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陕西周原出土的帝辛卜词 田 涛
1977年在陕西岐山凤雏建筑基址西厢二号窖穴H11、H31,内,出土了成批的甲骨,其中有字甲骨经专家鉴定,除绝大部分为周人所有外,而H11:1(一,图13)等具有商王宗庙名和祭祀商人祖先的所谓的庙祭甲骨,则“都是商王朝物,其时代应为殷墟甲骨文第五期帝乙、帝辛时期,与周文王(包括灭商前的周武王)基本同时”。其中庙祭甲骨H11:1(一、图13),王宇信同志则认为“是确定无疑的辛时物”。并说:“这使我们增加了对第五期卜辞中帝辛甲骨的认识”(《甲骨学通论》P.429。以下《甲骨学通论》简称《通论》。兹将H11:1(一。图13)甲骨卜辞录如下: 癸巳彝文武乙宗,贞王其邵 成唐〔 〕、 、及二女。其彝血 三,豚三,囱又正。 据王宇信同志释:“我们认为本辞所记,应是代商王占卜的贞人(其贞人不具其名),祭巳日居处于帝乙宗庙中卜问,所问之事是:商王帝辛祭祀成唐,二嬖妾参与其事,杀了三头公羊和三头小猪做祭牲,上述各事((即)“斯”字所代表的)完成之后,能得到保佑(或安定)否”(《通论》P.426)? 帝辛癸巳日卜辞,究竟所卜何事,卜辞中没有说。所以王宇信同志说:“至于H11:1(一、图13),虽然所记目的不详,但我们据辞 中祭‘成唐’的记载和成唐在征伐方国的地位与作用,推测此片亦当与战事有关。具体地说,可能为帝辛时武王伐纣(即“东观兵”或“以东伐纣”),帝王帝辛对周人大规模军事行动所做出反应的纪录 "(《通论》P.433)。王宇信同志的这个推测,也反映在他的《通论》下篇第十四章第五节“对周原出土的商人庙祭甲骨的几点认识”里。 他说:“有关帝辛时期商、周之间的决战,文献记载周人的行动较祥,如《史记·周本纪》载‘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孟津’;二年以后,武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以东伐纣’。有关商王帝辛对周人军事行动有何反应却语焉不详。而帝辛时的祭甲骨H11:1(一。图13)为我们补充了这一史实,即:在周武王第一次‘东观兵,至于孟津’,或二年后‘以东伐纣’的时候,商纣王闻讯,于癸巳日在其父帝乙宗庙是占卜,并对英武的先王成唐举行祭祀,希望这位战神能对平安周人叛乱予以保佑。……更具体地说,帝辛庙祭甲骨H11;1(一、图13)与武王伐纣的关系当更密切一些。周武王政工伐纣,是‘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孟津’至‘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其间共六十七天。癸巳日商纣王祈求成唐保佑而举行祭祀时,距武王渡孟津的戊午日巳四十六天,距甲子日决战还差三十一天左右”(《通论》P.434)。这就是王宇信同志在《甲骨学通论》中,对周原出土的帝辛庙祭甲骨H11:1(一、图13)的全部论述。现在我们谨就王宇信同志的这些意见,谈谈我们的看法。 一、王宇信同志在他的“甲骨学通论”第八章第四节“分期断代研究有待解决的几个问题”里谈到“周原凤雏H11:1片商人庙祭辛卜辞的认识”(《通论》P213)。他在《通论》下篇第十三章第四节“周原出土庙祭甲骨的时代”里又一次说:“周原凤雏的庙祭甲骨H11:1(一,图13)是确定无疑的帝辛时物,这使我们增加了对第五期卜辞中帝辛甲骨的认识”(《通论》P429)。看不王宇信同志对帝辛庙祭甲骨H11:1(一、图13)在周原的出土,感到很大的欣慰,这一点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安阳出土的十五万片甲骨,据专家《竹书》:“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的说法,把十五万片甲骨断为五个时期。帝乙、帝辛时期的甲骨,光收录在《合集》中的即有四千多片,可是在第五期的卜辞中,究竟哪一片是帝辛卜辞,至今还没人能分辨清楚。所以李学勤先生说:“殷墟甲骨有没有盘庚、小辛、小乙的卜辞?有没有帝辛的卜辞?都需要深入探索”(《古文字学初阶》P.82)。王宇信同志也说:“多年来,学者们在区分帝乙、帝辛卜辞方面进行了认真的探索”,“但何者为帝乙卜辞,何者为帝辛卜辞,很难分清”(《通论》P429)。陈梦家先生在他的《殷墟卜辞综述》里也说:“帝乙、帝辛卜辞分辨不清”。原因在什么地方?原因就在于《竹书》“更不徙都”说是错误的,是不足信的。按帝乙迁沫后,北蒙即沦为荒无人烟的废墟,帝辛是都朝歌的。那么要想在沦为废墟的北蒙找到帝辛的卜辞,岂不是如“缘木求鱼”一样的荒谬吗?所以我们说殷墟的第五期卜辞,应全部是帝乙卜辞,严格说应为帝乙前期卜辞,根本不可能有帝辛卜辞。可是在陕西周原凤雏出土的庙祭甲骨中,竟破天荒地发现了帝辛卜辞,这是一件大喜事,这怎能不使王宇信同志大感欣慰,并把它一再叹为“确定无疑的帝辛时物”!并说:“从而增加了第五期的卜辞中帝辛甲骨的认识”呢?不过王宇信同志也可能是由于过于兴奋,对此竟没有再去深入地考虑一番,即 帝辛庙祭甲骨,究竟制作于何地?是安阳殷墟,还是纣都朝歌?如果不是在安阳殷墟,又怎么说能“增加了对第五期卜辞中帝辛甲骨的认识”呢?试问人们寻第五期卜辞中帝辛甲骨的原来认识是什么?如果在安阳殷墟根本就没有见到过什么帝辛卜辞,当然也无所谓对帝辛卜辞有什么认识,那么又从何说:“增加了对第五期卜辞中帝辛甲骨的认识”呢? 二、帝辛庙祭甲骨H11:1(一、图13)所记目的不详,王宇信同志在分析本片的占卜目的时,仅仅因为卜辞中有祭祀“成唐”的记载,便把这片甲骨与武王伐纣硬拉在一起,是不能令人折服的。因为“东观兵”与“以东伐纣”是两回事,且“东观兵”有无其事,尚不一定。即使有,时隔两年,具体日期也不相同。“东观兵”据说时在四月,“以东伐纣”时在十二月。帝辛不可能都在癸巳这一天祭祀成唐。即使是武王伐纣,帝辛也不可能癸巳祭祀成唐。据《尚书·武成》载:“唯一月壬辰帝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便武王兴师之日,纣王并无所知。后来才知道周师东来,始令胶鬲在鲔水候周师,诘问去向(见《吕氏春秋》)。胶鬲回报后,纣王才知道武王兵犯朝歌。纣王只应于此时在帝乙庙占卜,祭祀成唐,求其保佑,但已不是癸巳日矣。所以癸巳决不是纣王为武王兵犯朝歌而求成唐保佑的占卜日期。且王宇信同志的这一段推算也是有错误的。按武王师渡孟津,据《史记》所载:“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孟津。”此“十二月戊午”必为殷历十二月戊午,非周历十二月戊午。如为周历十二月戊午,距“二月甲子”是有六十七天,那么试问武王师渡孟津后,在这六十七天中,武王的军队兵驻何处?所为何事?这是个没法解释的问题。正因为“十二月戊午”为殷历十二月戊午,所以《史记·集解》在注“二月甲子”时引徐广的话说:“一作‘正’。此建丑元月,殷之正月,周之二月也。”如为周历则应为“十一年正月戊午,师毕渡孟津”,则始与后之“二月甲子昧爽”相衔接。戊午日距甲子日,中间仅隔六天,癸巳日距戊日仅二十五日,癸巳距甲子日为三十一天。 所以帝辛庙祭甲骨H11:1(一、图13),与武王伐纣没什么关系,是不能把二者硬拉在一起的。而H11:1(一、图13)这片庙祭甲骨,究竟所卜何事,尚有待于研究。 三、商人的庙祭甲骨如何到了周原,固然是值得探求的问题;使是武这些甲骨又是从哪里被带到周原来的,则更是一个值得探求的问题。可是至今还滑人认真地去探求过。我们认为不管这些甲骨是卜人投周时带去的也好,还是周武王克商后劫取的也好,或是来自周原的卜人于殷亡后带回来的也好,它们都应来自纣都朝歌。纣王之世,殷都北蒙早已成为废墟,这些甲骨不可能是从安阳殷墟被带到周原来的。所以从帝辛庙祭甲骨的发现,更可以证明纣都是朝歌的。 帝辛庙祭甲骨H11:1(一、图13)在周原的出土,使我们想起聂玉海同志1986年刊在《安阳史志通讯》上的一篇文章,即《再谈帝乙、帝辛时期未都于朝歌》一文。聂同志在这篇文章中曾说,收录在《合集》中第五期,即帝乙、帝辛时期的甲骨近四千五百片,“而时至今日在今朝歌一带,尚未发现一片”。我们承认“时至今日在今朝歌一带,尚未发现一片”甲骨,但不能说作为纣都的朝歌从来就没有过甲骨,而在陕西周原出土的帝辛庙祭甲骨,还有帝乙庙祭甲骨,不正是来自朝歌吗?这些庙祭甲骨1982年5月即全部公开发表,怎么能说到1986年,朝歌还没有一片甲骨呢?
1992 —5—10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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