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是一个社会动荡,战争频仍,危机四伏的时期,也是一个人才辈出,学说蠭起,百家争鸣的时期。许穆夫人就是身处此一乱世的杰出女姓。
前660(周惠王17)年,北方赤狄(狄亦作翟)两万余众,假道邢国夷仪(今山东聊城)攻卫。
此时卫国国君是人称鹤将军的卫懿公,此公好鹤成癖,晓以听鹤,昼以观鹤,出以携鹤,除在宫中养鹤,还在朝歌西北之鹤岭、东南之鹤城等地,大量养鹤,凡献鹤者,皆有重赏。更有一种荒唐处,这些鹤不仅吃大餐,栖豪舍,还享俸禄,其上等者食大夫之禄,次等者食士之禄,懿公出必置鹤于车前,号为鹤将军。
养养宠物,消消闲暇,未可厚非。但此公除好鹤、玩鹤,心无别鹜,不理朝政,不恤民生,不缮甲兵,不肃吏治,致使国势日衰。直到翟人大兵压境,亡国之祸只争朝夕,懿公方才着忙,向臣民授甲,臣民都说,让那些坐吃俸禄的鹤将军为你披挂上阵去吧。懿公这才放鹤归野,然而为时已晚,悔之不及,臣民大多不予理睬。懿公只带得少数追随者匆匆赶至朝歌北之荧泽,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以不知兵之懿公,统心存不满,未经训练之士卒,与虎狼之师相搏,后果可想而知,更兼卫师中敌埋伏,结果全军覆没,懿公被砍为肉泥,只剩一副肝脏尚称完好。
狄人攻入朝歌,并乘胜追赶卫之残部至黄河边,由于宋桓公已带兵接卫人过河,狄人才暂停追赶。卫人推公子申继位,是为卫戴公。戴公为许穆夫人兄。戴公收败卒残众五千余人,于漕地结茅庐而居。
戴公嗣位不久薨,逃亡于齐的公子毁归来,继为卫文公。文公亦许穆夫人胞兄。
面对宗国破败,兄死民残的悲惨遭遇,一般嫁于外国的公主,因身处外邦,除了洒几滴悼念故国、亲人之泪,徒叹奈何,很少有所作为。许穆夫人则不同,她不是整日以泪洗面,而是敢作敢为,坐言立行。以悼念故国亡兄为名,奔走于大国之间,寻求援助。有诗《载驰》为证。
载驰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尔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这是《诗经》中明确知晓作者为谁之作品之一。
按古人礼节,君夫人只能随国君出境,许穆夫人单车独乘,出境奔卫侯之丧,是违礼之举。如孟子所说:男女不能亲相授受,但嫂溺援之以手,则是权变,是救人,岂能顾小礼而见死不救!许穆夫人之行,是救宗国之危亡,安宗国之黎民,当然不能守小礼而夺大节,顾小行而阻大善。诗中既义正词严,又善言晓喻,说明此行不仅在悼念亡兄,慰勉黎庶,更在于控于大邦,向与我亲善之大邦救援,是救亡图存。
由于许穆夫人之坚持,终于冲破许国大夫之阻拦,她的诗,她的作为,感动了诸侯,求得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的援助。《左传·闵二年》在叙述完许穆夫人此诗后,即述齐国派兵车三百乘,士卒三千助卫,终于阻止了狄人南下兵锋,并使他们退回到出发点。试设想,如果狄人在卫国站稳脚跟,他们就会以那里作为桥头堡,继续南下,东进,那将是一幅何等可怕的图景!
许穆夫人不仅于卫国存亡绝续之紧急关头,使卫国转危为安;于华夏文明的延续与发展,亦有不可磨灭之功。
孔子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朝建立后,经周公等之营谋,建立了一
套比较完善的典章制度,降及春秋,诗、书、礼、乐、易等文献已具雏形。但此时各邦国虽有庠序学校之设,不过作些启蒙教育,诸多文献还掌握在邦国最高统治者手中,没有统一版本,更没有建立在这些文献上的思想体系,没有形成学说,尤其是它的受众很少,传播面非常狭窄。如果有大的祸乱,尤其是大规模的不同文化的民族入侵,华夏文明就可能中绝。如像蛮族入侵,使欧洲文明倒退近一千年,甚至在一些欧洲宫廷中,会写会算的人也成凤毛麟角。
万幸的是,齐桓公及其他诸侯的努力,终于挡住了这一股祸水,如孔子所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论语·宪问》)这就给华夏文明的延续、发展,提供了宝贵的时间、空间。大约一百年后,孔子降生了。
孔子的出现,是华夏文明划时代的大事,他不仅把掌握在邦国最高统治者手里的文献拿过来,编纂整理,使之成为一般人可读之书,而且纳入他的思想体系,形成了儒家学派,也是中国第一个学派。他聚徒讲学,以六艺传授弟子,成为私家办学的鼻祖,史称他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在周游列国中,孔子及其门人,将他的学说、思想广为传播。撒下了文明的种子。经他的弟子及再传弟子的努力,儒学在短时期内成为显学。更重要的是孔子开私家办学先河,后继者接踵而至,墨家、道家,诸子百家应运而生,到了田齐,稷下之学大盛之日,各学派济济一堂,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华夏文明的广阔基础,已经坚实地构建起来,一个数量不小的知识阶层出现在华夏大地,他们在华夏历史、华夏文明的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再经过两汉及魏晋的培育,唐宋的发展,华夏文明已经成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无论什么狂风暴雨,已经不能将其撼动。
追本溯源,我们不能不感念许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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