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中，与水为伴]
溪水在拐弯中，惊醒几颗小石子
受惊的几尾鱼，在水中拼命地飞，如果有翅膀
将会惊醒几片墨绿，如果有翅膀
是不是会栖落在我的檐下，与我一起
与小木屋一起
坐在山坳之间把太阳，
坐成沉沉的寂静，把啁啾的鸟鸣坐成
坐成弯弯的弦月
就这样坐着，让屁股下的岩石温暖起来
就这样看着溪水向下奔跑，听着笋竹拔节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做一个隐士
与山为伴，为水为伴
成为这深山中一粒轻的小石子，或是溅在岩上的一颗水珠
[氓]
秋天还远，桑葚挂在枝上，吹着风
多么自在啊，鸠鸟，收起你的尖尖嘴，张开你黑黑的翅膀
到淇河上空飞翔吧，看着荡荡河水浸湿幔布
看着那个抱布换丝的男子越过断墙把嫁妆拉走
不要鸣叫！莫让浑黄河水吞食你的鸣叫
就这样飞着，沉默地飞着
三年了！从秋天到秋天
我一直浆洗着一件上大褂，辛劳就像补丁一样
落在我的肩上。仰着脸，让泪水沿着原路返回
让我和你的誓言，从头开始
从第一根白发开始，让它回到淇水，回到漯河
回到买丝的市场
回到那堵断墙跟前
鸠鸟，沿着你来时的路
回到你最初的家吧，如果你愿意
就栖息我家檐下吧，如果可能
就飞进我的心里吧，让我们一起望着秋天
望着衰败的桑树，飘落枯黄……
[谖草]
谖草，你郁葱的绿在风中摇摆着，快乐么，真的能忘掉
忧伤么，如果这样，那就给我一片嫩绿吧
假如今夜能见到阿哥
假如下着雨，哥哥从外面摘下蓑衣走进来
头痛又如何
站在北方，多么想生长成一株
茂盛的忘忧草，在风中摇晃着墨绿想阿哥
没有一点忧伤……
[孤独的狐狸]
一只狐狸，在淇水渡口，从容地行走着
孤独的、湿润的、飘浮河面的阴影
在风中吹乱灰色毛发，吹乱相思的衣襟，望着
河水汩汩地流过腊月
几片枯叶，在漩窝里越陷越深，船只
张开帆越飞越远
远在千里的阿哥啊
今天，是不是和狐狸一样，搬动孤独的背影
路过水堰坝口，沿着坝堤走向渡口……
[蒲草]
河水慢慢地流着，一流就是十余年
石头丢失了棱角，蒲草枯了又兴
兴了又枯，而河水还是从容不迫地流着
站在河岸
看不见炊烟弥漫的篱笆扎就的院落
妻子，将手搭在额前
望着崎岖的山路……
蒲草，一站就是十几年
在河岸望什么？
是不是和我一样，想起院落东侧的那棵
执殳的手偷偷抹过眼角
泪水慢慢地流着，滴湿蒲草远眺的绿
一个女子，不能和我一起守卫许国
哪年才能回家，看着
殳，握在手中慢慢枯黄，裂开的缝隙
恰如一根白发
*注：殳是古代竹木制的兵器。
《葛草》
茂密，郁葱，还有蔓延
沿着葛草的藤，爬出。坚韧，粗或是细，在山谷
我看见叽啾的黄鸟，桨衣的村妇
探出小手的葛草，在风中
晃了一下，继而
又静了下来，那封家书还在路上
《荇菜》
左右流之，左右采之，这些长短不一的
荇菜匐匍在河流之南，压着韵
在诗经的某一行，某一页
作为一类植物，它抽着新绿，尽管对岸有美女
有左顾右盼的爱情，有跳跃的水浪
荇菜，让那些贴近泥土的人们
亲近，左一把是温暖
右一把是我们高高挂起的胃，那被挎起的竹篮
让我们忘却了一切
包括正在琴瑟鼓起的呓语......
《蘩》
白蒿，保持沉默，在寺院
飘渺的香纸吐着芳香，弥漫白蒿
以及那些祭祀的人们
寺外，黄墙之外的一些白蒿
在沙滩、池沼或在山涧，摆动着风
安静地生长着，拔节、枯萎
然后慢慢死去......
寺院里的这些白蒿，虔诚地
在供桌边，弯下来
经文的声中，紧随手珠一起蠕动着
或是在浓郁香纸
摆动飞翔的翅膀
《樛木弯弯》
樛木，一棵弯弯的大树，在南山
向上探出的枝柯
轻抚着甜美的鸟鸣以及振翅的羽毛
藤蔓向下，缩紧荫凉
在树干，树梢。绿以及嫩色的茎
迎着风，悄悄地颤动着
一些人，歇在树下，听着头顶那繁华的绿
倚着树干，欢笑或是歌舞
一道道皱纹
在脸上，松懈下来
樛木弯弯
幸福左右萦之……
《梅子：纷纷落地》
梅子，从青到黄，从树上到
地上的过程，坠落
有声响，或陷入寂静的夜，梅子从满桠的沉甸甸
剩到七成、三成
不远处，织机吱呀着，轻抚爱情的线头
一张机、二张机……九张机，拾梅子的姑娘
默数着梅子，一个，二个，三个……
落地的梅子，顷筐装上
小伙尚未说出的爱慕之言，隐在唇齿之间
两颊梅子一样渗透晕红......
[燕子，燕子]
二妹的唢呐，在燕子的羽毛里温暖起来
黑黑的，忽高忽低的飞翔
在效外，在春天，剪刀一样
一点一点地合拢，迫近二妹乌黑的云鬓
以及一路向西桃花的芳香
二妹出嫁，哥哥站在高处远送……
燕子的鸣叫盘旋在眼眉之上，愁煞我心
泪珠沿着鼻梁向下，就让泪珠沿着鼻梁向下淌吧
我温柔、端庄的二妹
今天就要远嫁他乡了，那幼年相伴的燕子
和我一般，内心深处扑腾的翅膀拌落瓣瓣桃红
二妹出嫁，燕子忽上忽下地鸣叫着、飞翔着……
[棘心夭夭]
在浚邑城，看着清冽的泉水涓流不息
我的母亲弯腰舀起泉水，洗濯手足，洗濯浑浊的眼，洗濯
劳累，小憩城下青石条上，自南而北的风
抚摸着母亲的衣襟，抚摸棘树嫩绿的苗芽，抚摸啁啾婉啭黄鸟的
鸣唱，温暖的手掌
一如母亲劳作回家放下耙钉，伸出大手抚过兄弟们的脸颊
舒开皱纹，舒开夹杂山坡野花的笑容，从内襟深处掏出几个小果子……
棘心夭夭，枣树抽出的嫩叶
在风中颤动着。感动、快乐亦如感恩的心在脉动
棘树，泉水，黄鸟。在春风的怀里
向上生长、流淌或者飞翔
想想我们兄弟七人
该用什么去慰藉母亲牵挂的心呢，哪怕像棘心那般
生机勃勃，带给母亲大片的绿、辽阔的希冀
[匏胡苦叶]
木橹没入济河，浑浊的河水漫过野鸡的喉咙，大雁
温暖的羽毛，野鸡的“咕咕声”亦如漾开的水面，让思念的舟子漂泊着
现在，秋天挂在一根藤上，晕红在回家的路上
野鸡痴情地呼喊着
去年那顶血红的峨冠，这让我想起漂泊他乡的兄弟
已有多年未回乡
站在岩石上，看见浪花在船帮两侧盛开着
随风飘摆的纶巾，模糊我的眼睛
茫茫的济河水，瘦了又涨。
涨了又退，一棵匏瓜守在河岸，花谢了叶枯了
来年的种子再次烂在心中
那让来年的匏瓜结在眼里吧
发芽，抽绿。
枯叶，落蒂！
[北 风]
北风，白色的北风这么一吹，冬天就过了一半
拉着你的手，我们坐在车子里，看着舒缓从容的雪花，飘上飘下
看着雪花在北风中腾出位置，一棵树静静站立
远处奔跑的匪狐，红色的尾巴在雪地
一闪再闪，让我们想起温暖这个形容词，
让我们的手指头紧紧箍着，尽管现在还有匪乌栖在瓦檐之上
黑。乌鸦的黑。北风中一冷再冷
恰如那些迷途的雪花，挂在檐下，尖尖的
寒冷，就像你那两颗门牙
洁白。坚硬。呵着气，我们的马车一颠再颠
弯弯的车辙，在雪地
拉着冬天，一鞭就是道深沟沟
祸乱像雪花，像北风
在背后沿着车辙迹追来……
[桑 中]
淇河，蔓草一样，在九月的傍晚
簇拥着小花，在河面漾开，就像站在河岸
姑娘轻摆着的小手，柔软。
相别是从我们手掌心抽出的风，搓着蔓菁黄黄的芳香
搓着姜家大姑娘内心温柔的手帕
搓着戈家大小姐粉色衣襟……那么痛，那么揪心，在沫乡
在桑中那遍地的菟丝子，安静地开着小花，像我们一样
你挽着我，我牵着你，一直向北！一直向北就是上宫，是淇河
在那里，我看见水从妹妹眼里漫出，倒印着菟丝子，倒印着蓝手帕！
中原马车诗歌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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