月,“张从恩等议曰:以相州粮少,不若引军就黎阳仓,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万全。”根据浚县地理形势,大伾山南依大河,这一记载亦与黎阳仓大伾山说相吻合。黎阳仓为隋朝国仓,且“唐宋皆仍其制,漕河北粮储以饷京师,自政和后,河易故道始废”(见清嘉庆《浚县志·漕运》引《通鉴纲目质实》)。从黎阳仓的影响和作用看,其规制应当很大,在其废后,遗址不可能短时间内消失殆尽。清嘉庆《浚县志·古迹》引载宋张舜民(字芸叟)《画墁录》:“予尝登大伾,仓窖犹存,各容数十万,遍冒一山之上。”从张舜民记述中,我们可以得到两点认识:1、张所见之仓废弃时间不长;2、张所见之仓规模很大,定非普通仓窖。那么,宋代这个张舜民是谁?他所见的是黎阳仓吗?《宋史》有张舜民传,说他是邠州人,生卒年月未载。但有“元符中罢职东铨,以为坊州、凤翔,皆不赴。”又有“徽宗立,擢右谏议大夫”等记载,元符为哲宗年号,共三年(1098—1100年),据此可知:张舜民为哲宗(1086—1100年)、徽宗(1101—1126年)时代的人。前面说过,黎阳仓是自政和后,河易故道始废。政和是宋徽宗年号,也就是说,张舜民是黎阳仓废止时代的人。《宋史·艺文志》记载,张舜民著《画墁集》一百卷。虽然张舜民在其《画墁集》中未明确说所见仓窖就是黎阳仓,但从时间、规模上分析,肯定是黎阳仓,因为其时——政和后黎阳仓刚废不久,其地——在黎阳县大伾山,不可能还有其它有如此规模又废止不久的仓窖,所以张舜民在大伾山所见到的仓窖,就是唐宋沿用过来的黎阳仓。
如果说张舜民的记载还不够明确,我们不妨再来看看元代王恽的《游东山记》一文。
元代王恽《游东山记》一文,收入四库全书王恽的《秋涧集》中,是其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偕友游览大伾山的记录。为啥那时称大伾山为东山呢?因为当时浚州城在浮丘山,相对州城而言,大伾山在东,就叫东山。《游东山记》文中还记有岳祠,即东岳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天齐庙;龙洞,大石佛,白金泉、军城等,也全是大伾山及其附近的景点。所以王恽的《游东山记》实际就是游大伾山记。王恽从大伾山转一圈下来,又游了紫金山白金泉,在返回浚州城时写道:“遥径北麓,穿苍(仓)城,按观隋唐廪制。”这里北麓毫无疑问是指大伾山北麓,仓城也无疑是指黎阳仓城遗址,因为后面有“按观隋唐廪制”一句。按观就是查看、考察的意思,廪就是粮仓,隋唐廪制就是隋唐时期粮储制度或粮仓形制。来到大伾山北麓,见到仓城,考察隋唐时期粮仓形制,说明王恽认为所见仓城是隋唐黎阳仓遗址。王恽是啥人物?他会不会搞错呢?据《元史·人物传》:王恽,字仲谋,卫州汲县人,好学善属文。初拜监察御史。至元十四年(1277年)拜河南北道提刑按察副使。元贞元年(1295年)加通议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大德元年(1297年)进中奉大夫。大德八年(1304年)卒。宿白先生在《南朝龛像研究》(《考古学报》1989年第4期140页)注释中说:王恽留心乡邦文献,至元三年(1266年)纂《汲郡图志》。王恽是汲县人,留心乡邦文献,还撰写了《汲郡图志》,汲县距黎阳不足百里,王恽对黎阳的历史风物应当是熟悉的。他游大伾山时,距黎阳仓废止时间不过百余年。他的记述,应该是非常可信的。
以上几点可以证明:隋朝黎阳仓在大伾山。
至于黎阳仓在大伾山的具体位置,《通鉴纲目质实》、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均谓在大伾山北麓。王恽《游东山记》“遥经北麓,穿苍(仓)城”,可证其言不虚。但从前文所引宋张舜民《画墁录》:“予尝登大伾,仓窑犹存,各容数十万,遍冒一山之山”的记载来看,还应不止是北麓,至少说大伾山北坡也是黎阳仓之所在。
三、同山说是读史不慎之误
以上分析可以证明,隋唐黎阳仓在大伾山北麓是没有疑问的。那么,为什么会有黎阳仓在同山或同山南麓的说法呢?笔者据手头资料分析如下:
一是多数史书对黎阳仓位置记载不够具体。如《隋书·食货志》:“开皇三年,朝廷以京师仓廪尚虚,以为水旱之备,……于卫州置黎阳仓。”《资治通鉴》、《通典》、《文献通考》等史书均有类似记载,只言于卫州置黎阳仓。同山当时也属卫州,这使黎阳仓同山说有了可能。
二是浚县古称黎阳,后人便经常误将二者境域等同,认为黎阳即浚县,浚县即黎阳,于是《括地志》所记黎阳仓在黎阳西南和《太平寰宇记》所记黎阳仓在黎阳县西南隅就被理解为黎阳仓在浚县西南和浚县西南隅。按浚县境域,同山在浚县西南,而大伾山却在浚县中东部,照此解读《括地志》和《太平寰宇记》,黎阳仓能且只能在同山,完全排除了大伾山说。其实浚县与古黎阳县的境域非但不等同,而且相差颇大。前文已提及,隋唐至北宋中期,一直既有卫县又有黎阳县,同山属卫县,大伾山属黎阳县。虽然宋熙宁六年(1073年)曾废卫县为镇,入黎阳县。但仅13年后,即元佑元年(1086年)又复置卫县。元代设州,省黎阳县、卫县入浚州,明洪武三年改浚州为浚县。由此可知,虽然浚县古称黎阳,但浚县的境域与黎阳县的境域是不同的。同山在今浚县西南,但不在隋唐之黎阳县,更谈不上黎阳县西南,唐代《括地志》、宋初《太平寰宇记》所记黎阳县西南之黎阳仓自然不会在同山。
三是县城位置的变迁,使后人读史书时容易产生误解。新修《浚县志》载:宋代以前黎阳县城在大伾山东北。至元代省黎阳县、卫县入浚州,治所迁于浮丘山(大伾山西0.5公里) 巅,明洪武二年降州为县,县治徙至浮丘山之北坡,即大伾山西之今浚县城址。随着时间推移,大伾山东北之黎阳故城逐渐湮没。后人在读史书时,往往将黎阳城误解为大伾山西之浚县城。如《资治通鉴》记述宇文化及与瓦岗军争夺黎阳仓的战斗时,有徐世勣避其锋,退出黎阳,聚兵西保仓城的记载。读此记载时,人们往往将黎阳城理解为浚县城,认为退出黎阳城就是退出浚县城,“西保仓城”,黎阳仓只能在浚县城西。这样大伾山黎阳仓说便被轻易摒弃了。其实,黎阳城不是今浚县城,黎阳城在大伾山东北,《资治通鉴》关于徐世勣退出黎阳,聚兵西保仓城的记载,正与黎阳仓大伾山说相吻合。
四是宇文化及与瓦岗军争夺黎阳仓的主战场在同山坡,很容易使人产生黎阳仓在同山的误解。如《隋书·李密传》:“化及至黎阳,与密相遇。密知其军少食,利在急战,故不与交锋,遣徐世勣守仓城,化及久攻不下……与密大战于同山下。”这段记载很容易使读者产生这样的印象:黎阳仓之战既在同山下,则黎阳仓定在同山。笔者虽不认为黎阳仓在同山,但对上述记载也一直无法解释。明万历《续浚县志·地理·古迹》则认为上文之“仓城”指汉袁绍聚粟之仓城,不是指黎阳仓,黎阳仓在大伾山。这显然是牵强附会。司马光是记载军事战争的高人,他在《资治通鉴》中对这次战争的经过作了详细的介绍,经过仔细研读,终于弄清了为什么争夺黎阳仓的主战场不在黎阳仓附近而在同山坡。原来这次战斗实际有两个战场:一个在黎阳仓,徐世勣领兵坚守,宇文化及几路大军包围攻打;一个在清淇县(今枋城一带),李密领轻骑兵2万驻扎,形成掎角之势,与徐世勣以烽火相呼应。每当宇文化及攻黎阳仓,李密就带兵进攻他的后方大本营——滑台,致使宇文化及首鼠两端,屡攻黎阳仓而不下。李密又假意与宇文化及讲和,答应给宇文化及军粮。宇文化及信以为真,让士兵敞开吃食。李密部下军校违纪被打,叛逃宇文化及,告知是李密之计。宇文化及军粮殆尽,知道上当,十分气愤,于是渡过永济渠(今卫河),与李密在同山下大战。战斗从早晨七八点直打到傍晚六七点,可以说是血风腥雨,天昏地暗。李密也在战斗中被流矢射中落马,眼见被擒,幸亏秦叔宝赶到,就起李密,掳力再战,打退宇文化及。经过一天血战,宇文化及退走魏郡,瓦岗军也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司马光对黎阳仓争夺战的详细记载,不仅破除了《隋书·李密传》带来的黎阳仓在同山的误解,而且有力地支持了黎阳仓在大伾山的说法。
综上所述,隋唐黎阳仓在浚县大伾山北麓,同山之说实为读史不慎之误。
四、与大伾山黎阳仓有关的古迹和人物
有力挺黎阳仓在同山的甚至拿同山南的大碾村名做文章,说大碾村是因为当年村里有大碾而得名,这大碾就是为了磨黎阳仓的粮食的。大碾村或可能因有大碾而得名,但大碾村名何时而得?大碾何时而有?都没有记载,怎么就和隋朝黎阳仓联系了起来?未免太牵强了。况且,黎阳仓是国家粮仓,是为了储存关东粮食向京都长安转运的,粮食出入是有严格的管理规定的,怎么想象成了家庭小作坊了?也难怪,在同山实在找不到更多与黎阳仓有关的证明,只能这样牵强附会。
大伾山则不同,有很多与黎阳仓有关的文物古迹和人物传说。如山绝顶现存的中军亭,旧浚县志有记载,说是瓦岗军首领李密操练军兵指挥所。这有可能,当年瓦岗军攻下黎阳仓,开仓赈民,旬日得兵三十万,这些兵或可能在这里训练。另外即使看守黎阳仓军兵也需要天天操练。所以说中军亭是指挥操练瓦岗军的亭子是比较可信的。但是要说是李密指挥操练我有点疑问,史料未见有李密在大伾山或黎阳仓的记载,从攻占黎阳仓,到守卫黎阳仓,都是徐世绩,破疑应是徐世绩指挥操练军队的地方。中军亭是个军事制高点,站在亭中,俯视四周,景象一览无余,从地理形势来看,瓦岗军或许将这里作为军事哨所。中军亭稍北,今观音岩北有懋功食庵。懋功食庵当然不是古迹,新修的,但其所在位置,却是旧浚县志所载的懋功宅的位置,说是当年徐茂功徐世绩守卫黎阳仓时就住在这个地方。站在这里可以俯视大伾山北,徐茂功住在这里便可俯视整个黎阳仓,徐世绩守卫黎阳仓住在这里,位置倒是极佳的。
除了中军亭和懋功宅,还有李密墓。据新旧《唐书》、《浚县志》记载:李密墓在大伾山南五里,墓高五仞。李密是隋末瓦岗农民起义军首领,义军建立政权后,李密称魏公,故李密墓又称魏公墓。
李密是京兆长安(今西安市)人,死于嵩县熊耳山,为何却葬于浚县?这与瓦岗军将领、黎阳守臣徐世勣有关。徐世勣在黎阳(今浚县)镇守。李密偃师兵败,投降唐朝,本想求个大官,却只得个光禄卿邢国公的空头衔。骄傲自负的李密遂设计叛唐,以招抚山东旧部为名离开长 安,李渊随时意思到这是放虎归山,快马招李密还京。李密知道被怀疑,杀死使者逃跑,被李渊截杀于熊耳山。李渊为招抚李密部将徐世勣,将李密首级传送给瓦岗军黎阳守将徐世勣。徐世勣北面号恸,上表请求收葬。李渊下诏归还其尸。徐世勣以君臣之礼,全军戴孝,葬李密于大伾山南。
李密是隋末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其墓并未引起后人重视,涉及其墓的史料很少,笔者所知仅有两处。一次唐武德三年九月,李密故将杜才干杀邴元真,送其头颅至黎阳祭李密墓。邴元真原为隋朝县吏,因犯贪污罪逃至瓦岗军,经翟让推荐任李密幕府长史。李密西攻洛阳王世充,留邴元真守洛口仓。邴元真反叛李密,暗中与王世充勾结,并以洛口仓投降王世充,被王封为滑州行台仆射。当时,李密故将杜才干守卫濮州,怨恨邴元真背叛李密,杀死邴元真,割下其头颅送到黎阳李密墓前祭祀,以宽慰李密在天之灵。再次是高适自淇河过黄河到滑台途中所作诗中提及:“遥看魏公墓,突兀前山后。忆昔大业时,群雄角奔走……”为什么李密墓显见史料记载,不得而知,或许是“胜者为王败者寇”,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礼遇一个“贼寇”的墓冢呢?
李密墓元代被盗,踪迹渐湮。1969年冬,卫河清淤时,在黎阳镇罗庄西卫河底发现李密墓志碑。碑文为唐代名臣魏征撰写,内容与《全唐文》所录魏征《唐故邢国公李密墓志铭》大同小异。该碑历史价值很高,现收藏于河南省博物馆。
在浚县一带,还广泛流传着《徐茂功选茔地》的传说。说是瓦岗军军师徐茂功一直坐守黎阳,唐初被封为黎阳总管府。他死后南。这一年发大水,徐茂功的棺材和一块儿石碑被冲到黄河滩上。有人看见了,汇报给县太爷。县太爷姓刘,正在审案子,抽不出身,就让小舅子先去看看。小舅子黄河滩,见石碑棺材都在,石碑上有字,但他不识字,不知是啥。棺材好好的,棺材头上钉着明晃晃三个金钟,随手拔起一个藏了起来。一会县令来了,看看棺材不知道是谁的,一看石碑上有字,第一句“我是唐朝徐茂功”,不禁一惊,呀,是徐茂功啊,心想,都说徐茂功能掐会算,咋就没算出有这一劫呢?便细细的看起碑文来,碑文写道:
我是唐朝徐茂功,
八百年后杯水冲。
感谢清朝刘县令,
为我重新选坟茔。
九女缠足风水好,
仪杠绳断是正中。
赠你金钟整三个,
一个小舅藏袖中。
看了碑文,刘县令暗暗称奇。再看棺材头,只有两个金钟。扭头向小舅子要另一个金钟。小舅子不承认拿了。刘县令训斥他:“徐茂功八百年前就算定你藏在袖筒中,还敢抵赖?”接着把碑文念了一遍。小舅子听得后脑发凉,只得交出金钟。
金钟找到了,开始安葬。县令让人绑了仪杠,抬着棺材山前山后、山左山右乱转,找不到九女缠足之地。转到山南二里的地方,突然仪杠绳断了。再看旁边,一个女孩儿的裹脚布开了,正坐地上缠着脚。九女缠足,这才一个,那八个呢?县令上前问道“姑娘叫啥名字?”姑娘答道:“俺叫九妞。”县令忽然大悟:九妞不就是九女吗?找到了,就是这里了。县令让人把徐茂功埋在了大伾山南二里的地方,就是如今毛村西地,传说过去还有石马石羊,规模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